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從Z港駛出的時候，東方的天際已經泛起了一層淡薄的白色。深沉的大海恢復了寧靜。昨夜的波濤洶湧，仿佛隻是一場戛然而止的夢。隨著時間的推移，旭日從海平麵後緩慢地向上升起。第一縷霞光穿透天際，把觸及到的一切都浸染成了粉紅色。 　　晨曦按下車窗，夾雜著鹹腥味的海風瞬間灌滿了整個車廂。泠冽的疾風拍打在人臉上，留下了一層斑駁的粉色痕跡。 　　上一次看日出是什麼時候？晨曦早就記不清了。 　　在這個暗潮湧動的生意場上，每走錯一步都可能變得萬劫不復。沒有人能預測到自己的未來。 　　從來，沒有。 　　當初回國的時候，連晨曦自己都沒想過能夠走到今天的位置。為了談倉儲場地，她和部門的同事沒日沒夜的奔走。最誇張的一次，他們用一天的時間跑了四個省會城市，從一個黎明熬到了另一個黎明。而這樣的日子，隻是那段痛苦時光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談完了場地談配送，談完了配送談人工，談完了人工談市場。一輪又一輪的“戰鬥”，讓經歷過的人個個遍體鱗傷。身邊的戰友換了一輪又一輪，唯有晨曦堅持了下來。 　　去年初的時候，晨曦接受了一次集團特刊組的采訪。當被問到“是什麼讓你堅持走到今天的？”時候，她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其實連她自己都已經忘記了堅持的理由。那時候的她，對所謂的困苦早已麻木。 　　當遍體鱗傷成為習慣之後，好像痛苦也就變得不那麼艱難了。 　　最終，她帶著“赫赫戰功”回到了瑞士。在那個早已習慣由歐美人創造“奇跡”的地方，為自己，也為整個團隊打下了一片天地。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晨曦徹底明白了生意場上的遊戲規則。在這裡，沒有人會在意你曾經歷過什麼。 　　成王敗寇，隻論結果。 　　好不容易在第一班飛往深圳的航班起飛前趕到機場。剛走出安檢口，晨曦就接到了後勤部的電話。 　　“晨總，Z港的倉儲現在遇到點問題。” 　　“什麼問題？” 　　“消防和安監那邊來了通知，讓我們在事故未處理完前不得使用三號樓。我聯係了貨港的負責人，他們說已經接到主管部門的通知，對方讓他們下午兩點前把三號樓整體封停。” 　　“所有貨都封停？” 　　“不是，不在過火麵積範圍內的貨品可以搬離。但整棟三號樓在下午兩點後必須封禁。” 　　“三號樓裡除了W酒店的貨還有誰的？” 　　“有一批是IC酒店的，另外一批是為國際家居展覽準備的。其餘的就是附近賣場和線上訂單的貨存。” 　　晨曦思索了一會兒，“你現在立即聯係Z港附近的門店，讓他們盡可能地加派人手去三號樓。把能夠轉運出來的貨物全部轉運出來！” 　　“轉運出來之後存放在哪裡？” 　　晨曦看了眼登機口旁顯示屏上的時間，“先抓緊找人過去，我之後再告訴你！” 　　掛了電話，晨曦在心裡犯了難。倉儲和運輸本就是一個閉環。貨物存放的位置直接決定了配送區域的範圍。一旦倉儲位置發生變換，就意味著配送的區域和人員，都要進行相對應的調整。 　　現在的問題是，天景在Z港的其他倉儲區都已滿額。要想把三號樓裡的貨物繼續存放在Z港，目前看來是不可能了。即便能聯係上就近的倉儲基地暫時存放，那人員的配置上又該怎麼辦呢？ 　　“凱文，Z港每天最晚的發貨時間是幾點？” 　　“晚上九點。” 　　現在的時間是上午八點一刻，距離晚上九點還有十二個小時的時間。 　　晨曦在腦海裡快速規劃了一下，“你聯係市場部，讓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在網站和其他電商平臺上傳公告。告知顧客，因為係統升級，停止接受今天的線上訂單。昨晚六點前的訂單正常發貨！另外讓公關部和主管部門聯係一下，看看能不能在時間上稍做通融。” 　　“好的。” 　　交代完，晨曦來不及多想，立馬撥通了林郝宇的電話。 　　“喂？”夾帶著濃重鼻音的男聲從電話那頭傳來。晨曦無語的扶額：“林總，這點兒您該不會還沒起吧？” 　　林郝宇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小姐，這才幾點啊！” 　　“好了，說正事。” 　　“正事？怎麼了？” 　　“之前你們酒店訂的那批家具已經到了。想問你現在方不方便簽收。” 　　“現在？今天？” 　　“嗯，今天。” 　　“這麼急？” 　　“是的。” 　　被晨曦的直言不諱嚇到，林郝宇瞬間清醒了不少。多年的友情讓他很快察覺到了對方的難言之隱，“好，你等等。我聯係一下給你回復！”又問：“你是需要倉儲地是嗎？” 　　“對。”晨曦也不隱瞞。隻要能解當下這燃眉之急，任何方法她都願意試一試。 　　“多大？什麼位置？” 　　“Z港，越大越好。” 　　“行，等我消息。” 　　飛機起飛前的最後一刻，林郝宇的電話打了進來。“我知道有一家公司在Z港正好有一個物資存儲點。我把具體的位置，和對接人的號碼發給你，你直接和對方聯係就行。至於我們的那批貨，我已經讓人去處理了，你就放心吧！” 　　“好，明白。我要起飛了，之後再聯係！” 　　飛機剛降落在深圳寶安機場，晨曦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手機。林郝宇的短信第一個傳了進來。按照上麵的聯係方式，晨曦即刻撥通了對接人的電話。 　　對接人很熱情，晨曦表明來意後，對方很快給予了處理方案。“不過您也知道，存儲這一塊最後還是需要老板簽字，不然貨港那邊不放行的。” 　　“方便給我你們老板的聯係方式嗎？” 　　拿到聯係方式後，晨曦馬不停蹄地趕往參會的酒店。今天她是代表集團來參加一場由大灣區政府舉辦的國際家裝交流會的。 　　“晨總，我已經和酒店聯係了。他們把您的服裝準備好了。另外，這是您一會兒發言的稿件，您看一下。”凱文說著把手裡的平板電腦遞過去，“公關部那邊給了回復，說主管部門同意把封停的時間延遲到下午五點。市場部也在官網和電商平臺上傳了係統升級的公告。還有，Z港附近的門店也已經調派了人手和車輛，目前正在裝運三號樓的貨品。” 　　聽了凱文的匯報，晨曦點了下頭，隨即撥通了手機裡剛存入的號碼。通話音響了兩聲，對方接聽了。 　　“Hello.”一個溫和卻帶有磁性的男聲傳來。晨曦略微一愣。這聲音怎麼莫名得有些耳熟？剛才太過匆忙，以至於她都忘了問人家老板的名字。算了，管不了那麼多了！ 　　“您好，我是天景集團的晨曦。不知您現在方便通話嗎？” 　　聽到晨曦的話，對方似乎並不驚訝，“請說。” 　　“是這樣，我們公司遇到一點狀況。有部分貨品急需尋找新的倉儲點。了解到貴公司在Z港有一個物資存儲點，所以想冒昧問一下，能否讓我們暫且存放幾天。當然，是有償存放。” 　　打這通電話的時候，晨曦心裡也沒有底。畢竟事發突然，她也隻能不得已而為之。如果對方真的不願意，她也是可以理解的。港口倉儲這事兒聽上去容易，實則在管理和配套設施上都具有極高的標準。很多時候，真的是給錢，別人都不一定會願意。 　　“可以。”對方惜字如金的回答道。 　　“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謝您！”晨曦激動地差一點兒頭就撞到了車頂。“請問您什麼時候有空，我這邊需要您在Z港存儲的文件上簽個字。” 　　“我現在人在深圳。如果你們著急的話，可以直接過來找我。” 　　深圳？這麼巧？“您也在深圳？” 　　“是。” 　　“好巧！我今天也剛到深圳。要不您定個時間，方便我們直接過去找您嗎？” 　　“我在The Ritz-Carlton.（麗思卡爾頓酒店）” 　　“The Ritz-Carlton？”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讓晨曦驚訝，“所以您現在……” 　　“我現在就在。” 　　霍祁銘站在玄關，扶著房門。看著門外一臉風塵仆仆的人，不忍的皺眉。門外的晨曦頂著一張蒼白的麵龐，滿眼愕然地站在那兒。停頓一會兒才想起說：“您好。” 　　霍祁銘沒應聲，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是天景集團的負責人晨曦。剛才在電話裡與您溝通過。” 　　霍祁銘微微側身，示意她進屋。晨曦領著凱文一塊兒走進去。雙方一就坐，不等晨曦開口，霍祁銘就說：“我已經聯係了Z港那邊的人，場地的問題不用擔心。” 　　晨曦沒料到對方答應得如此爽快。開心之餘又不免擔心。看著對方的神情裡寫滿了疑慮。 　　霍祁銘在晨曦帶來的文件上簽好字站起來。“不好意思，我一會兒要參加一個交流會。就不送了！” 　　晨曦急忙跟著他站起來：“是我們打擾了。非常感謝您今天的幫助。謝謝！” 　　“不客氣。”霍祁銘嘴角上揚，“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晨曦在心裡嘀咕。隨即一想，也是。到底這次欠了他這麼大個人情，於情於理終歸是要還的。 　　上午十一點半，晨曦準時出現在了會場。霍祁銘坐在臺下，目不轉睛地望著臺上那個手握麥克風，從容不迫地回答著主持人提問的人，眼底噙滿了笑意。她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套裝，化著合適的淡妝，乾練大方。 　　發言完畢，晨曦走下臺。禮賓小姐將她領到了提前安排好的位置坐下。 　　“又見麵了。” 　　晨曦又一次驚訝。怎麼又是他！ 　　霍祁銘沒再說話，目視前方，神色自若地繼續聽著臺上其他人的發言。 　　開幕剪彩後，作為東道主的區政府，特別安排了一場歡迎酒會。酒會結束後，主辦方又邀請了部分參展商代表共進晚宴。 　　霍祁銘從洗手間出來，剛一轉身就聽見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好，媽咪答應你，明天晚上一定回去陪你吃飯。好的，媽咪知道了。你要好好聽話，知道嗎？” 　　凱文一臉為難地走回來：“晨總，阮總說今天的晚宴請您務必出席。” 　　晨曦揉著發酸的太陽穴，“時間，地點。” 　　“晚上七點，The Ritz-Carlton.（麗思卡爾頓酒店）。” 　　“知道了。”晨曦看了眼時間，“公司那邊現在怎麼樣？” 　　“貨已經全部轉移出來了。找書苑 www.zhaoｓhｕyuan.ｃom 後勤那邊說，晚上十點左右可以全部裝運完畢。” 　　“公關部呢？” 　　“主管部門那邊的公告已經發了。網店顧客的情緒目前趨於良好。公關部想問下您的意見，看看對外的正式公告什麼時候發比較合適？” 　　“稿子？” 　　“在這裡。”凱文把手機郵箱裡的文件點開，“這是最終稿。” 　　晨曦快速審閱完，“可以，沒什麼問題。直接發吧！” 　　“好的。” 　　“盛總那邊有消息了嗎？” 　　“盛總說已經和生產部開過會了，工廠也已開始趕貨。不過補充的原料要得比較急，供貨商那邊說要加價。” 　　“加多少？” 　　“保守估計，差不多要百分之七左右。” 　　W酒店的訂單雖然利潤可觀，但違約金也是筆不小的數目。加百分之七拿到原材料，加緊一些確實可以保證按時交貨。可是……晨曦陷入了短暫的思考。 　　“如果原料到貨，工廠那邊可以確保按時交貨嗎？” 　　麵對晨曦的提問，凱文一時語塞：“這個……” 　　“告訴盛總，讓他務必確保交貨的質量和時間，原材料的問題我來解決。” 　　“是。” 　　“對了，聯係邊總。讓她把預算盡快發到我郵箱。” 　　“好的。” 　　吩咐完，晨曦用力地深呼了一口氣。凱文見狀，麵帶擔憂地問，“需要我給您買些吃的嗎？” 　　晨曦搖頭，“沒事，我去車上休息會兒。有事打我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