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後門,千鈞一發之際,柳青青看到麵前之人動了殺機,顧不得毒素蔓延,便要強行運起所有內力,發起拚死抵抗,她未曾想過,今日竟然會遇到如此困局。這時,一隻手輕輕放在了她的肩頭,緊接著,一個小眼睛的女子蹲下來,拿出一顆清涼的藥丸遞給柳青青:“你解毒,他交給我們。” 來者是左梅:“大哥二哥,主子說了,活捉!”說罷,三個身影步伐極其一致協調,一起沖向已經後撤正在逃離的獨行劍,迅速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包圍圈。 柳青青不知他們是誰,隻是閉目調息間,一陣短暫的刀劍相擊之聲過後,忽然聽見左梅說:“嘖嘖嘖,不禁打。”她立刻睜開眼睛,便看見獨行劍已失去意識,正被左梅踹倒滾了一圈。 “不知幾位恩人高姓大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毒素散得很快,柳青青本沒受多重的傷,這時已經行動如常。 “嘖嘖嘖,沒想到有一天我也能來英雄救美,還是個這樣的仙子。柳姑娘,好些了嘛?”左凈臉上掛著欠揍的笑容,靠近柳青青問道。“別、這樣冒、冒犯了人家。”左光抓住了他的胳膊。 “三位莫不是商行的左氏兄妹?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來救我?”柳青青忽然想到了什麼,便問道。此刻她們正在公主府後門處,深夜間,這裡可不是尋常人會來的地方,更不是可能路過之地。 “哎呦,我們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啦!”左凈笑得更放肆了。 “二哥,別這麼不著調。柳姑娘可認識風紋姑娘?是她說讓我們來救你的。”左梅故意這樣說道,這也是商行在他們臨行前交代的,為的就是從柳青青這裡試探一下風紋的底細,不料卻看見柳青青更是驚訝。 “我今日不過一時興起,才會出門,與獨行劍更是偶遇,她如何知道?你們又如何與她有聯係?”柳青青瞪大眼鏡驚訝地問道。 “柳姑娘竟然不知?你與……”左梅尚未說完,突然聽見一陣馬蹄聲踏破空氣,走過後街,緊接著便看見一群黑衣人自麵前而過。 為首的人卻穿著一身皇宮中太監的衣服,隻見他中等身材,麵帶笑容,長了一張那種放在人群裡絕對不會引人注意的麵龐:“這位便是天都峰的柳姑娘吧!今日一見,果然是驚為天人。我是中常侍李為,今夜府內有盜賊,特來清剿,驚擾到姑娘了。”說罷,微微行李。 “李公有禮了,既如此,我隨您一同入府吧!”柳青青說完回頭看向左氏三兄妹:“明日我一定親自去商行拜謝!” “不必不必,柳姑娘,我們隻是受人之托。這個人,我們就帶走了。”左凈說罷扛起獨行劍,不待柳青青反應,三兄妹迅速消失在長街盡頭。 中常侍靜立一旁,麵帶微笑,一言不發,見幾人消失,才說道:“柳姑娘,請。”對於這位未來可能的皇後,他的態度是極其尊敬的。 …… …… 公主府前院書房前。“下流逆賊,竟敢盜取公主府武學藏書,黑貓、花豹,檢查一下,是否都清理乾凈了。”一個聲音有些沙啞的人從火光中走出來,此人是皇宮中的太監首領,中常侍李為,掌握著皇城的暗網。 “是。”被稱作黑貓的人正是那位黑衣女子,而花豹則是拿著一把長槍的男子,聞言均冷聲回道。 火光中,書房已經淩亂不堪,許多黑衣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幾位拿著長刀的人在四處檢查,看到有呼吸的便補上一刀。 柳青青來到後,麵色沉重地站在原地,甚至有些惡心想吐。李為看在眼裡,卻並未多說什麼,對他而言,眼前的一切隻是小場麵。而宗徽運起輕功,聞聲跑到前院書房,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世子,盜賊均已拿下。”中常侍李為恭敬行禮道。 “還真是有勞了,都退下,這裡我自己清理。”宗徽帶著嘲諷走入破敗的書房之內,心下一片悲痛:是我害了你們。 “世子,我們……”黑豹見他這般態度,心下多有不快,便要理論一番。 “去周邊巡查一下,可有漏網之魚。”中常侍擺擺手,帶走了所有人。 人都走了,宗徽癱倒在滿地書籍之中,心如死灰。柳青青向前,準備幫忙,突然間,二人似乎聽到了些許微弱的呼吸之聲。 中常侍等人迅速對整個公主府展開了布防,在前院議事廳處,隻剩下李為和黑貓、花豹三人。“今日在書房內,可發現了什麼?” “黑暗之中已經都摸索過了,似乎不在那裡。”黑貓說道,她的目力極好,能在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看清事物。 “無妨,本來也沒打算這麼輕易找到水紋圖。我們有旨意在身,專程來祭奠昭和公主,收回武學藏書,短時間內不會離開這裡,關注好宗徽世子即可。”李為平靜地說道。 …… …… 白露閣高空,突然飛過了幾隻夜鷹,商行和風紋的目光同時向上看去。 “姑娘神機妙算啊!不知日後願不願意從此就留在商行?你可以提條件。”商行說道。 “商公子身邊美女如雲,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太晚了,該休息了。”風紋說著打了個哈欠。 “不急,今夜的確是叨擾了,姑娘好好休息吧!”商行說罷,放下酒壺,轉身下樓而去。 “姐姐不想留在商行,想去哪?”扶風不知何時拿出了一件披風,遞給風紋。二人站在窗前,看著漸行漸遠的商行。 “我想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卻總是忍不住要改變這個世界。” “一個人如果能夠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還不值得高興嗎?” “就怕走錯一步,從而毀了很多人的命運。” “但同時,我覺得也會拯救很多人的命運。” “可一個人憑什麼隨意決定其他人的命運呢?” “那是神仙該想的事,姐,你教我武功吧!不要說你不會,雖然你現在看起來不太行,但我知道隻要你想,一定可以很行。在此之前,我保護你,怎麼樣?”扶風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狡黠。 “好,那就從改變你開始。不過你記得,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隨意使用。” “明白!” …… …… “主子,今天的一切細節就是這樣。看樣子,柳青青亦對她一無所知。”在瞻園深處的閣樓上,左梅稟報道。 “誰說不是呢?其實我覺得我們可以不說是風紋派來的,這樣還能得一個天都峰的大人情,風紋不本身就是這個意思嗎,她也不會說的。主子,我們今天是不是虧本了,白跑一趟。”左凈在一旁抱怨道。 “柳青青一無所知這本身就是個答案,更何況,就算是風紋派過去的,出手救人的也是商行,我們本也無所求,交好一段關係總歸是沒問題的。”商行說道,在他看來,怎麼做都不虧。“她與天都峰有聯係,如今依托我商行庇護,關鍵是我想知道,岱海為何對她似有敵意?岱海又知道些什麼?” “岱、岱海,那、那邊,應該盡快回、回復。”左光磕磕巴巴地說道。 “再看看,還不知誰下的注更大呢!眼下當務之急,是紫衣那邊的消息。”商行說道,不覺長嘆一聲,紫衣已經出發去帝都了,這一次,商行總覺得真的能找回弟弟。 …… …… “宗主,今夜公主府的事情就是這樣。”在奉元城最繁華的客棧內,珅叔剛剛詳細稟報了公主府的一切。 “嗯。”侯謹山正端著一杯茶,一根手指在茶杯上空輕輕畫著圈,隨著他這個動作,杯中之水竟然化作一個個圓滾滾的均勻小水珠飄起來,懸浮在空氣中。幾十個小水珠在黑夜間折射著燭光,透出一絲寧靜與神秘。侯謹山的嘴角掛著一絲了然的笑,深色的瞳孔靜靜地打量著水珠,令人捉摸不透。 “三大顯門之外,昭和公主府典藏冠絕天下,朝廷定是要收回那些秘籍的,無論公主府怎麼放水,這些秘籍也不可能落入江湖寒門之手。”珅叔一邊說著,一邊轉著左手大拇指上的墨綠扳指:“隻是問題的關鍵在於,剛剛線報傳來消息,朝廷中常侍親自率暗網來此,是為了一張‘水紋圖’,據說圖中隱藏著打通儒道釋經脈流轉的關鍵。昭和公主夫婦二人一生鉆研儒道釋秘術,或許是真的。屬下已經派人盯緊了這裡,內呼外應,隻要水紋圖真的存在,我們勢在必得。” 侯謹山輕輕放下茶杯,那些在空中漂浮的水珠依次流入其中,他輕笑出聲:“不容有誤。” “宗主放心,有您親自坐鎮,哪有辦不成的事兒。”珅叔恭維道:“宗主如今的功力越發深厚了。” 岱海養精蓄銳多年,突然準備動手,產生的巨大力量是整個天下都始料未及的。若風紋未曾乾預世間,本該來此的明念也成功拿到了水紋圖。如今侯謹山與珅叔親自出手,勝算自然更大一些,隻是一切還會按照原本的線路發展麼?這一次,作為造夢者的風紋也難以預料。 …… …… 李哲玄醒了,在一間密室裡。醒來便看見了在一旁靜坐的宗徽,柳青青也在,為他倒了一壺茶。“你的傷勢不重,已經無大礙了。”柳青青說道。 “這是哪?我怎麼會在這裡?”李哲玄問出了正常人都會問出的話。 “道法廣弘,惠澤萬民。我是這次行動的發起者,我也是這座公主府的主人。對不起,我本以為是在幫助你們,沒想到卻害了你們。”宗徽充滿愧疚地說道。 “你說什麼?”這句話信息量太大,不隻是李哲玄,連柳青青也驚訝至極,兩人幾乎同時驚呼出來。 “唉,不提了。你走吧!”宗徽說著站起來,走到一個花瓶麵前,輕輕一轉,一個暗門出現在麵前:“這裡有些錢財,還有一些書籍,你沿著這條密道,遇到岔路便向左走,然後你會到達奉元城外。前路漫漫,一路小心。” “等等,我……”李哲玄有很多話想問,卻被宗徽推到了密道前:“現在就走,不然被人發現,我也保護不了你!” “不論如何,你是個好人,我會記得你的恩情。”推搡之間,李哲玄思路清晰了一些,雖心下沉痛,卻果斷離開了。 “宗叔叔,是您暗中組織那些人來公主府盜取秘籍的?為什麼?”柳青青直接問了出來。 “朝廷武學秘籍占天下之最,用之不竭,可這些江湖寒門卻一無所有,你覺得這公平嗎?” 柳青青沉默半晌,說道:“隻是沒想到朝廷這時派人過來,宗叔叔,您……不要自責,這畢竟不怪您。” “那該怪誰呢?怪這世道?哈哈哈,無論世道如何,終究是我促成了這場悲劇。十二個門派,三十七人,皆因我而死。”宗徽坐在矮榻上,將頭埋在膝蓋上。 “你可知我為何終日沉迷琴棋書畫,明明出身武學世家,卻不肯用心習武?”沉默間,宗徽突然問道。 “世人傳聞,說您沒有武學天賦。” “傳聞比這難聽許多吧?而且真正天資愚鈍到無可救藥之人,又有幾個放棄了習武?我不知自己天賦幾何,隻是不願而已。青青,你覺得習武是為了什麼呢?” “每個人都是要習武的,自古以來便是如此。說得高一點兒,有的人是為了匡扶天下,說得低一點兒,對於大多數普通百姓而言,習武是改變生活的唯一出路,武功高的人可以去大門派得個職位,從此養護一家老小,衣食無憂。若是武功低微,就連做些農活都事倍功半,如此說來,學武應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 “從來如此,便對嗎?”宗徽反問:“我不否認習武的意義,但人活著難道隻為了習武嗎?人生路上有很多風景,難道不是更美嗎?我常常覺得,這個世界病了。你聽過夜半時的蟬鳴嗎?你看過中秋時的滿月嗎?你聽沒聽過大雪落下的聲音?大多數人都沒有,因為他們生命中隻剩下習武。我不願意,而且在想,習武的最終意義是什麼?最終發現,還是要走向死亡,那麼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為何不活得更自在一點兒?” “但對於普通的大多數來說,他們還困於柴米油鹽,習武不是為了找到意義,而是為了活下去。”柳青青說道。 “是啊,所以該把我這種敗家子不需要的秘籍送給需要的人,可沒想到卻害了他們。”宗徽昂首喝了一杯酒,冷笑道。 柳青青無言安慰,隻是靜靜地坐在一邊,心下一片悲戚。 過了許久,宗徽抬起頭,從胸前衣服內拿出一個盒子,打開後,裡麵是一個發簪:“我本想送與朝廷,現在看來沒什麼必要。不過……也不能送你,太過兇險。青青,你自己的事情想清楚了嗎?” 柳青青本來有疑問,見突然說道自己的事情,便又靜下來想了想,忽而抬頭,目光堅定:“宗叔叔,我想好了,我要離開,近日便走,此次出行也是個好機會。” “近日是哪日?不如今日吧!現在府內一片混亂,最適合離開。”宗徽笑著走到還未關上的密道前,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趁著天色剛亮,你也走吧!留下一封信,我幫你轉交給天都峰。” “現在?”對於柳青青來說,的確有些突然。 “對,你以為中常侍來做什麼?除了明麵上那些事情之外,很重要的就是來看看你。”宗徽再次說道。 “不行,我想走便光明正大從正門走,不會消失在你的房間連累你。”柳青青說罷轉身離開。 “唉,這丫頭。”宗徽閉上眼睛,將發簪收好:“既然如此,便再等等,一切都該結束了。”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兩日,昭和公主府內,朝廷眾人每日都在整理書冊,一箱一箱放入了馬車內。 宗徽一如既往,每日秉燭夜遊,清晨方睡,我行我素,似乎這府內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中常侍多次欲要會麵商談,遇到的都是爛醉如泥的宗徽。 “我們要不要叫醒他?”花園中,花豹對中常侍說道。 “不必,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中常侍回答道。 “可我們也不能就這樣等著吧!而且經暗中探查,此次我們剛好遇到的盜竊案,八成就是這位宗徽世子自己一手策劃的,他這到底想做什麼?哪有把自己家的秘籍送給盜賊的理由?說到這兒,他該不會把那東西也給了別人吧!”黑豹扛起長槍,連嗓門都大了起來。 “非常之人,當有非常之舉,這位爺可從不按常理出牌。”哪怕是在大白天,黑貓也藏在角落裡,此刻便在大樹下的陰影處幽幽說道。 “我敢斷定,水紋圖一定在他的手裡。不然他不會這樣躲著我們,而若他真的是盜竊案的幕後主使,麵對我們他便不會什麼也不做,或許他在等著什麼。”中常侍李為說道。 “李公,天都峰柳青青求見。”突然有一侍從過來稟報。 “李公,既然此間事畢,天都峰便告辭了。”柳青青開門見山道,與朝廷中人相見,本就是不好回避的禮儀,她卻不想過多應酬。 “誒,柳姑娘能來拜別我們一介奴才,實在是折煞了。趁天色還早,姑娘趕緊啟程把!”李為客套回禮。 “既如此,後會有期。”柳青青微微點頭,便率領一眾弟子離開了。 待人走遠之後,花豹實在忍不住,便說道:“這就是未來的皇後?長得倒是極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她步履輕盈,功夫想必也是不錯的,天都峰幾代以來唯一的女弟子,也算是了不起。” “你最大的問題就是多嘴多舌。”李為撂下一句不涼不熱的話便走遠了。 “這裡又沒別人。”花豹嘟囔著,舉起那隻蒲扇般的大手掌撓了撓光頭之上的一撮黑色小揪揪。 “話多。”黑貓不耐地說了一句,隱入了樹林深處。 “黑貓,你去哪,等等我啊!”花豹趕緊追過去,但因為個頭太大竟被樹枝擋住了,便揮起長槍,打碎一棵大樹,踩著邁了過去。 …… …… 奉元城最繁華的長街上,一隊馬車突然在一片高樓前停了下來。 “你們先行出城,到官路上等我,我處理完這裡的事情便去追你們。”柳青青從馬車上走下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春秋,牽過一匹馬,便要朝著商行走去,朵朵趕緊跳下車,跟在後麵。 “是,師姐!放心去,我們到前麵等你!”春秋愉快地應答道。 “師姐,至少應該留一個弟子隨你一起。”凈言說道。 “行啦,你就別想監視師姐啦!師姐好不容易出來一回,你非要處處跟著嗎,不識趣!”春秋懟道。 “哼!”凈言冷哼一聲,策馬率先離開。 “那日商行之人救了師姐,師姐這也算是去當麵答謝吧!”春秋說著,卻翻身下馬,先奔向了一個賣糖葫蘆的老漢。買糖葫蘆之際,摸了摸懷裡的信件,看著商行的匾額,默念道:“師姐,天高海闊,祝你一路順風!希望後會有期,江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