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比口才，除了趙貞吉叫他吃過虧外，其餘人他確實沒有輸過。 　　朱允熥神色中帶著悲傷，眼淚流個不停，聲音都帶幾分沙啞了： 　　“二哥誤會了，自從父親病逝以來，弟弟時常覺得胸悶氣短頭腦昏昏，與母妃說了，她叫我多多休息養好身體，弟弟不敢違逆母妃的意思，這才……” 　　說著，朱允熥又哭了起來，好一陣才止住，聲音抽泣著： 　　“父親病重，做兒子的不能為父親侍奉湯藥陪伴左右，每次想起，都叫我肝腸寸斷。隻是並非我不願去，而是母妃說起，父親病重需要休養，有二哥在身邊照料著，想來沒什麼問題，我去了顯得人多，反而攪鬧了清凈，我這才沒去，沒想到……” 　　朱允熥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哭的極為傷心，奉安殿中其他人見了，也隨著哭了起來。 　　朱允炆沒料到朱允熥反應如此快，三言兩語間就把自己的過錯給摘了出去，全部推在了母妃身上。 　　這般年紀的朱允熥隻算得上是一個孩子，聽從母妃的話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任誰聽了他解釋，也不會覺得虛假。 　　反而會覺得太子妃呂氏有幾分不近人情！ 　　關鍵是母妃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如今由朱允熥轉述一遍，話裡話外的意思，那都是呂氏不對。 　　朱允炆一時間有些失了方寸，慌忙擦了擦眼角，強硬擠出眼淚來： 　　“三弟有這片心自然是好，隻是你打小身體弱，母妃也是為了你好，怕你累壞了身子。” 　　朱允熥見狀，就坡下驢： 　　“都是弟弟沒用，如果身體能更強健一些，也不會叫二哥如此辛苦。二哥瘦成這副模樣，和以前大不相同，若是父親見了，也會心疼的，二哥還是去偏殿略事休息，不要累垮了身子。” 　　這番兄友弟恭真情實意的話語，叫奉安殿其他人聽了，心中頗有感慨。 　　太子殿下仁厚，人人皆知，二皇孫殿下像太子，也是人人皆知。 　　但是三皇孫殿下與傳言比起來，則是大不相同，如此清晰明白的口齒，哪裡像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 　　而且看模樣，三皇孫殿下和太子殿下也頗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其他人還在內心盛贊兄友弟恭，感慨兩位皇孫殿下皆為人中龍鳳，隻幾個久經官場的老油條聽了，都暗暗心驚。 　　他們久經官場，吃過的鹽比大部分人吃過的飯還要多，揣摩上意見菜下碟那都演化成本能。 　　如今稍稍一思量，就從這兄友弟恭下麵嗅出了濃濃的戰火氣息，明麵上和諧萬分，實際上內裡互相針對拆臺。 　　而且看樣子，三皇孫朱允熥殿下對於二皇孫朱允炆殿下的拆臺，回應極為迅速巧妙。 　　看似平常的話語之中，埋下不少坑，一句話中竟然還能咂摸出好幾種味道來。 　　老油條們心頭一凜，傳聞三皇孫殿下紈絝無能，時常被太子殿下叫過去訓話，現在看來，這訓話八成得有些夾帶。 　　他們心思轉得快，那是數十年為官風裡來雨裡去折騰出來的寶貴經驗，可朱允炆畢竟隻有十五歲，再如何聰慧，那也是初出茅廬的生瓜蛋子，哪裡招架得住。 　　朱允熥這番話出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能有些尷尬的搖搖頭不作回應，心裡卻是焦急，盼著母妃趕緊來給他解了這圍。 　　“熥兒來了，身體可好了些？” 　　或許是呂氏聽到朱允炆心中召喚，果真來了，見朱允熥在，她上前不鹹不淡的問了一句。 　　“母妃掛念，我好許多了。” 　　朱允熥擦了擦眼淚，“母妃常常教導我們要做一個有擔當、堅強的人，孩兒來到父親靈前，這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我……” 　　哭聲打斷話語，朱允熥總是留半截不說，表現極為自然，也不突兀，奉安殿內關係親近的見了，也是眼淚不止。 　　不知為何，見朱允熥哭的如此傷心，呂氏總覺得有幾分心煩意亂，眼神挑了挑朱允炆，叫他也哭一報。 　　可朱允炆熬的久了，眼淚哪有這麼容易下來，隻好拿袖子遮掩些，擠出眼淚來。 　　奉安殿內哭哭啼啼聲音好一陣，緩緩有停歇下來，呂氏擦了擦眼淚，又說出關切的話語來： 　　“熥兒，你身子骨虛弱，夜間風大天涼，你先回去休息，明早來就是，這裡有母妃和你二哥守著，你可放心。” 　　“母妃關心，孩兒本該遵同，隻是孩兒身體在母妃調理下康健不少，今晚想在這為父親守靈。” 　　呂氏搖了搖頭，勸道：“熥兒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晚由你二哥守著，明日你來，你們兄弟二人輪流為殿下守靈便可。” 　　“這……可是母妃……” 　　“熥兒，你有這份孝心是好事，可不能熬壞身子，你先去偏殿休息，晚些時候再來，到時候替你二哥。” 　　說著說著，呂氏的聲音有幾分嚴厲起來，朱允熥臉上顯出幾分驚慌之色，應了一聲往偏殿走去。 　　呂氏見狀眼中閃過幾分放鬆之色，她接到太監報告，也顧不得休息，就直接來了。 　　眼下正值關鍵時刻，眼瞅著老爺子對朱允炆越發喜愛，呂氏決不能讓其他人分走這份喜愛半點。 　　隻是朱允熥這小子以往都是唯唯諾諾模樣，今日倒是有很大不同，好在還不敢違逆她的話語，這表現的機會，隻能給允炆。 　　老爺子今晚有很大概率會來，到時候她在旁邊說點閑話，自然能叫朱允熥這小子不得聖眷。 　　腦海中思緒正深，奉安殿外，守宮侍衛們傳來聲響：“叩見陛下！” 　　呂氏心中一喜，找書苑 wｗw.ｚhaoshuyｕａn.com老爺子果然來了，她不著痕跡的同朱允炆眼神交匯，兩人都低下頭去，麵色悲戚。 　　很快，腳步聲從外傳來，越發的近了。 　　朱元璋頭發花白、麵容憔悴，但步伐依舊穩健，走至靈堂掃了一眼，目光在朱允炆身上停留片刻，心中也心疼，這好孫兒已經瘦成這副模樣。 　　再往旁邊一掃，看見空空的蒲團，他眼中有幾分失望。 　　他每隔幾天都會來一次，每次朱允炆都在守靈，但是朱允熥卻不見蹤影，聽太監匯報，朱允熥每次來這停留的時間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但看地麵上未乾的濕痕，朱元璋還是抱著幾分希望，問了一句：“熥兒不曾來嗎？” 　　呂氏迅速接話：“熥兒剛來了，待了有不到半個時辰，有些累了就去偏殿休息。” 　　朱元璋麵無表情，點了點頭，隻是看向棺槨。 　　如此薄涼心性，差之允炆太遠，這儲君之位…… 　　偏殿之中，朱允熥剛剛坐下，就聽得侍衛聲音。 　　他麵無表情，隻是感慨呂氏好手段，為了給朱允炆鋪路，特意將他給支開，為的就是獨享聖眷。 　　指不定現在還在給他上些眼藥，好叫皇祖父對他徹底失望。 　　隻不過…… 　　朱允熥眼中泛起冷色。 　　她以為皇祖父是宋朝徽欽二帝這樣的庸碌之主嗎？ 　　皇祖父乃是千古雄主，一代天驕，又怎會因為一兩句話而輕信？ 　　今晚這一番對話，必定逃不出皇祖父的耳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