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侄,走吧,白雲觀的存亡就在此一戰了。”白雲觀師叔唐三誠拍了拍觀主李哲玄的肩膀說道:“不要再猶豫了,事到如今,我們已經沒有退路。” “我隻是覺得,若我們一起去,萬一全都……罷了,至少應該留下幾人。”李哲玄穿著一身夜行衣,在即將出發的時候卻突然生出退縮之意:“總要做最壞的打算。” “我的觀主師弟啊!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做事膩膩歪歪,一會兒堅定,一會兒動搖,想得太多。我們白雲觀一共就剩八個人,今天就同生共死吧!”矮胖道士大為說著蒙上了臉:“想得越多,意外越多,上吧!” “今夜一起行動的寒門眾多,或許會成功的吧!行動!”李哲玄在心裡長嘆一聲,事情越在眼前,便越是開始後悔,為何要如此冒險,但若就此返回,卻隻能更加後悔,還有……不甘。自己的天賦雖不是上等,但在一眾普通人裡,也算出類拔萃,隻要能有一套稍稍好一些的武功心法,一定能夠有很大進益,隻是希望白雲觀眾弟子能夠一切順利吧!行動間,想起了那位破廟裡的紅衣姑娘,也不知今晚能否會遇到她。 …… …… “師姐,今天跟宗先生深談了那麼久,都說什麼了啊?我們自從昨天來了就被安頓在這小院裡,也沒什麼事做。”天都峰小師弟春秋見柳青青回來,笑嘻嘻地湊過來。 “聊些往事,大多數都在看書。”柳青青說著坐到院裡的石桌邊:“天色已經不早了,大家不如早些休息吧!” “我們都休息了一天了,師姐,聽說這公主府書房裡有特別多的武功秘籍,你今天有沒有借出來看看?”春秋還是不依不饒,纏著柳青青。 “春秋啊!天都峰的典籍還不夠你看的嗎?要不我考考你!”柳青青伸出食指點了點春秋的眉心道。 “算了吧,整個天都峰所有嫡傳弟子裡,誰能比得過師姐啊!”春秋帶著一絲惋惜說道:“若是師姐不用……”柳青青聞言身子一僵,麵上卻仍然微笑著,隻是有些苦澀,春秋趕緊閉了嘴。 “師姐嫁人也是好事,更何況成為皇後是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事。”凈言突然在一邊插話:“韜晦師兄已經去帝都了,這次我們回去之後或許就能定下來了。” “得了吧你!天天就知道韜不聞兄長、不聞師兄短的,你巴不得師姐嫁人,天都峰內就再也沒有弟子能跟你的韜晦師兄一較高下了吧!”春秋突然嘲諷道,他最見不得凈言這個樣子。 “行啦!春秋,天色晚了,回去休息吧!”柳青青拉起他的胳膊,便往回走。 凈言不禁有些麵色陰沉,但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凈言,要不,咱們也回房休息吧!”韜晦有些小心地走過來。 “我說錯了什麼嗎?他還好意思說我跟著韜晦師兄,他還不是抱著師姐的大腿?師姐早晚是要嫁人的,我倒要看看他到時候還怎麼揚眉吐氣!” “你這話別讓人聽見,多不好啊!”韜晦小心翼翼地看向周邊,這時候同行的多位天都峰弟子都已經去休息了。 “說來也奇怪,我們不是被掌門派來幫助守護公主府的嗎?為何到此之後,給我們安排這麼偏僻的位置?還防著我們盜取秘籍不成,真是可笑。”凈言怨氣重重地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不聞在內心深處深深嘆了一聲,還是緊跟上了他。 柳青青回到房間之後,獨自坐在窗邊,看著快要圓滿的月亮,總覺得自己心裡缺了些什麼。倒是朵朵似乎能夠察覺到主人的心情,跳到柳青青的懷裡,舔了舔她的手,月光之下,柳青青看著朵朵,說“既然睡不著,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 …… …… “天色已晚,都去休息吧!”書房內,宗徽吹滅了所有的蠟燭後,走到外麵,對下人們說道。 “可是……”一位仆人站出來,有些猶豫地看看書房,總覺得這樣離開不安全。 “無妨,退下。”宗徽看似溫和,實則不可抗拒。 “是!”幾位仆人應聲而退。 宗徽閉上眼睛,深呼一口氣,微微一笑,輕輕關上門,似乎忘記了落鎖,便邁步離開了。 宗徽離開不久,門便再次被人打開了,是幾位黑衣人。隻見他們悄悄走進去,便直接朝著一排排的書架過去,甚至不看內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懷裡藏。 突然,在拿走一部書的時候,對上了一雙眼睛,雙方都沉默片刻,同時說道“道法廣弘,惠澤萬民”,這是此次商討共同盜取秘籍的幫派之間的口號,說完之後,便不再理會對方,以最快的速度裝著秘籍。 就這樣,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書房,此刻有眾位黑衣人在書架間忙來忙去,世人皆知,天下最大的三大武學秘籍收藏地分別在帝都、天都峰和凈月壇,除此之外,收藏最多最全的莫過於昭和公主府,而此刻這裡竟然會同時有如此多的盜賊,且無人防範,實在是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道門心法在這裡!”一個矮胖的黑色身影小聲說道。說話的人是白雲觀的大為,說音未落,便有幾位黑衣人直接湊了過去。 “儒門在這裡!”“快到這來!”“這是我的!你別動!”這一群盜書者竟然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可見其有多麼肆無忌憚。 來翻看秘籍的人都挑舊的拿,越是悠久的秘籍能存留至今,便越說明其珍貴。而一襲黑衣蒙麵的李哲玄,此刻卻靜靜站在一個角落裡,手裡拿著一本看起來比較新的書,封皮上寫著“心口齋”。他不過隨手一翻,便被上麵的內容所吸引了。此時,他還不知其實這正是昭和公主府夫妻多年來在天都峰論道的隨筆,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極其珍貴。 …… …… 宗徽並未回房間休息,而是獨自在後院花園內閑逛,一會兒來到葡萄架下,一會兒走到山楂樹前,一會兒坐在石凳上聽蟋蟀聲,一會兒倚在桃樹上觀賞月色。這裡是他的家,他幾乎從未離開過公主府,他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除了書房裡的那些武功秘籍。他的父母便不同,幾十年了,幾乎未曾到園子裡看一看,隻是每日在書房裡研習到晚,他不明白那樣做的意義,卻不想過那樣的生活。他不在意成為世人眼裡的紈絝子弟,也不在意將父母一輩子的收藏就這樣被人盜取:“道法廣弘,惠澤萬民!你們拿去,比在我這落灰可強多了。若非朝廷一定不準,我何必出此下策呢?天下啊!或許就是不公的,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我這樣的人,何苦守著一堆死書呢?”宗徽自言自語道,他自然知道書房此刻在發生什麼,因為他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過無人知曉罷了。 “唉!”他突然長嘆一聲,從懷中取出一支細長光滑的白玉發簪,在月光映射之下,愈發顯得晶瑩剔透。摩挲著手裡的發簪,他回想著母親離世後,父親與他的最後一段對話。 “你母親去了,我也不想獨留世間。你一向通透,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我們也未曾乾預,如今我們都將永遠離開,便更不會乾預你的一切。府內藏書眾多,你未曾繼承我們的衣缽,朝廷勢必收回。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於你而言,這是好事。” “朝廷要收回去?他們還缺這些書嗎?為何不贈與缺書的人呢?”宗徽雖心下清楚,卻還是問了出來。 “一切都可以隨你處置。隻是這支發簪是我和你母親一輩子的心血,交與朝廷、送與他人還是留個念想,也都隨你吧!” “這支發簪有何不同?” “裡麵裝著一幅水墨蠶絲畫,名為《水紋圖》,畫中的靜水波紋是打通儒、道、釋三家功法的內息流轉脈絡。若是放到江湖中,必定會掀起一翻風雨。如何處置,也交由你。” 要把這支發簪交與朝廷嗎?朝中已經有人前來,名義上是處置父親母親的身後之事,實則恐怕真正目的在這幅水紋圖吧!宗徽想到這裡不禁有些頭疼。突然,前院傳來一陣陣打鬥之聲,宗徽立刻收起發簪,最快速度趕過去。 …… …… “汪!”朵朵突然沖著黑暗深處叫了一聲:“什麼人!出來!”柳青青立刻朝那個方向追過去。黑暗之中,那人在前方忽隱忽現,柳青青跟在後麵鍥而不舍。昭和公主府麵積甚是寬廣,追了一會兒竟然還不到盡頭。 突然,前方的身影消失了。柳青青也放慢了腳步,朵朵東聞聞、西嗅嗅,似乎發現了什麼,正要叫喊,突然一枚飛鏢從暗中打過來。柳青青見狀,心下一驚,隨手拔下頭上的發簪,運起內力直接擊偏了飛鏢。朵朵高聲叫起來,黑衣人也因此暴露了位置。 黑暗之中那位黑衣人手中之劍出鞘,劍尖反射著微弱的月光,直接刺向了柳青青。柳青青見狀後撤幾步,猛然間運起內力,綁於臂彎間的青色絲帶紛紛展開,絲帶頂端竟然是一片片青色柳葉刀,在黑暗之中成圓弧狀,直擊黑衣人麵門,甚是美麗,甚是兇險。 黑衣人見狀後撤,卻借後撤之機挽起數朵劍花,紛紛破掉了柳青青包圍他周身的絲帶屏障,電光火石之間,卻有兩根絲帶僅僅纏繞住了他的劍。 月光之下,柳青青看見劍柄處刻著三個字“獨行劍”,便道:“竟然是你?前輩於劍道上已頗有所得,又何必如同普通江湖寒門一般來此盜取秘籍?” “道門小丫頭,看來你是不知道這公主府內到底有什麼?”說話間,獨行劍低喝一聲,纏於劍上的層層絲帶瞬間寸寸斷裂。柳青青隻覺得眼前迷影重重,竟瞬間瞧不清對方的劍尖到底攻向何處,直接撲麵而來,盡是鋒利劍氣。危機之下,至少後撤,瞬間便落於下風。 後退之間,柳青青匆忙以己之所長“萬絮飛花”應對,瞬間在身周三尺之內形成層層屏障,剎那間青影閃動,美絕麗絕。可突然間,氣血瘀滯,竟一時呼吸不暢:“你劍上有毒!”柳青青沒有想到對方用劍粉碎絲絳之際,竟已經染上了毒,更沒想到,獨行劍也算是江湖中有名的高手,竟然用此手段。說到底,柳青青常年在天都峰上修身養性,甚少與江湖中人交手,本就臨敵經驗不足,加之天都峰重視內功心法,於招式之上本就非其所長,今日乍一交手,便處處落於下風。 “道門小丫頭,你天賦不低,內力不俗,但說到底出身道門,不擅變招攻擊,可惜了。”獨行劍說著斜身踏步,直接使出了極其厲害的殺招,劍尖破空之聲傳來,人已經向柳青青飛去。 …… …… “我派了左氏三兄妹過去,大多數人應該都可以應對了,風紋姑娘滿意了吧!”秋風渡白露閣內,商行拿著一個白玉酒壺,斜倚在廊柱邊喝著酒,醉眼朦朧地看著對麵靜坐彈琴的女子。 一雙白玉般的纖手此刻正在優雅地彈奏著一首古琴曲,叮叮咚咚地,像泉水一般清澈,卻又多了一絲憂愁。風紋整個人像是在煙裡霧裡一般,秀美絕俗的麵容上不帶一絲煙火氣,讓人覺得清冷不可逼近,仿佛不是這世間之人。 “很滿意。”風紋一邊彈琴,一邊思考著,若是今夜無人相救,柳青青便會身受重傷以致根基受損,不得不回天都峰療養,再也沒機會逃脫那場不幸的婚姻。以左氏三兄妹的實力,救下柳青青,擊敗獨行劍絕對不是問題。一曲終了,女子薄唇輕啟,說道:“對於很多人來說,今夜是個不眠之夜。” “姐,我做了宵夜,嘗嘗這紅棗銀耳湯吧!”扶風端著一碗湯走了過來,立刻打破了平靜。 “還是你懂我!”風紋立刻起身,端過湯淺嘗了一口,笑道:“有進步!” 不知為何,商行看著風紋這笑語嫣然喝湯的樣子,突然便覺得剛剛那種虛無縹緲的感覺都是幻覺。便道:“也該給我嘗嘗。” “就做了一碗,你這裡下人那麼多,想喝讓別人做去。”扶風說著拿起一根香蕉,走到外麵去喂小猴兒了。 商行看見那個追逐著少年的小猴兒,目光中閃過一絲隱痛。風紋見狀,便說道:“世事變化莫測,你不過看了一場猴戲,就算不看,又怎知商徊不會走失呢?” “終究是我貪看,才沒注意到他,害他多年來流離失所。”商行說著拿起酒壺,猛地喝了一大口。 “那時他也四五歲了吧!總該有些記憶,商行開遍天下,你找遍天下,卻未曾找到,或許……”風紋喝了一口銀耳,點到為止,並未多說, “是啊,我一直以為他死了,但你說他還在,可他卻不肯回來。” “你相信我的話了?” “若是今晚的一切能得到驗證,我便更不敢不信。” …… …… 奉元城無宵禁,但此刻已到了三更天,也該是夜深人靜的時刻,突然數十匹快馬疾馳而過,直奔昭和公主府,蹄聲陣陣,回蕩在大街小巷之中,不知驚擾了多少夢中人。 昭和公主府書房之內已有些淩亂,眾人各自分贓之後需,正要打算離開。突然發現,外麵安靜得詭異,竟然連蟋蟀聲都消失匿跡。眾人心中立刻警惕起來,蓄勢待發,所有人都覺得今日不會那麼順利,也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 “救……”黑暗之中隻傳來一個音節,便聽見了有人倒地的聲音。同時,仿佛有幾個影子閃過,很多黑色卷簾瞬間落下,這是平日裡書房的遮光簾,整個房間內瞬間伸手不見五指。剛有一個火星亮起,不知是誰想要打開火折子,緊接著就是利刃劃破血肉和人體摔倒在地的聲音間歇響起。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這一刻,仿佛有一張黑暗的羅網罩在了所有人的心頭,隨時準備著收割生命。 “跟他們拚了!這是個陷阱!”黑暗中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屋內的人瞬間氣血上湧,紛紛使出絕招,也不顧到底攻擊的是什麼人。混站之間,也不知是誰打破了窗欞,外麵一抹清冷的月光照入屋內。 就是伴著這一縷月光,躲在角落中的李哲玄看見,師兄大為被一位黑衣女子鎖喉而亡,女子十根手指上套著尖銳的黑色護甲,像貓爪一般狠狠地紮入了大為的脖頸動脈,瞬間鮮血四溢。李哲玄渾身血液冰冷,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猶豫之間竟然不知道是該沖過去,還是該躲在這裡。 書房內漸漸亮起來了,甚至有很多人點著火把包圍了這裡。所有人都意識到,這裡的一切是一個陷阱,等著他們這些江湖寒門來自投羅網,血光之中,李哲玄看見白雲觀弟子紛紛赴死,忽然覺得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便運起內力,打算對著那位背對著自己的殺害大為的兇手發動致命一擊。 正當他調整內息準備出手時,忽然麵前有一個蒼老的背影擋住了他,是師叔唐三誠,李哲玄趕緊收手。隻見唐三誠沖過來,擊倒了一片書架,十幾個高大的書架疊壓在一起,落在了李哲玄的身上。他剛剛強行收功,正是氣血翻湧的時刻,疊壓而來的實木書架極重,他噴出一口鮮血竟然暈了過去。意識模糊間,隻見師叔全力襲擊那女子,卻在斜後方,被一個拿著長槍的冷峻男子所擊穿,徹底斷了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