這時,客棧外忽有鳴鑼之聲響起。 “來了!來了!有報子來了!”門口等候的小兒精神一震,連忙朝堂內大喊。 堂中,有學子下意識站起,向前走出幾步,隨後又訕笑幾聲回到位置坐下,周圍人見了,卻習以為常。 “當!當!當!!” 人未至,先聞聲,不多時,門外跑進一名報錄的衙役,手中敲著銅鑼,口中高呼,“恭喜孫山孫老爺高中!” “噫!我中了!我中了!!!”大堂一角,一位年過半百之人跳了起來,手舞足蹈一陣,麵露狂喜,驗過私印後,他從報錄衙役手中接過一張字條,打開一看,上書河間府益陽縣孫山中鄉試第二百八十名,一旁角落蓋有官府大印,以證真偽。 孫山忽地老淚縱橫,他清貧半生,考了三十年功名,今日終於得中,雖說河間府此屆鄉試錄取名額隻有二百八十人,他堪堪占了尾名,卻也截然不同,從今以後,就是舉人,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他顫顫巍巍的從懷中掏出一個老舊的錢袋,將其中銀錢盡數抖了出來,約有三兩出頭,隨後將銀錢盡數遞給報錄的衙役。 一旁學子見了,非但不曾鄙夷,反倒主動上前結交, 客棧東家麵露欣喜,立刻道,“快,在門口豎一根帆,寫上孫老爺的名號!” 每屆科舉,若是客棧出了高中的舉人,都會插上一桿帆,帆的數量越多,說明文氣越濃,客棧的名頭也就越大。 這還隻是鄉試,若是到了殿試,哪家客棧有幸出了狀元,客棧立馬會改名換姓,掛上狀元樓的名號。 此後一段時間內,門外報錄人一批批的經過,卻始終無人進來,客棧內的氛圍逐漸壓抑, “賀哥兒,你不緊張?”白默看著李賀默默端起一盞清茶,打趣道。 “不緊張。”李賀麵色平靜,自信道,“此次鄉試,我必定高中。” 白默看著李賀微微顫抖的手,啞然一笑,也不點破。 許是應了李賀這份自信。 不多時,客棧外烏泱泱的湧來一片圍觀的百姓。 堂內眾多學子對視一眼,心中有了預感,連忙坐直身體。 “當!當!當!” 許是錯覺,白默覺得鑼聲比之前響亮了不少。 幾通鑼聲後,門外沖進三名,不等站定,口中直呼,“恭喜河間府福昌縣李賀李老爺高中解元!!” 客棧內轟的一聲熱鬧起來,人聲鼎沸,幾乎要將客棧掀開。 “賀哥兒,鄉試第一名,你中解元了!”白默麵露驚喜,回頭叫喊一聲,卻發現李賀神情有些恍惚。 幾息後,李賀回過神來,他整了整衣衫,從容不迫的站起,腳步輕快的上前。 報錄的衙役對視一眼,臉上帶笑,湊上前來,笑道,“還請李老爺用印,驗明正身。” 李賀麵色平靜從袖中取出一枚私印遞了過去。 衙役恭敬的接過,在紙上蓋了一印,仔細對比一番後,躬身賀喜道,“恭喜李老爺高中解元!” 李賀接過衙役遞上的文書,確認無誤後,鬆了口氣。 白默見狀,從懷中取出幾兩銀錢遞給衙役。 衙役笑嗬嗬接過,高喝道,“謝解元老爺賞!!” “我這小店竟然能出一位解元!”客棧東家臉上擠出了花,連聲催促,“快快快,門口再豎一桿帆!要長帆!!” 報錄衙役前腳剛走,大堂內的眾多學子便齊齊圍上前來,與李賀搭話,將其圍的水泄不通。 李賀在這一刻變得似乎格外耀眼,從容不迫的和眾多學子交談。 一旁,白默笑而不語,靜靜觀看,“頭名和尾名都在同一家客棧,倒也是件趣事......” 半響後,塵埃漸定。 客棧掌櫃送的上房內,白默和李賀相對而坐,翻看著桌上的一堆請柬名帖。 “城中富戶,官宦子弟,才子文人。”白默咂舌道,“這些宴請賀哥兒可要去?” 李賀皺著眉頭在名帖中挑揀了一陣,搖頭道,“先不忙,今夜有一場同年宴,明日還要去拜謝考官,過兩日再考慮這些。” 白默點頭,感慨道,“龐眉書客感秋蓬,誰知死草生華風。我今垂翅附冥鴻,他日不羞蛇作龍。賀哥兒一朝得中解元,倒是真應了當日的詩,伯父若是有知,想來也會欣慰。” ...... 是夜,河間府錦繡坊。 群英樓張燈結彩,整座群英樓已經被人包下,樓中往來之人,盡是此次考中的舉人,亦稱同年,如是入朝為官,天然就是同一陣營,所謂官官相護,不外如是。 樓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李賀和一眾舉人相談甚歡,不時有人說些宮廷秘聞,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白默不善詩文,身上又沒有功名,他也樂得清閑,便自顧自抱著小黑在一張案席前大快朵頤,不得不說,這群英樓的廚子手藝了得,也難怪能將群英樓經營成河間府最大的酒樓。 酒過三尋,菜過五味,宴會的氣氛熱烈起來。 “好詩!!”人群中忽地發出一陣喧嘩,“帝重光,年重時。七十二候回環推,天官玉琯灰剩飛......” “長吉之詩,不拘一格,意新而不蹈襲,句麗而不慆淫,長短不一,音節亦異。寥寥幾句,便將一年十二月及閏月的不同節候特征盡數點明,難怪能被點位為解元。”一位年近三十的學子麵色漲紅,驚嘆不已。 說著,他自一張案席上取來酒壺,倒了兩杯,走上前去,“長吉兄,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李賀接下,一飲而盡,對眾人展杯,引來一陣叫好。 “我早就聽過長吉兄的詩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有人目光閃爍一陣,笑道,“聽聞長吉兄曾為父守孝三年,前不久方才脫孝,小弟敬佩。” “竟有此事?”一旁學子附和道,“長吉兄孝義屬實令人心折......” “說得極是,長吉兄,小弟再敬你一杯......” 李賀不慌不忙,來者不拒,盡數飲下,看的白默直搖頭,他低頭一看,隻見小黑同樣一幅醉醺醺的姿態,趴在一隻小碗裡睡的正酣。 白默不由失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