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死生契闊,與子成悅!(1 / 1)

在村子裡逛了一上午,三個女孩子都餓了。風卷殘雲般消滅了桌子上的五菜一湯。   蘇菲一邊往嘴裡丟進一個果子,一邊朝還在廚房收拾的玉姐嬌嗔地嚷道,“玉姐,剛才的炒竹筍太好吃了,我都沒吃夠。晚上再燒個醃篤鮮可好?”   玉姐聞聲笑意盈盈地踱步過來道,“我下午去山上再給你們挖幾顆新鮮的。這個季節還有蕨菜和野蔥,也挖點回來晚上給你們炒雞蛋吃。”   蘇菲一聽來了精神,騰地一下跳起來,一把拉過玉姐的手搖晃著,“好姐姐,這裡還能挖竹筍啊,太有意思了!也帶上我們吧,咱們午休後。。。不,現在就去!”   原來成為一個合格的農婦遠比想象要難得多。幾個人跟著玉姐搖搖晃晃地爬上後山。看玉姐不費吹灰之力就拔出一根小腿粗的春筍,曉艾和蘇菲也躍躍欲試,一人舉著一把鐮刀,在玉姐的指導下用盡渾身力氣向竹筍的根部連砍了好幾刀。手腕是酸了,可竹筍卻紋絲未動。   小小笑嘻嘻地接過蘇菲手裡的工具,“小心點兒,可千萬別傷了咱們大藝術家這金貴的手指!還是看我的吧!”隻見小小先沿著竹筍的根部刨了刨土,之後三下五除二就連砍帶拔地把筍拖了出來。   歡聲笑語順著微風飄散,這山間的野趣,連同星星點點的野花和滿載竹筍及野菜的背簍,化成了一股清泉在曉艾心中慢慢漾開。這許是,“唯清風與山間之明月乎,是聲色犬馬,無盡藏也!”   晚餐後,蘇菲時差上頭,先行上了樓。曉艾和小小悠閑地坐在院內的回廊上對飲著一壇米酒。曉艾這幾年在英國已經養成了睡前小酌的習慣,似乎每天不喝兩口,驛動的心總是無法安置。村子裡定然是找不到適口的紅酒或威士忌的,於是曉艾索性在村口的小賣店裡買了壇自釀的本地米酒,沒想到喝著卻順口得很。他們就那麼懶散地有一句沒一句地閑扯著,曬著月光。這天地渺渺,人生不過就是蜉蝣過隙,還能有用來虛度的光陰,不就是歲月靜好了麼?   在下山的路上曉艾瞥見天邊一抹彤紅的晚霞,明天定是個艷陽天。   半夜裡,曉艾又感到周身燥熱,眼皮的酸脹感激發著大腦的思緒越來越清晰。她沮喪地思索著這樣繼續下去可能會一夜無眠。她剛想踢開被子下床關掉空調,突然眼前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順著眼瞼的縫隙逼了過來。曉艾心中一驚,本能地蜷起身、攥緊了拳頭。這是個身著長袍的青年男人的身影,他披散著的頭發擋在臉前看不清麵容,身形清瘦而顯得萎靡頹廢。隻見他在床邊躑躅了兩秒,然後下定決心般一個箭步上前,雙手掐住了曉艾的脖子。一股強烈的窒息感瞬間向曉艾湧來。“這是夢,一定是夢,一切都不是真的!”曉艾一邊心中暗暗安慰著自己,一邊使勁嘗試著咽了下口水。但這夢境卻太為真實了,喉嚨就像是被卡住了的水龍頭,任憑曉艾如何吞咽,也無法沖破愈發強烈的窒息之感。   老人常說,“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行得正,坐得端,鬼來也得讓我三分!”強烈的求生欲讓曉艾突然間迸發出一股“舍我其誰”的駭人氣勢。她一邊用雙手頑強地抵抗著,一邊微弱地吐出連她自己都辨認不清的語調,“冤有頭,債有主,我知道你是這家枉死的兒子。你有恨、有不甘,想要泄憤。但隻要這宅子還在,你的家就在。否則遊客嚇走了,民宿倒閉了,這宅院就荒廢了,那你就真成了孤魂野鬼!”話語一出,曉艾瞬間感到脖頸間的手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隨後束縛感減輕。那個影子也顫顫巍巍地飄向墻邊,消失了。   這一夜,曉艾伴著長燈,雲裡霧裡。也許,平行時空從來都不是現代物理學的時髦名詞,而本就是古老的存在。是人類的貧乏的想象力,限製了我們的認知!   隨便洗了把臉,曉艾暈暈乎乎地摸進餐廳。抬眼間,蘇菲正麵色木然地坐在落地窗前的餐桌邊小口啜著一杯咖啡。清晨的陽光透過院中高大的銀杏樹枝灑在她的頭頂,她的頭發是金色的,睫毛是金色的,整個人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   曉艾一邊暗笑自己定是被昨夜的幻境搞得神經質了,一邊走過去坐在蘇菲對麵。隻見她整個人懨懨的,眼裡全然沒有了昨日的光彩。   “怎麼,時差還是沒倒過來?”曉艾開了腔。   “嗯,沒睡好。”蘇菲心不在焉的聲音飄過來。“昨夜一直做夢,夢境實在太真實了。我被驚醒就一直沒敢再睡。今天頭疼得很。”   曉艾聽聞心中一驚,“莫不是。。。蘇菲也看到了同樣的景象?”   “你,你夢到了。。。?”   曉艾顫聲剛想繼續探問,隻見蘇菲顫抖著嘴唇啜了口咖啡,繼續道,“Tony,我夢見Tony了。”   她放下咖啡杯,雙臂交叉在胸前頓了下,“他穿著一件青色的長袍,在一片荒原上。四周白茫茫的,除了一架三角鋼琴,其他我什麼都看不清。Tony坐在那裡彈鋼琴,一直彈,一直彈。。。我看見他每根手指都在滲血,就想叫他停下來。但無論我怎麼向前跑,都近不了他的身;無論我怎麼大聲呼喊,他都好像聽不見似的無動於衷。”蘇菲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憶,兩臂環抱愈來愈緊。   “那後來呢?”曉艾看到蘇菲愈漸嚴肅的神情雖於心不忍,但還是追問道。   “他的身體突然就僵直了,手指就像是被打了石膏的雕像一般,痛苦地伸向我。太可怕了!”蘇菲雙手捂住臉頹下頭,仿佛在著力抵抗著內心的驚懼。   “Tony的身體隨後突然被什麼力量吊了起來。他兩腿使勁亂蹬著、掙紮著,兩隻手下垂,不停朝著我比劃著。他想讓我救他。。。”此時的蘇菲聲音裡已經全是哭腔,似乎在用盡全力抵抗著即將決堤的情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越升越高。我想救他,我必須救他!於是我就一邊哭喊著,一邊用盡全力向上跳,想抓住他的雙腿,把他拖回地麵。但我,救不了他。他就那麼被吊上了高空,像個斷了線的氫氣球一樣。最後一眼,我看到了滴落在我手上、身上的血。Tony的血,鮮紅的血,就像是。。。。”蘇菲肩頭猛地一顫,迅速低下了頭。大串的淚珠像是壓抑太久的潮水般,傾瀉而出,順著她那骨感修長的手指滴落在地麵上。原來,看似風輕雲淡的蘇菲一直都還停在原地,停在那個血紅色的清晨。   曉艾仍清晰地記得那個血色沁染的清晨,自己剛剛起身準備去海德公園晨跑,蘇菲的來電劃破了往日的寧靜。   “曉艾,Tony走了。”電話那頭的蘇菲平靜得超乎想象。仿佛悲也好,喜也罷,都與自己無關,她隻是生命的看客而已。曉艾有時覺得蘇菲就像是這世界最清醒的舞者,用盡全身力氣翩翩起舞,即使下一刻就香消玉殞,那也是不負此生的決然和從容。   一周後,一襲黑裙,頭戴黑紗的她,捧著Tony的骨灰盒沒在了送葬的隊伍裡,依然沉默而麵容平靜。   原來,蘇菲的眼淚都流進了心裡。   曉艾趕忙起身上前,把蘇菲的麵龐攬進自己的胸口。她懂這個閨蜜,蘇菲是在拚盡力氣,將自己包裹進一個看似金剛不壞的軀殼。因為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看透了離別,就隱沒了痛苦。曉艾就那麼緊緊地摟著蘇菲,輕撫著她的後背,也捧著自己的一顆心,任憑淚水浸透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