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斐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因為一塊餅發火。 　　他看了眼剛送到嘴邊的小燒餅，微微抿了下嘴，然後挑唇，看向對麵正笑吟吟地吃餅的焦琳琳，聲音很輕地問：“焦經理剛剛說……這個餅，你之前吃過？” 　　“啊？對啊，之前在S市分部的時候，有見一個男孩兒特別愛吃。他給我嘗的，就是這個味道。我還問過他呢，他說這是他前女友最拿手的一樣點心。 　　他那個前女友啊，對他可好了，他都跟她分手快一年了，她還經常給他寄這個餅吃。” 　　前女友？ 　　杜斐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是嗎？” 　　他看向做完了菜，把所有飯菜端上桌的趙月華，假裝不經意地問焦琳琳：“那，焦經理認識的這個男孩兒，叫什麼名字啊？” 　　“哦，叫王自義。”焦琳琳又拿起一塊兒餅，想了想，突然又拍手道：“巧不巧，我還有他的短視頻帳號！他做短視頻可是挺厲害的！小夥長得也帥，自己當男主拍了個係列叫‘永遠觸不到的TA’，那個係列的短片在整個平臺上都挺火呢！對了，那裡麵萬年倒追他的那個女二，不僅長相跟月華有七八分相似，連名字也一樣！也叫月華。” 　　杜斐的笑容凝結，看著焦琳琳扒拉出那個視頻號看：“哎！又更新了！唉你說真的是巧哈！月華，你做的這些菜，居然這個叫王自義的視頻裡，也都出現過呢！” 　　焦琳琳對著正好走到她身邊，放下一盤酸辣土豆絲的趙月華吃驚地說。 　　趙月華一怔，道：“王自義啊？那可不能算巧，這些菜，他本來就都吃過。” 　　都吃過？ 　　瞬間，杜斐的笑容消失了，他看了看手裡的小餅，突然往麵前的盤子裡一放。然後低頭扶了下眼鏡——結果因為手上沾了油，又把眼鏡弄糊了。 　　他抿了抿嘴，摘下眼鏡，拽出鏡巾，雙腿一疊，開始慢條斯理地擦起眼鏡。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這一套動作幾乎是大家都熟悉了的。可今天，此時此刻，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從這動作裡，讀出了幾分煩躁感。 　　除了趙月華——她剛剛低頭放下菜盤，根本看不到杜斐做了什麼。隻不過當她再抬頭，就發現杜斐麵前那塊剛剛還被拿著的燒餅，被放了回去。 　　“杜總，你不喜歡吃燒餅嗎？”趙月華眨眨眼，問。 　　杜斐眼皮也不抬一下，鼻尖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趙月華皺眉，困惑的表情重新浮上眉頭——但她沒有問，畢竟她也不是他什麼人。 　　她隻是淡淡說了聲哦，然後就伸手去端盤子準備拿走，但剛碰到盤子，杜斐冷漠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你要乾什麼？” 　　趙月華一臉奇怪地看向他：“拿去打包起來，給大家帶走呀？這個餅如果不配茶吃，那還是收起來明天白天吃比較好。” 　　“我有說過我不吃嗎？”杜斐依舊眼皮也不抬地，冷冷問。 　　“我剛剛問了你，你不是說自己不喜歡吃嗎？”趙月華懵了。 　　杜斐撩起眼皮，看向趙月華：“東西已經上了桌，幾位總經理都坐著，趙月華，你是不是應該考慮下其他人的感受？” 　　趙月華左右看看幾位經理，不好意思地哦了一聲，急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看盤子一直放在杜總那邊，還以為大家都不喜歡吃，所以我還想說收了給別人吃……” 　　“已經上過桌的東西，你都要給‘別人’寄——趙月華，這位‘別人’這麼缺吃的啊。”杜斐終於抬起了他的眼皮，冷如冰刀的目光，從鏡片後投向趙月華。 　　什麼……意思？ 　　趙月華被他弄得迷茫了，剛想發問，就被旁邊圍觀了全過程的於可玲快速拉開：“月華姐，那個，我想吃蒸蛋，要不你教我怎麼做，我去做一個試試。” 　　“啊？啊，好……”趙月華放下菜，起身跟著於可玲走了兩步，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杜斐，卻正好撞見他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是……怎麼了？ 　　杜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總之今晚這頓原本應該美味無比的新鮮飯菜，他吃進嘴裡的每一口，都像是放了七天，甚至更久的隔夜菜，又酸又澀。 　　勉強吃完一點粥，他放下筷子，抽出餐巾拭凈嘴角，冷眼看向一直藏不住笑意喝著粥的焦琳琳：“焦經理，前兩天集團總部的乾部審核我看過了，你本季度的任務完成進度極差，甚至還沒有達到最低線標準。怎麼回事？” 　　焦琳琳突然凍住了表情，精心勾勒出來的紅唇抿了下，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杜總……” 　　“回答我之前，先想好。我要的是答案，不是解釋。”杜斐冷淡地看著這麼晚了，還一身精致的她。 　　他杜斐這輩子最不缺的，就是投懷送抱的人——無分男女。焦琳琳這點小聰明，在他眼裡，什麼都不是。 　　焦琳琳抖了下嘴唇，試圖回答，但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了。 　　說什麼呢？ 　　說自己過去三個月，根本沒有好好在公司呆過完整的一天？ 　　說自己把活兒都甩給下麵的人乾，自己跑出去逛酒吧，找凱子，想聊個金龜婿盡快穩定下來，當富家少奶奶？ 　　說自己到現在還沒看過本季度的業績報表，連自己到底乾了多少都不知道？ 　　她的臉色，一點點慘白下來。 　　“明天開始你也停薪留職，去跟程羽一起重新培訓。半年考核不過關，直接去人事部。”杜斐沒有再多跟她廢話，拋下這麼一句話，就起身離開。 　　“杜總……”焦琳琳如被一盆冰水潑下來，剛起身想去抓杜斐求情，卻被李可人攔下來。 　　她憤怒地看向李可人，剛想拿出最後的領導架式開罵，卻被李可人一句話堵了回來：“我聽說杜總今天剛簽發完劉富生的解雇和集團永不復用通知單，焦經理。” 　　永不復用通知單？有了這種東西，劉富生在這個行業內基本也就翻不了身了！ 　　焦琳琳頓時不吭聲了。 　　李可人輕輕一嘆：“焦經理，好歹我們是同期進公司的培訓生，念在當初你幫過我一次的份上，聽我一句勸：有些人，我們沒有資格去招惹。趁這個機會，好好清空一下自己，重新開始吧。” 　　她拍了拍焦琳琳的肩，轉頭離開。 　　隻剩下一臉幸災樂禍地起身，看了眼焦琳琳就走的白勇，和坐在飯桌邊，假裝沒有看到任何事情，拚命吃飯的高佳佳、胡宇蕭、張家樂和齊漠然，呆在廚房裡忙乎著，完全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的趙月華和於可玲。 　　以及，呆在原地的焦琳琳。 　　三樓，杜斐用力推開門進來，然後用力甩上門。 　　大步走回沙發邊，坐下，咬牙切齒地喘了幾口粗氣之後，果斷抓過旁邊的平板電腦，開始下載短視頻APP。 　　是的，杜斐從來不玩這些東西，但並不代表他就真的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 　　下載完成，搜索欄裡快速輸入“永遠得不到的TA月華”幾個關鍵詞。很快，王自義的帳號就被扒了出來。 　　他看著那個厚厚劉海擋著一隻眼，手上扯著高領毛衣擋嘴的男生頭像，咬了咬牙哼了一聲，點開主頁。 　　主頁上啥也沒寫，但短視頻欄目的開頭，醒目的“永遠得不到的TA”幾個字，刺著他的雙眼。 　　他向後一仰，倒進沙發裡，也不顧自己身上的西裝會被壓皺，直接點開欄目裡的第一集。 　　一陣誇張的爭吵聲響起之後，一個圓圓臉，肉肉手，還編著兩根粗辮子，刻意打扮得一身土氣的微胖女孩走了出來，一臉誠惶誠恐地端著盤小燒餅，雙手捧到男主麵前，卑微討好地看著他，希望他吃一口。 　　“阿義，這是你最喜歡的燒餅，我昨晚熬夜做的，你嘗嘗，喜歡不喜歡……” 　　啪地一聲，平板麵朝下被扣在茶幾上，立刻沒了聲。 　　最喜歡？ 　　熬夜？ 　　嗬！ 　　誰喜歡啊！ 　　杜斐冷笑一聲，伸手去抓過平板想繼續看，結果卻隻能對著被砸碎了的平板屏幕大眼瞪小眼——剛剛手勁兒，好像是沒控製住。 　　咬咬牙，他騰地坐起身，抓過電話：“齊漠然，你怎麼搞的？我的平板電腦碎了，你都沒看到？” 　　很快，齊漠然小跑著送了一臺新平板過來，並快速地拿起摔碎了的平板去修。 　　待他走後，杜斐才重新又執行了一次下APP，找帳號，刷視頻的動作。很快地，他再次看到了因為追不到男主，而哭泣著，自己把整盤酸辣土豆絲都吃光的女二。 　　想想剛剛最後一道被端上桌的菜，杜斐覺得自己天靈蓋都在一陣陣往外冒氣：所以呢？就因為她喜歡他，他就有資格，去拍這種東西嘲諷她？ 　　這個畜生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得到的東西多寶貴…… 　　杜斐的思維戛然而止，怔怔地看了視頻片刻，突然無力地垂下手，任平板電腦砸到胸口。 　　他苦笑著，舉起單手，捂住眼鏡：是啊，人家知道，所以才拍的。但那又怎麼樣？跟他杜斐又有什麼關係？ 　　那是他們的過往，那裡，沒有他的位置。 　　半個小時後，趙月華吃完飯上樓來，腦子裡努力消化著剛剛聽來的信息：焦琳琳也被送去回爐再造了。 　　她漫不經心地走到自己的門前，下意識地看向杜斐的房間，卻發現他的房間裡沒有燈光。 　　他睡了？這麼早？ 　　已經熟悉了他作息的趙月華微微皺眉，但也沒說什麼，隻是開門，進門，關門，然後，脫掉衣服，走去浴室，擰開水龍頭放水，準備洗澡。 　　寬大的浴室裡，隻有一陣陣空寂的水聲，啪噠，啪噠，一點一點地響—— 　　像是什麼腳步聲。 　　水汽跟沐浴乳的香氣糾纏著，融合成一股極為誘人的氣息，裹住了趙月華全身。 　　清洗完頭發和身體的她，隨手從旁邊抓來一顆紫色的薰衣草浴球。看了看簡單的包裝，趙月華吐槽一聲“國賓酒店配這個，會不會太簡單了點……” 　　然後丟入浴缸裡，看著它發出哧哧聲地打著轉，在浴缸裡化成一團紫色泡沫後，她才抬起光潔的腳，試了試水溫，然後，入水，泡著。 　　溫度剛剛好的水溫包裹著她全身，她舒服地發出一聲嘆息，向後一仰，把整個人泡在水裡，撩起水沖洗著身上，同時心裡漫不經心地想著些工作上的事： 　　報銷單明天得走，真麻煩。她還不會走總裁辦公室這種流程…… 　　今晚這飯也不知咋滴，明明做得還行吧，大家好像吃得都不是很開心…… 　　焦琳琳被送去回爐重造？難道她也跟劉宥利她們的事有關…… 　　奇怪，這個味道……為什麼這麼香……香得讓人有點迷糊，而且還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熱氣，怎麼就從小腹裡往上竄…… 　　麵前這人……是誰…… 　　當趙月華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她已經幾乎完全失去了力氣。 　　她拚命掙紮，用最後一點力量，試圖抓住什麼東西。然而，她此時的力量，也隻夠推倒浴缸邊插著兩隻百合的花瓶而已。 　　花瓶倒地，發出砰的一聲脆響，碎了。 　　完了——趙月華絕望地趴在浴室邊，全身無力地看著碎掉的花瓶。 　　恐懼淹沒了她整個人：這樣的動靜，根本無法傳出這個偌大的房間！ 　　所以，她隻能眼睜睜地，視線模糊地看著，突然出現在浴室門口的那個漂亮得過分的女人，笑著靠近浴缸，伸出指尖，抬起自己的下巴，刮刮自己已經燙到發燒的臉： 　　“真是，就算我已經很美，可見到你這樣的天生媚骨，還是讓人很是嫉妒呀。難怪李誌一提起你，就全身發酥的賤樣呢！” 　　她？她怎麼會在這裡…… 　　趙月華想大叫，可她已經完全沒力氣了，隻能任由這個她很熟悉的人，手指順著她的臉頰，一路下滑，滑到鎖骨，尖尖的指甲，在趙月華心口畫著圈。 　　她想……乾什麼？ 　　“聽說，你拿到了李誌那隻攝影筆，是嗎？”女人笑吟吟地靠近她的耳邊：“那，你可不可以把它還給我呢？裡麵有些小情趣，我可不想讓別人看到呢……” 　　她抬頭，打了個響指，笑吟吟地說：“你如果乖乖配合呢，他也許會讓你享受一個美妙的夜晚。如果不配合呢……” 　　“如果她不配合，你要怎麼樣？”一道冷戾的男聲，在浴室門口響起。 　　女人一驚，霍然回頭，可她還來不及看清楚對方是誰，一股巨大的力量就鎖住了她的喉嚨，把她的左邊臉朝下，狠狠地按在碎掉的花瓶上。 　　瞬間，花瓶碎片紮破了女人的半張臉。 　　“啊……”女人的慘叫剛響起半聲，就被扼斷。 　　接著，一雙猩紅的眼睛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誰給你的膽子，對她動手？嗯？” 　　趙月華昏昏沉沉地，努力地跟身上一波接一波的熱浪，爭奪著意識主導權。她完全沒意識到，旁邊正在發生著什麼。 　　女人掙紮著仰頭，試圖向外求救，然而當她的眼神看向室外時，心也瞬間沉入了無盡深淵中：一個衣衫不整的白種男人倒在地上，頸間流出絲絲鮮血，雙眼圓睜地看著她。 　　他……死了？ 　　女人全身冰冷，開始顫抖著，看向正緊扼住自己喉嚨，紅著眼，眼神裡滿是陰森戾氣的杜斐—— 　　是他……他殺人了？！ 　　他真的會殺人！他們騙她！ 　　他是真的會殺人！ 　　表情冷酷的杜斐看著她無力絕望的樣子，手上的力氣又加大了一分：“說！誰叫你們來的？” 　　女人呼吸不暢，眼前微花，掙紮著吐出一個字，然後昏了過去。 　　杜斐的眼神，也在聽到那個字的同時，凍結住了。 　　直到他身後傳來一句難受的呻吟聲，他才驀然驚醒，甩開女人，他回頭奔到浴缸邊，扶起趴在浴缸邊的她，拍拍趙月華的臉：“月華？月華？ 　　趙月華！” 　　趙月華隻覺得自己全身像在被火燒。然後，臉上突然有一股非常非常舒服的涼意，輕輕敲打著她。下意識地，她呻吟著，靠近那股涼意，再靠近點…… 　　好熱。 　　杜斐看著一個勁兒地往自己手掌上蹭的趙月華，找書苑 www.zhaｏshuyuan.com 心不斷地往下沉。不假思索地，他伸手從旁邊抓起大浴巾，包住她全身。 　　然後把她從水中抱起，一邊製止住不停蠕動的她，一邊快步走向房間大門。 　　開門，他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踢上房門後，把全身未著寸縷的她放在臥室大床上。下一秒，抓起電話打給胡宇蕭：“蕭！你跟漠然去月華的房間收拾下，給我把那兩堆垃圾送回去！” 　　“什麼？什麼收拾啊？送誰？”胡宇蕭的聲音帶著茫然。 　　杜斐單手按著正在床上翻滾折騰，不停地鬧著的趙月華，深吸口氣，眼底一片戾氣：“一男一女，借著李誌的名頭進了月華房間，給她下了藥。” 　　電話那端安靜了片刻後，胡宇蕭的聲音突然變得冷厲起來：“人還活著？” 　　“留了命，”杜斐的牙齒緊緊地咬住，聲音如冰刃般鋒利：“交給那邊部門前，先給我審審。我要知道，到底是誰，幫他們進來的！” 　　“明白！月華姐還好吧？”胡宇蕭問。 　　她？杜斐回頭，看著把他一隻手臂緊緊抱著貓兒一樣蹭啊蹭的趙月華。他深吸口氣，努力忽略手臂上傳來的溫潤綿軟觸感，冷淡道：“她今晚會在我這兒，這件事我不希望有人知道，包括她自己。” 　　“好。”胡宇蕭沉默一下，輕應一聲。 　　杜斐掛斷電話，下一秒，一股力量突然把他扯倒在床上，接著，趙月華就撲了上來。 　　她……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嗎？ 　　看著哼嚶著，把臉往自己懷裡鉆的趙月華，杜斐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