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狗剩(1 / 1)

最北方 紅·上弦月 3952 字 2024-03-17

鎮醫院離村子大概有三公裡的路程,緊挨著雙岔河鎮政府。   雙岔河鎮是個被一條大河所環繞的鎮子,這條大河在臨近鎮政府的北側分叉成了兩條二三十米寬的大河,所以鎮政府就因此河得名。   鎮醫院不大,平時隻有兩個醫生和一個小護士。說是鎮醫院其實就是三間低矮的小瓦房,一間用做醫務室,一間用做治療室,因為兩個醫生家都不住在鎮裡,所以另外一間用做了宿舍。   七零年代初東北農村醫療條件艱苦,一個鎮子也就這一個小醫院,鎮子周邊十裡八鄉的人家有個頭疼腦熱的都得往這跑。   今晚值班的是年輕點的馬大夫。   馬大夫大概有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高高瘦瘦,戴著一幅黑框眼鏡,長得白白凈凈。   他家祖輩三代都是赤腳醫生,他爸爸他爺爺以前背著醫藥箱走村串巷,靠一些土法子和老輩傳的方子來治病。這許多年也救治了不少的病人,一直口碑很好也很受村民們的敬重。   到了馬大夫這輩,許是意識到了知識的重要性,許是兜裡有了點錢。家裡就供馬大夫上了幾年衛校,因為他學到了些新的醫療知識和專業技能成了香餑餑。   馬大夫畢業後被安排到鎮醫院做了正式的醫生。醫術還湊合,屬於大病治不好小病也治不壞的那種。農村人認字的不多能上衛校的更少之又少,所以這個馬大夫在周圍農民的眼裡極有權威。   馬大夫人不壞,有時候遇到窮的人沒錢買藥自己還給墊錢。   但馬大夫有個貪色的小毛病,偶爾誰家長得漂亮點的大姑娘小媳婦來看個病,他這眼珠子就跟著滴溜溜的亂轉,時不時的就跑神了。   有一次給一個小媳婦紮針,他隻顧著看人家漂亮的小臉蛋,手一下子就摸到小媳婦胸脯上了。小媳婦也是個性烈的,“啪、啪”甩了他倆耳光,罵的他三天沒敢上班。   馬大夫出名了,他姓馬,有村民偷偷給他起了個外號“驢大夫”,意思說他像一頭驢一樣時不時就尥蹶子發情。   馬大夫平時在醫院值班總不回家,寂寞空虛中就跟鎮裡的一個小寡婦偷偷地勾搭上了。這不昨晚剛瀟灑完正呼呼大睡做著美夢,就被一陣急迫的敲門聲吵醒了。   “咚咚咚,馬大夫快開門啊,我家孩子病了。”王二哥急切地邊喊邊敲門。   馬大夫懶洋洋地躺在值班室的小床上裝著沒聽見,天這麼冷,被窩好容易焐熱,再說他昨晚可是累夠嗆,他不想開門。   “馬大夫快開門,快開門啊,快救命啊,要出人命了”楊大鞭子也急切地上前幫著一起敲門。   馬大夫一聽要出人命了,不敢再耽誤了。   “來了,來了。”他邊答應著邊從床上翻身坐起來。   他摸索著從枕頭下找出火柴準備點燈穿衣服。   伸手不見五指的窗外漆黑一片,窗紙的縫隙處,一張沾著口水的鮮紅的長舌頭慢慢的浸濕了窗紙,朝他伸了過來。那通紅的舌頭離他的臉越來越近,舌頭後麵還隱隱的有倆像鬼火的綠光在一閃一閃。   “媽呀,鬼呀鬼呀”馬大夫大喊一聲,渾身抽搐著魂都快嚇飛了,這回也顧不得穿好衣服,屁滾尿流的就跑出了宿舍。   窗外,一隻大黑狗眨眨眼睛縮回了舌頭,瞅著馬大夫跑向醫務室的方向,嘴角兩邊裂開了一個大大的弧度,它得意地笑了。   馬大夫匆匆的給嬰兒檢查了一下身體,確定沒有外傷;然後又量了一下體溫,也沒發燒。   孩子一切正常,大家總算放下心來,但同時更是疑惑震驚。   幾個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蒙了。   “四嬸子,這孩子命真大,就裹著這麼一個薄薄的小被子,外邊凍了好幾個小時還沒凍壞,換成我們大人也受不了啊。”   楊大鞭子驚訝地跟張四嬸說。   楊大鞭子本名叫楊向林,是個三十四五歲的地道的農民,長著一張樸實憨厚的麵容。因為他是村裡僅有的兩個馬車夫之一,一隻馬鞭甩的“啪、啪”作響被大家叫成了“大鞭子”,時間久了大家就幾乎忘了他的真名,但人是真的好,要不是他趕著馬車送還不會這麼快就到了醫院。   “是呀是呀,這孩子命大呀,我當時看著好幾隻野狗圍著孩子差點就以為我閨女沒了。”王家二嫂說著說著眼淚又差點流出來。她雙手緊緊抱著小嬰兒,生怕誰再從她身邊把孩子搶走一般。   “二嫂,別擔心了。孩子沒事沒事,她就是有點輕微的感冒,我給開兩副藥小劑量的給孩子喂下去喝兩天,壓壓驚就沒事了。”   馬大夫邊開說邊拿出藥遞給王二哥。   王二哥感激地接過藥“馬大夫,那我家丫頭這抽風的毛病還能治好嗎?”   “孩子抽風這病在我這治了也快倆月了,這個疑難雜癥我也沒啥好辦法,我建議你們趕緊帶孩子去縣裡或者省城的大醫院看看吧,畢竟那邊醫療條件好很多,要是再抽幾回怕真把腦子給傷了,腦子壞了就真傻了,可憐了這麼小的娃娃。”   馬大夫嘆了口氣,同情的看了小嬰兒一眼。   小嬰兒不知愁,伸出包裹在被子裡的小手朝空中抓著,“咯咯咯咯”笑了起來。   許是被小嬰兒的笑聲吸引住了,大家都放鬆了心情,轉過頭看著小嬰兒開心的笑了。   “這孩子命真大,被四隻野狗圍著都沒傷著,狗都不吃的孩子,小名就叫’狗剩’吧。”張姥姥走上前來給孩子蓋緊被子。   “啥?狗剩,媽,一個女孩子叫這個小名多難聽啊,不行不行。”張二嫂反對。   “你懂啥?農村孩子起的小名越賤越難聽就越好養活,你看咱村不好幾個叫二胖子、二蠻、大鴨蛋的?你看那幾個孩子長得多好,一個個壯得跟小牛犢子似的。”張姥姥很堅持她的道理。   王二嫂沒啥文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被老太太給說服了,回頭問王二哥“她爸,你看呢?”   王二哥是村小學的民辦教師,他寫的一手好字,畫的一手的好畫,是村裡的為數不多的文化人。其實他內心是不願意給女兒起這麼個又土又難聽的小名的,但看著幫著尋找孩子奔波了一晚上的丈母娘,不不忍心駁了老人的麵子,就答應了下來。   “行,媽說的對,賤名好養活,乳名就叫狗剩吧”他一錘定音。   “狗剩,走,爸爸帶你回家”他拉起王二嫂的手接過嬰兒抱在懷裡。   小嬰兒躺在溫暖的臂彎中,掙著明亮的眼睛,聽到這個“狗剩”這個名字,皺緊了小眉頭,癟了癟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孩子這是餓了,快,拿著藥我們趕緊回家”張姥姥急急忙忙的催促著。   眾人忙著跟馬大夫道了謝又坐上了馬車。   楊大鞭子瀟灑的一揮馬鞭“駕”馬車揚塵而去。   馬大夫看著遠去的馬車長出了一口氣,正要關上門進屋休息,一抬頭。   “唉呀媽呀”,他驚呼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隻見一隻半米多高的大黑狗正伸著長長的舌頭,睜著泛著藍綠光的眼睛高傲而冷漠地盯著他。   馬大夫怕再出聲激怒大黑狗撲過來咬他,趕緊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靠到了墻邊一動不敢動。   大黑狗用蔑視的眼神看他一眼,走到他身邊嗅了嗅,鄙夷地晃了晃那顆碩大的腦袋。   它慢慢走到窗下,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叼起地上的一隻嬰兒的小襪子,轉過身超遠方的馬車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