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錚跟杜斐認識的時候,就有一種感覺:這個男人,不適合當警察。因為他雖然很清楚是非善惡,卻從來不會真的遵守這些道德規則。 他更像是個看似天真的孩子,把最起碼的是非善惡,最起碼的道德良知紅線,拿來當成他玩花繩的工具。 沒有明確的道德感,一切善惡標準,均為他的喜好服務,完全沒有公序良俗的意識——這是當時,路子錚在杜斐的退隊聲明裡,寫下最重的幾句評語,也是直接讓杜斐退出警察隊伍的一筆。 老實說,他寫這一筆的時候,是茫然的。如果不是杜斐自己跑來告訴他,他的判斷沒錯,杜斐自己說他自己就是一個無分善惡的人,不適合做這份天生就需要更有正義感,道德底線極高的工作。 當時可能他猶豫一下,就放棄勸退杜斐了——畢竟杜斐是他從事這一行業十幾年來,見過最好的苗子,無論是從身體條件,還是從頭腦能力上來看,他都當之無愧。 可今天,看著他冷漠地對著康小紜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路子錚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杜斐當年會主動找他來求勸退—— 因為杜斐自己早就發現了,他的心裡一直關著一頭最殘忍,最惡質,最兇狠,最陰毒的惡魔。 路子錚看著杜斐,突然想起之前看過的形容惡魔的比喻—— 杜斐這個人的本質,就是一碗完全無解,並能讓人慢慢地、從內臟開始向外腐爛的慢性毒藥;加上一把銹跡斑斑、割塊肉都需要半天切的鈍刀;一堆被打得稀碎、一握就是一手血的玻璃渣;一把纖細的、不經意就紮得你千瘡百孔的繡花針,以及一罐這世界上最甜美的蜂蜜,和讓人瞬間瘋狂的迷幻劑…… 杜斐就是這些東西的混合物。 他早就發現自己心裡這頭惡魔,骨頭裡都透著嗜殺戮嗜殘虐的毒。 如果把別人的生死大權放在他手裡,無異是解開了他心裡這頭惡魔的封印。 所以,他當年才會用最後一絲理智,逼著自己接受被警察這份他其實很喜歡的職業拋棄了,必須轉而做一個商人的現實。 商場,就是人性的戰場,他過往在警隊所所受的道德教育,反而能讓他在盡量不對無辜者造成傷害的前提下,控製住內心這頭惡魔,享受與人性博弈的快樂。 他天生就適合商場。 趙月華也在看著杜斐。 一開始,她其實是猶豫的,擔心自己會不會也是自以為是。 但現在看來,她的判斷沒有錯,這幾天來,杜斐一直在有計劃地,一步一步地,一點一點地,把他身上最壞的一麵,暴露給她看。 他在試探她的底線,想看看他的行為,是不是有冒犯她的原則。 雖然她實在想破頭都搞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想讓她看到這些,又沒有把她當心腹使的意思。 她是不想升職,但得到頂頭大老板的信任,漲點薪資,誰不喜歡? 行吧,既然薪資不想給我漲,還把他人都送上門來了,她還客氣啥呢? 毫不猶豫地,趙月華轉頭,對他一笑:“杜總,感情這種事,從來都是三觀相似才會被吸引對吧,再說了,如果不是杜總您自己又是保護人家,又是跟人家合作,還接受人家為了您考慮,去犧牲自己算計樸承佑,甚至是她自己的親人,給足了她幻想空間。 康女士她怎麼可能想太多? 您不覺得,您應該反省下自己的所作所為,然後再來說別人嗎?” 說來說去不還是你最人渣! 趙月華在心裡暗暗的罵:不想漲薪的臭人渣有多遠滾多遠,別礙著姑娘虐畜牲好嗎? 杜斐的笑容凝固,慢慢轉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我是在為你出氣吧?而且,又是“您”?這女人就教不會嗎? 怎麼還想打著為我出氣的名義,來掩蓋你本身在這件事情上就是很人渣的事實?趙月華半點不慫地給他微笑回去。 杜斐看懂了她眼裡那些話,然後突然之間,意識到自己真的錯了:她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別人照顧她的姑娘。多餘的關心,自以為是的對她好,隻會讓她更尷尬更受束縛。 而且,他現在的行為,就是在借為了她的理由,來發泄自己因為看到她差點被傷害而產生的怒火和……害怕。 這些情緒都是他自己的東西,他目前還沒有權利,也不應該在她不允許的情況下,用她的名義來發泄怒火。 於是,他扶了扶眼鏡,不說話了。 惡魔,居然給自己找了個可以馴服他的驅魔師。 看著他們之間的往來,路子錚突然欣慰的笑了。 康小紜頭腦一片空白,突然,她舉起手銬向著趙月華砸過去! 早就密切注意著她舉動的杜斐和路子錚一前一後閃電出手,可還是沒有快過趙月華自己。 在一群男人的驚呼聲,和試圖保護她的動作裡,趙月華指尖一動,就把挽住發髻的木質發簪拔下來,接著尖銳一端穩穩地定在了離康小紜左邊眼球隻有半厘米的地方。 因為她太慢,康小紜太快,周圍的人甚至有種錯覺,是康小紜自己在往她手裡的簪子上撲。 “再往前一點,就是你自己要把眼珠子送給我了。”一頭烏發放下來的趙月華,聲音冷淡道。 “趙小姐!”路子錚皺眉:“放下它!” 該死!剛剛明明檢查了她全身,怎麼就沒發現這隻簪子居然是尖頭的! 突然,他想起來剛剛杜斐在自己檢查她頭發時,叫了自己一聲。 原來……他咬牙切齒地瞪著杜斐。 “啊?哦。”趙月華看著他氣急敗壞的目光,突然意識到什麼,於是笑了笑,然後轉頭看著一臉冷汗的康小紜:“要繼續嗎?還是要坐下來好好談談?” 康小紜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被這個看起來很慫包的女人給威脅到全身發冷。而對方,甚至還一臉淡然的樣子。 她慢慢地鬆回手,無力的坐下,看著趙月華尷尬地把簪子交給路子錚,不停的道歉的樣子,突然嘲諷:“裝什麼呢?本來就是一夥兒的。” “這話我得送給你吧,裝什麼呢,本來就跟樸承佑一夥兒的。”趙月華立刻回以冷笑:“不對,他可不是你同夥兒,他是你那麼多入幕之賓中,臉最惹你討厭,床上技術最得你喜歡的一個,對吧康女士?” 一番話拋出口之後,全屋都安靜了。 杜斐瞪著她:她在說什麼? 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回頭看胡宇蕭。胡宇蕭仰頭,假裝看不到他的目光——無所謂,反正有月華姐在,她會出手。 杜斐眼一瞇,意識到了什麼。 康小紜臉色蒼白,眼光卻更惡毒:“你在說什麼?你再說一次?你這個被……” “啪”地一聲,一疊照片被趙月華甩在了桌麵上。 “再敢罵我一句,我就直接把樸承佑錄下來的,你的那些變態視頻全放出來,你信不信?你真的是變態到家了,居然要在他房間裡,看著他淩辱其他無辜少女,來自我取慰來獲得快感? 康小紜,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變態,畜牲,你就不是個人,更不配當個女人。 但樸承佑比你更惡心,他早就防著你,所以把你最惡心的一麵錄了下來,夾在那些照片的隱藏文件夾裡。 我也得謝謝你讓我去找杜總要照片,不然,我也不會有機會發現,那些照片背後,還藏著這樣的秘密。” 趙月華冷笑一聲。 康小紜看著照片中,坐在或者躺在樸承佑床邊的貴妃榻上,一邊撫摸未著寸縷的自己,一邊表情迷醉的她,腦袋轟然一聲巨響。 她想起那些迷幻的夜晚,她看著大床上那些尖叫哭泣的少女,想象著自己也被杜斐這樣壓製著…… 但她不能讓他看到自己這樣的醜態!誰都不能! 康小紜昏昏沉沉的想著。 “你和樸承佑,還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所以以後就好好鎖死,天長地久最合適。 為了保證這一點,來之前,我已經找了南韓的幾個媒體朋友,把你怎麼坑死樸承佑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們。 你猜,他們現在是不是去找樸承佑采訪了?”趙月華冷笑地看著康小紜臉色變白: “可以嘛,看來你還是知道,樸承佑比你更變態的。很好,那我相信為了能夠安安穩穩地,待在最安全的內地監獄裡,不要被樸承佑抓到,看著他被關起來。 那接下來,無論需要怎麼做,你都會非常配合了。” 她起身,不再去看整個崩潰開始尖叫哭泣,真的徹底陷入瘋狂的康小紜,而是看向路子錚:“路隊長,我確實不知道,木簪子也在危險品之列。我願意接受處罰,哪怕被拘留,我也認了。” 路子錚看著她,和她背後一臉茫然,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杜斐,突然笑了。 半個小時後。 被訓斥了足足半個小時的趙月華,看著把她們毫不客氣的趕出來的獄警,意外的轉頭看因為陪著她挨訓,而一臉疲憊的杜斐:“所以,隻用罰錢和行政警告?” 她是真的不知道這種東西不能帶進去。聽路子錚嗬斥她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起碼要行政拘留留案底了…… “嗯。”隻用罰錢? 她大概不知道,她從此就被路子錚列為高危份子拒絕往來了,甚至可能留底兒了好嗎。 杜斐無力得捏著眉心:不過也無所謂了,一個女孩家,經常跟刑警隊打交道也不是什麼好事。 “哦,那……杜總?”趙月華的聲音突然異常甜美。 杜斐轉頭,意外的看著她:“啊?” 趙月華露出諂媚的笑容,兩手像扯條幅一樣,扯著墨水還沒乾的罰單,直接懟到他眼鏡前:“這能報銷不?” 啥? 看守所邊,杜斐、胡宇蕭、齊漠然、張家樂,還有剛剛走出來準備交代點事情的路子錚,一起看著這個惡意賣萌的女人,呆住。 “主要是這都快頂上我半個月工資了……”趙月華嘿嘿笑笑。 杜斐揚眉:“剛剛我想攔你都不讓,現在讓我來報銷?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啊?”難得見到她這麼可愛的一麵,他真的忍不住,就是想逗逗她。 “我是幫杜總解決問題了啊!一舉兩得,雙贏,你說是吧?”趙月華嬉皮笑臉。 這會兒知道用“你”了? 杜斐看著她的笑臉,隻覺得牙癢癢:“剛剛,誰說我應該反省自己來著?” “此一事,彼一事,再說了,杜總自己不也默認了嘛……”趙月華小聲嘀咕。 總之這女人就是吃定我就對了!杜斐磨牙,真的很想狠狠地教訓她一頓。 可看看周圍那幾張興致勃勃等著吃瓜的臉…… 算了,一群外人呢!回去再說,回去私下教育。 杜斐挑眉:“走我的總裁辦公室吧,提報公關費,跳過分公司結算。” 不然,胡宇蕭那個話嘮,又要拎著計算器來找他算賬了。 杜斐斜了眼胡宇蕭:自從當上這風翔傳媒的總經理,這小子就摳門得,恨不得連桶水都從他辦公室搬。 “好咧!”趙月華高高興興地收起來罰款單。回頭無意中看到路子錚:“路隊長……怎麼,不會還有其他的吧?” 他剛剛不會是忘了拘留這回事,現在才來要抓她了吧?她改了還不行嗎?趙月華想哀嚎。 路子錚有些迷惑地看著趙月華:不過短短一個小時而已,她的表現,就讓他有些雲裡霧裡——她到底是真的天真,還是心機深沉? 趙月華眨眨眼,用詢問的目光盯著路子錚。 杜斐瞇了下眼,不動聲色的向前一步,微笑著看向路子錚:“路隊,還有什麼事嗎?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先回去,改天請你吃飯,賠罪。” “啊?啊,”看向趙月華的視線被擋住,路子錚這才意識到,自己盯著人家一個單身女生看,確實不太禮貌。 於是他尷尬的收回目光,笑出一口和黝黑的膚色,形成強烈對比的白牙:“沒事沒事,我隻是想提醒下你們,等正式開庭的時候,你們需要出庭……” “趙月華!” 一個尖利的女聲突然響起,接著,一道裹挾著寒光的身影撲了過來。 趙月華回頭,還不及看清楚對方是誰,就突然被一個熟悉的懷抱緊緊抱住,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接著,一聲悶哼響起,又是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 剛剛那是……董如媚?她手裡……拿著刀?! 趙月華的心口,突然一抽:抱住她的是杜斐? 他被刺傷了?! 不假思索地,她推開杜斐,扯著他的衣服檢查:“杜總?杜總?你沒受傷吧?啊?” 剛把踹飛董如媚的腳收回來的杜斐,被她這麼一扯,差點兒失去平衡倒地。急忙穩了下身形,他才看著一臉緊張的趙月華輕道:“沒事,放心,她沒傷到我。” 她在……擔心他。杜斐的眼底,帶著一絲暖意。同時,她手上的溫度,也透過他的衣服,熨貼在他的手臂上,讓他覺得無比……舒暢。 趙月華見他沒事,鬆了口氣:這要真讓一集團總替她擋了刀,而且還是多少因為她個人私怨替她擋了刀……那她這接下來的日子,也別想出頭了。 想到這兒,她一肚子的火就騰騰地往外冒,正準備去找董如媚算帳,結果就被杜斐牢牢抓住,不讓她跑:“不必。” 他示意她看看身後。 趙月華轉頭,發現一眾乾警已經把嘴角帶著血跡的董如媚給按在了地上——看來,剛剛杜斐那一腳著實不輕,甚至可能傷及了她的內臟。 趙月華咬了咬下唇,回頭,看著杜斐:“杜總,我們回去吧。你手上的傷該換藥了。” 杜斐有些意外:“你不打算替她說情了?” “我給過她機會了。雖然她兒子很可憐……但這是她自找的。”不知為何,趙月華突然生出幾分厭倦感來:“說到底,她如果能在第一次趕她走的時候,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要再跟劉宥利她們聯手,又怎麼會出這麼多事來呢? 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趙月華說完這些,就低下了頭。 杜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向著旁邊看過來的胡宇蕭他們點頭:“好,我們回去。” 回程的車,是齊漠然開的。 趙月華這次沒有再多讓,杜斐讓她跟著他坐在後排,她就坐了。 一路上,她異常乖巧地安靜著。 杜斐看了她幾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最終還是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摘下眼鏡,掏出鏡布,仔細擦乾凈:“明天下午,等李成麟那邊的事情結束之後,你們胡總,會去親自見一見董如媚,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我想,隻要坐個幾天牢,她還是能想清楚自己接下來要怎麼做的。” 趙月華回頭,看著杜斐:“好。謝謝杜總。” 她的聲音很輕,但輕得有氣無力,不像之前那樣,輕歸輕,卻總帶著些力道。 這讓杜斐的心裡一疼。 “月華,你不必要為這種人難過。他們的事情,與你無關。” “我知道,杜總,我知道。可是啊,我怎麼可能不難過呢?”趙月華眨了眨眼睛,試圖眨掉淚意:“她畢竟是個媽媽啊! 難道她董如媚就沒想過,那孩子才不到十歲!爸爸還是個不管家隻管在外麵找女人的混蛋!她被關了起來,那孩子該怎麼辦呢? 他去哪兒吃飯?他上哪兒找衣服穿?他寫作業誰來管? 為什麼,她為什麼就不能替自己的孩子多考慮一點點呢?哪怕隻是在行事之前,先過過腦子呢?她就這麼每天隻是把心思放在怎麼爭權奪利上,她那個混蛋老公就能多看她一眼? 一個出軌成性的男人,還有什麼可要的!” 杜斐看著她眼底的淚意,隻覺得像在被什麼東西烤著心臟,不假思索地,他伸出手,指腹輕輕地擦拭著她的眼角。 “不要哭,她不值得你哭。”杜斐靠近她,皺眉,輕聲道:“她不值得,那孩子更不值得。” 趙月華愕然回頭,看著杜斐。
第34章 不瘋魔不成活?那姑娘我就打得你們不能活(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