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轉瞬而逝,這個叫孫好幾的小村莊一下子睡醒了,沉寂了許久的村莊到處洋溢著歡聲笑語,快過新年了。 “孫好幾”最早是個人名,拒老輩人講這裡原來是一片荒野,後來有一個在朝廷犯了事的大官帶著全家老小流落至此安家落戶,由此才有了這個小村莊。 他的兒孫為了感念先人,就給村子用了“孫好幾”這個名字。後來逃荒的越來越多,各地哪的人都有,姓氏也就復雜了起來,從最早的孫氏一個姓到現在都幾十個姓氏。 孫好幾這個村子總共有150戶左右。大家都很窮,好在能從生產隊掙工分領到些米麵油,還能分到些糧票肉票布票。 去供銷社買幾斤帶著大肥膘的五花三層的肥豬肉,打上二斤五毛錢一斤散裝白酒,殺兩隻家養不下蛋的雞鴨鵝,一年到頭也算能見到點葷腥有個盼頭。 兜裡有餘錢就更好了,買一兩包沒有糖紙的光腚糖塊,稱幾斤凍梨凍花紅提前緩在盆裡,吃完滿嘴流油的年夜飯吸溜一口凍梨汁,那種甜甜的涼涼的舒爽真是回味無窮。 再拿起一塊糖放到嘴裡用舌頭舔一下,嘴裡就隻剩下甜了。 媽媽手巧的會扯上幾尺布給家裡的孩子做件新衣服。男孩買藍色黑色的抗臟,女孩就給買大花布,顏色新鮮又好看。孩子們穿上新衣裳,趕緊跑出去跟同伴顯擺笑個不停,要是遇到人誇獎這衣服真好看,他們能開心好幾天。 小孩子最盼過年。 臨近年根,家家戶戶都早早忙碌起來。提前發麵蒸好一鍋鍋白軟軟胖乎乎的大饅頭,黃澄澄飄著豆餡香味的粘豆包更饞的人口水直流。 這些提前蒸好的乾糧就被整齊的擺放在蓋簾上拿到下屋(東北農村簡易的倉庫)凍上,農村有個習俗就是初一到十五不動刀、不蒸米麵。所以家家都提前備好乾糧,隻等著過年的時候大家玩高興了玩累了,不愛做飯時拿出來用鍋熱一下就好。 蒸完乾糧開始洗被子、拆棉衣、打掃衛生。更有勤快點的人家把所有的舊衣服全都泡在大大的洗衣盆裡全洗了一遍,寓意去晦氣除塵迎新。 洗衣服是個大活,基本上全家總動員,女的忙著燒滿一大鍋熱水,把一盆盆熱水端到屋裡倒入大洗衣盆中,混合同等數量的涼水溫度不冷不熱剛剛好。 家裡的男人脫掉棉襖瀟灑地隨手往炕上一扔,秋衣袖子往胳膊肘上一擼,雙手伸進洗衣盆拿起洗衣板就開始“酷哧酷哧”用力搓洗起來。 至於洗什麼洗哪些自有家裡女人操心,他隻負責洗就夠了。 第一遍洗完後孩子拎著水桶倒掉一桶桶的臟水,女人負責續水燒水。 他接著洗第二遍第三遍,如此程序反復三遍以上才算清洗乾凈。 沒有晾衣掛晾衣桿,所有的濕衣服用大量清水投洗乾凈後,一個個拿出去搭在院子裡綁在兩棵大樹之間的晾衣繩上,返回身再取其他衣服回來,剛搭好的衣服早就凍得硬邦邦的支棱起來了,五顏六色支楞八叉的各種形狀的凍衣服或騎或趴在晾衣繩上,衣服的邊角處流下的水結成了一道長長的、亮晶晶的大冰柱子。 一群半大淘小子順手掰下大冰溜子當做寶劍比劃著拚殺著,隔著好遠就能聽到“吼吼哈嘿”的叫嚷聲。 許是孩子們的聲音太吵了,驚嚇到了散養在院子裡的雞鴨鵝,“嘎嘎、咯咯、咕咕”驚叫著四處亂飛,狗子們一看雞鴨鵝亂飛就興奮了,眼冒綠光,“嗷嗷”叫著到處追逐著、逗弄戲耍著它的臣民們。 “你個小兔崽,別吵了,雞都讓你嚇得不敢下蛋了。” “二胖,你趕緊進屋去,手都凍傷了,快去烤烤火。” “你個死狗,剛煮塊肉就被你叼跑了,看我不打死你。” “大愣子,別淘了,趕緊幫我擰衣服……。” 一時間孩子嘻鬧聲、大人吆喝訓斥聲、雞鴨鵝驚叫聲夾雜著狗叫聲此起彼伏,混合著屋頂煙筒裡的裊裊炊煙,充斥著簡單而幸福的煙火氣。 靠村子第三排第三戶人家有三間土坯砌的茅草屋。 茅草屋建了好多年了,土坯墻麵掉了皮,房頂的茅草也被風吹掉了不少,好幾處的墻壁都漏風結冰,特別是北風天屋裡更是冷的不行。 破舊的茅草屋被一道土墻從中間隔開分成了兩戶人家,一家住一間半。農村管這種住一個房子隔著一道墻的鄰居叫做“東西屋。” 王二哥和二嫂自從找到小狗剩後,就和王老爹分了家出來單過。 家裡很窮,也沒有啥家產可分。 夫妻倆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帶著隨身的衣物,牽著一隻馱著幾床舊被子的大黑狗一起搬到了這個土坯房中,和山東逃荒來的一對夫妻做了東西屋的鄰居。 大黑狗上次從醫院離開後就一路跟著馬車回到了村裡,它每天守在小女嬰的房門口寸步不離。 王二哥怕它傷到孩子驅趕過幾回,大黑狗每次都不反抗乖乖的走了。 過一天半天大黑又回到小女嬰門邊蹲著,餓了渴了也不給王二哥王二嫂添麻煩,自己出去找吃的找喝的。吃飽了繼續回來守著小嬰兒,時間久了大家都說這狗通人性在保護小狗剩。 小狗剩也很喜歡大黑狗,大黑每次看到她就乖乖低下頭讓她摸。 王二嫂不敢離大黑太近,小狗剩就使勁撲棱著小胳膊往前掙,她一摸到大黑的頭就“咯咯咯”笑個不停,亮晶晶的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兩腮邊的小酒窩也跟著歡快一跳一跳的。 王二哥二嫂看孩子這麼喜歡大黑,大黑又乖巧通人性,也舍不得趕走了,倆人商量了一下就把大黑養在了家裡。 王二哥大兒子叫“誌強”,誌氣的誌強大的強,小名叫強子。 強子今年快五歲了,他遺傳了父母的優點,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很好看的一個小娃娃。 他很獨立,剛五歲就自己吃飯穿衣還能幫著媽媽看護妹妹。 強子很喜愛自己這個軟糯糯的妹妹,隻要不吃飯睡覺他就盯著妹妹看,摸摸頭發親親小臉蛋蓋蓋小被子,懂事的不像一個剛五歲的小孩。別人給塊糖也給妹妹留著,直到糖在褲兜裡化成一條黏在褲子上。 有外人來,他和大黑一人一狗守護在妹妹身邊,虎視眈眈的盯著來人,直到人家感覺自己像個賊般的逃走。 屋子很小很破舊,但好在王二哥勤快又有文化,王二嫂也心靈手巧雖窮但日子過得倒也自在溫馨。 王二哥在村小學教五年級,他對待孩子學習很上心,班級學生成績都很好。 下班回家後洗衣喂豬喂雞哄孩子啥活都乾,鄰居家大事小情特別是寫寫算算他也都熱心幫忙。 王二哥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每年過年村裡找他寫對聯都得忙到後半夜。 農村寫對聯很講究,幾乎家裡每個門都要寫一幅,雞窩、鵝窩、豬圈、水井、院裡的大樹上都要貼對聯。 “抬頭見喜、恭喜發財、肥豬滿圈、雞鴨滿院等等”這樣的吉祥詞得寫數百遍。 大紅紙每家最少得準備三四張。 天氣寒冷,寫完對聯還得鋪在屋子裡,等墨乾拿走至少得一兩個小時。 王二哥還會理發的手藝,農村有個講究“正月理發死舅舅”,誰要是敢正月剪頭舅舅得拿著扁擔打死你。哈哈,所以大多人都怕舅舅死或者自己被打死,多在年前理發。 理發是個埋汰活,東北的冬天很冷,柴火本就不夠燒的。農村老爺們粗糙得很,哪還舍得燒個熱水洗完頭來理發呢? 王二嫂是個乾凈利索的女人,每次王二哥理發她就抱著孩子捂著鼻子躲出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等王二哥清理完現場再回來。 村裡人總麻煩王二哥也不好意思,就偶爾送斤白糖帶瓶罐頭過來。長此下來,家裡到是積攢了不少好吃的,日子也逐漸好了起來。 王二哥每年都是到了年三十了才能有時間忙自己家的活。 新年晚上,屋裡點了六根紅蠟燭格外亮堂,一家四口圍坐在炕桌邊吃年夜飯,桌子上擺了八個菜,雞鴨鵝肉都有也算豐盛,王二嫂廚藝好,把飯菜做的香味四溢,隔老遠就能聞到他家飯菜香。 小狗剩穿著新做的花棉襖坐在媽媽懷裡咯咯地笑著,明亮的眼睛閃著亮晶晶的光,小臉紅撲撲的如同一個小蘋果一樣。 “媽媽,妹妹可真好看。”強子嗦了一下沾滿油的手指頭說。 窗外,鞭炮聲劈裡啪啦震耳欲聾,喧鬧聲此起彼伏…… “過年了,我閨女的第一個年。”王二哥用筷子沾了一滴酒輕輕點在小狗剩紅撲撲小臉的酒窩上。 “願以後的每一年,我的寶貝女兒都長長久久,永遠健健康康。” 他舉起酒和王二嫂碰了下杯一飲而盡……。 小狗剩聽懂了爸爸的話,拍著小肉手開心的不得了,眼睛笑彎成一道月牙。 她從媽媽懷裡鉆來爬到桌子上,抓起一塊大雞肉扔給桌子下的大黑。 此刻正捧著一根大骨頭狂啃的大黑瞬間覺著骨頭不香了,它嫌棄地用爪子扒拉開骨頭,張大嘴巴接住了雞肉一口吞了下去。 大黑吃飽了,興奮地站起身搖晃著尾巴,舔了舔小狗剩的小手,歡快地跑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