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半來 天明去(1 / 1)

莊生夢蝶 敝屋 8777 字 2024-03-17

凈月壇內警鐘四起,大雄寶殿內巔峰對決。   商行從未在世人麵前出手過,明念終日在鎮海樓內修行,偶爾下山也用不到他與人交手。   此刻動起手來,對麵是三位功力深厚的大和尚,竟然也不落於下風。交手之餘,二人竟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感,看來今日的計劃是必然失敗了,當務之急,唯有在眾人趕到之前快速離開。   身後的大門此時已經被關上了,明念與商行對視一眼後,緊接著二人背對背,商行在前,用盡全力勉強抵擋住了對方的合力一擊,而明念則大喝一聲,一拳打在了大門之上,隻聽見陣陣碎裂聲傳來,大門頃刻間出現無數裂痕。   明念步伐未停,直接向門上撞去,大門應聲而碎,無數木屑紛紛墜地,而商行也轉過身去,與明念分了兩個方向,一東一西,直接向夜色中跑去。   這兩個人功力竟然如此之強!大雄寶殿內的幾位首座心下大驚。但其實麵對明念和商行,他們本就不占優勢。七日粒米未進,身體正是虛弱之時,加之他們平日裡多鉆研佛法,或研究他心通,凈月壇本就以他心通而聞名世,但凡是墜入佛門之人,也大多是為追求心靈安寧。可商行和明念年富力強,加之二人常年研究武學,尤其是打鬥之術,此行雖受了不輕的傷,但到底離開了大雄寶殿。   風紋對他們的實力都了如指掌,正因如此,才計算著,隻要外麵的動靜能夠引出來一個大和尚,他們就能夠順利脫逃。   但這種時候,幾位首座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便分頭去追明念和商行。實力最強的住持追向了明念逃離的方向,而慧覺和慧鑒則追向了商行逃離的方向。   ……   ……   被慧持首座這麼一擋,風紋不能再往凈月壇外走,隻能調轉方向,往凈月壇深處前進。走至大雄寶殿不遠處,便躲在角落裡看見了明念和商行的逃離,緊接著幾位首座就這麼追了上去。   她心下不禁覺得,倒真是個大好時機啊!   是以,她就直接加快腳步,進入了大雄寶殿內。   秘籍在哪,風紋一直是知道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謂“燈下黑”就是如此。若沒有今日這一遭,他們認真在這裡搜查一番也能夠找到,隻不過有些大不敬罷了。   因為,《漸積經》就在釋迦牟尼佛禪定印的手心中!以金色經卷謄抄,若是不仔細看,的的確確與佛祖法像融為一體。可但凡是潛心禮佛之人,又有幾個會直視並仔細打量佛祖周身上下呢?   這裡的佛像很高很大,他的手就有風紋半個身子那麼大,在上麵放一本小小的佛經,以那個高度,確實難以被人發現。但為何常年有人打掃,仍然沒有人發現呢?隻因為幾百年來,凈月壇便有一個習俗,即大雄寶殿之佛,必須由歷代住持親自時時擦拭,隻為彰顯禮佛之誠,殊不知真正的原因竟然在這兒。   時間不等人,風紋趕緊輕躍而起,一路踩著香案高臺,直接來到了佛祖掌心前,果然一個小小的黃冊子躺在那裡。她單手去拿,剛剛碰到的時候,突然大雄寶殿外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時間緊急,她來不及拿走,直接跳下去,藏在了佛像身後。   來人速度很快,直接奔入了大雄寶殿內。風紋悄悄在暗中觀察,發現竟然是去而復返的羅漢堂慧鑒,當下心中明悟,定是回來尋《漸積經》下落了。   隻見他先是對著佛像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緊接著便開始四處大量,該從何找起呢?   這本是一個沒有頭緒的問題,可正當他抬頭向上望去時,卻發現佛祖的掌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露出了一腳,原來是剛剛風紋未能來得及將它放回原位。   他愣了一下,然後驚喜萬分,趕緊躍起來,踩到香案高臺上,雙手去取那卷黃色經折。正當他的手碰到經折時,他習慣性地抬頭看了一眼佛祖。   佛祖如同往常一樣低頭微笑,可當他從這個角度看上去時,卻剛好與佛祖的眼睛對視。那是一雙洞察萬物的充滿慈悲意味的眼睛,親眼看著心懷叵測之徒從自己的掌心中偷盜佛門秘籍,隻是笑著,依舊一動不動,在這時卻顯得神秘而又可怕。   大雄寶殿釋迦牟尼禪定像平日裡千千萬萬人朝夕參拜,而凈月壇最核心的心法卻就在佛祖的掌心中,這是何其大膽的事情?從佛祖眼下偷盜佛祖掌心之佛門秘籍,對於一個佛門中人來說,又是怎樣的一種心理挑戰?   風紋一直是不喜歡叛徒,便在佛像後緩緩說道:“從佛祖眼下偷盜佛祖掌心之佛門秘籍,閣下不愧為佛門中人。”   “什麼人?給我出來!”慧鑒立刻慌了神,手中拿著秘籍,再也顧不得其他,直接循著聲音來到了佛像之後。   然而風紋早有準備,一個旋身,出現在他的身後。   慧鑒感受到之後,迅速回頭。這是一個高大的老和尚,風紋在他的麵前顯得頗為嬌小。是以他低頭看去,方才看見了一張精致脫俗的女子臉龐,正露出了像佛祖剛剛一樣的表情,帶著一絲悲憫,就這樣似笑非笑的注視著他。   “你會……他心……”話還未說完,他整個人已經呆愣在了原地,風紋直接借機從他的手裡拿走了《漸積經》。   風紋迅速離開大雄寶殿內,隻聽見後麵一陣大吼聲傳來:“佛祖饒命!佛祖饒命!弟子不過是一時動了貪戀之心!”   “不!是凈月壇不公平!憑什麼隻有住持首座才能修煉《漸積經》?憑什麼!”   “不不不!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一聲一聲的呼喊,或悲痛,或憤懣,或恐懼,總之漸漸被風紋拋在了身後。   慧鑒瘋了,在他動了貪念又凝視佛祖的那一刻,心中就頗不寧靜。加之心虛之餘,風紋直接對他用了“他心通”。作為佛法六通之一,這本是凈月壇幾位首座都必須掌握的佛門秘法,用於察己觀人,也是凈月壇最有名的功法所在。但也正因如此,看得心魔多了,也更容易入魔。   若沒有風紋最初的乾預,最終就是他用此法趁住持中毒走火入魔之際套取《漸積經》下落,說來也是一場因果,凈月壇最擅體察人心,亦最易入魔。   遠遠聽到大雄寶殿內的動靜,追趕明念的住持瞬間停住了腳步:“糟了!調虎離山!”   待他返回之際,便看見師弟慧鑒正神誌不清地在殿內大聲呼喊,四處亂砸,而《漸積經》不見了,住持慧遠癱坐在地:“罪過,罪過啊!”   “無論如何,比如抓住賊人,奪回《漸積經》!”戒律院首座慧覺也趕了回來。   ……   ……   整座凈月壇的所有出口都被封鎖了,風紋一時無法離開,隻是在廟宇之間四處躲閃,不時遇到一些巡邏武僧,便以最快的速度出其不意地擊倒。   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抓住,怎麼辦呢?想來想去,她決定去一個地方——竺法一大師的竹林精舍。   在商行和明念之前,進入大雄寶殿尋求答案的人剛好是柳青青。結束之後,便在凈月壇內行走,忽然便又聽見有人救火,又發現有人交手,心下警覺,決定去幫手。   正當她四處探尋的時候,便看見有一個身影從不遠處迅速飄過:“盜賊?”她趕緊追了上去。   風紋越來越虛弱,有時跑著跑著連眼前都產生了模糊的虛影,但她始終咬牙堅持著。就在這時,忽然有一記柳葉飛刀斜斜刺了過來,她想要躲閃,終究氣力不足,飛刀劃過了她的胳膊,帶出一片血花向下墜落。   與飛刀一起墜落在地的還有風紋自己,她抬起頭,便看見了飛速過來的柳青青。   柳青青在看到這個黑色身影時便覺得眼熟,但看到對方受傷摔落在地,並摘下麵罩之後,簡直驚呆了:“怎麼會是你?為什麼?”   風紋劇烈地喘息著,踉蹌地站起來,直視著柳青青的眼睛說道:“青青,相信我好嗎?”   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就在前麵,快追!”聽聲音,竟是藏經樓的慧持親自帶隊趕來了。   柳青青就這樣看著對方虛弱蒼白的臉龐,她此時心中有無限疑問,終於走過去拉起了她:“快走!”   風紋笑了,突然把手伸到了柳青青的懷兜裡,取走了她隨身攜帶的一盒胭脂後,消失在了黑夜中。   柳青青彎腰撿起了沾血的柳葉刀,皺眉沉思著。   “柳姑娘傷了她?她去哪了?”慧持見到柳青青,趕緊問道。   “在那邊,她逃得很快!”柳青青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   “多謝!”慧持趕緊帶人奔了過去。   ……   ……   另一麵,明念和商行都先後回到了留園之內,並且十分默契地換好了平時的裝扮。所以當凈月壇的人來查時,二位正在月下飲酒,酒壇都擺了一地。   商行見凈月壇發生此等事情,立刻派出身邊貼身護衛的左氏三兄妹前往協助。   人都走了,二人很默契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傷勢如何?”商行問道。   “無大礙,你呢?”   “放心,沒事兒,幸好有人事先引開了慧持首座給我們提了醒兒,不然我們貿然出動,今夜可真會釀成大禍。以你我二人的身份,可什麼都解釋不清了。”商行皺眉說道,全不是以往那幅玩世不恭的樣子。   “為何他們竟然沒有中毒?又是誰發出了警示呢?”明念不禁有些頭疼:“這樣一鬧,怕是《漸積經》再難得手了。”   “鬧得太大了些,隱藏在凈月壇內的各處死士都出動了,今夜可是把凈月壇弄得一團糟。”商行疑惑不解:“我想不明白,為什麼呢?我們的計劃可謂是天衣無縫。”   “二少主,咳咳,在藏經閣中放火的,似乎是三少主。”長虹剛從凈月壇中逃出來,他引開了一部分人馬,此時受了不輕的傷:“我看見了一個模糊的身影,有些像。”   “風丫頭!怎麼會是她!知道了,你先去養傷吧!”明念噌的一下站了起來,繼而又擺擺手說道,長虹不知具體計劃細則,如今也無須過多說什麼。   “關鍵是,如果是她的話,就說明她既可能知道我們的計劃,又可能知道幾位首座沒有中毒。”商行也大為不解,似笑非笑地看著明念:“你這師妹,還真是每次都玩兒大的。”   “關鍵是,如果是她的話,她現在正在被追殺,凈月壇已經全麵封鎖了,她能去哪?”明念瞬間覺得自己的傷勢都重了許多。   “最新消息,慧鑒瘋了。凈月壇全麵搜索賊人,聽說是個女的,而且似乎,大雄寶殿丟了什麼東西。”獨行劍悄無聲息地走了上來,匯報道。   明念和商行對視一眼,心下驚濤駭浪。   雞鳴聲四起,外麵天色已亮,這樣的一夜便過去了,今日是竺法一大師說法日,一切照舊舉辦,他們也是要去看看的。在今日的講法之後,還有一場清談會。   ……   ……   “聽說了嗎?竺法一大師閉關五日,竹林精舍前山花盡開!”   “此時不是才二月末?竹林精舍又在山頂之上,每年怕是要四五月份才開花吧?”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據那裡的小和尚說,五日前清晨,竺法一大師偶然在山下尋得一有緣之人,便帶回精舍密授佛家法門,這才有如今這等異象。”   ……   商行與明念上山時,便聽見周圍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   竺法一大師講法之地並未選擇在凈月壇廣場之上,恰恰就在竺法一所在的山頂竹林精舍附近。   竹林精舍顧名思義,圍繞著房舍的便是一片竹林生成的天然墻壁,再往外竟然就是各色山石,沿著石階而下,便有一處視野極為廣闊的空曠之地,大師便在此處講法。   正如人們傳言,放眼望去,各處山花盡開,梨花、李花、杏花、桃花、櫻花、梅花等等,甚至是一些草地之上的不知名野花,雖多為春天盛開之花,但一來時候尚早,二來哪怕同為春花,也並不在同一時間盛開。今日竟然能見此種奇異風景,實在是令大家對大師心生敬畏。   能夠來到此處親自聽大師講法的人並不多,皆是江湖上有些地位的名門嫡係弟子,其餘人則隻能在山下各種山石之上遠遠眺望。但即使是這樣人也不少,皇室觀禮者、天都峰、商行、釋道齋等大宗,以及各類分屬儒、道、釋排名靠前的小宗派。   萬眾矚目之下,竹林精舍的門終於被從內緩緩推開了。率先推開門的是一個乖巧漂亮的小和尚,穿著一身白色的乾凈僧袍。隻見小和尚開門之後,立刻退回去,纏著竺法一大師的手臂向前走。竺法一大師極其蒼老,全身乾瘦而略顯佝僂,滿臉都是歲月的痕跡,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所有人的心中都共同湧現出一個詞:慈悲。   可更令大家目不轉睛的是,大師的身後有一位正穿著鵝黃的紗裙的少女,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麵上帶著一股淡淡的笑容,舉手投足之間自帶一股氣質,仿佛是自天外而來的仙子。此時她正雙手端著數卷佛經,微低著頭,腳步輕盈地走在竺法一大師的身後。   商行的位置上,明念與商行並肩而坐,對於風紋,此時二人都已經有些麻木了,且不論她為何出現在這裡,現在至少證明人沒有事兒。   而明念卻眼尖地瞧見,風紋的唇間竟然塗了胭脂,臉上似乎也有些淡淡紅暈,他可是知道這丫頭向來很少塗脂抹粉,是為了掩飾傷勢麼?明念這樣想著。   人群中柳青青在看到風紋之後,立刻鬆了一口氣。   待到竺法一大師站定場中央之時,眾人早已紛紛起立,此時齊聲喊道:“見過竺法一大師。”   竺法一擺了擺枯瘦的手臂,說道:“老朽之身,不敢受眾位此般禮數。”他的聲音溫和有力,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大家不禁想到,大師果然功力深厚,比傳說中的似乎更強一些。   而人群中的東道主凈月壇住持慧遠待看到風紋時,心中不禁十分詫異,這時,他身邊的慧覺說道:“師兄,昨夜唯獨師祖這裡沒有來查,那人又偏偏是一女子,總不會……”   慧遠搖搖頭:“按理說不會,或許隻是巧合。”   “事關《漸積經》,絲毫馬虎不得。”慧覺卻不管慧遠的阻攔,直接走向前去,說道:“近日聽聞師祖閉關密授有緣之人,不曾想竟是一位姑娘。姑娘既得密授,想必自有本事,不若在今日師祖說法之前,先為眾人展示一番?”   提出這種要求是有些不合常理的,但不知內情之人此時都十分好奇,並未有人提出異議,反而各自都露出了濃烈的興趣。知曉內情之人,審視者有之,觀望者有之,擔憂者亦有之。   隻見竺法一大師了然一笑,回頭說道:“你可願?”   風紋笑著走向前來,說道:“當然願意。今日各位前輩高人都在此,難得有機會受到各位指點,小女子風紋,榮幸之至。”   眾人大多不知這是何人,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人問道:“不知姑娘何門何派?”   “如今既受大師教導,自當明佛法。”風紋避而不答,卻讓人挑不出錯處,轉而繼續說道:“隻是不知,各位想要如何指點?”言語間倒十分謙遜有禮。   “天下人習武,多兩兩比試,互相評鑒,風紋姑娘既然受師祖教導,想必於武學上自有心得,不如與人切磋一番如何?”慧覺說道。   “這天下顯門都在,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一個大和尚打這麼標致的小妹妹不成?”人群中,突然傳來了一個甚是嫵媚的女子聲音。循聲望去,便看見了妝容極其艷麗的江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人群中甚是顯眼:“依我看,若想凸顯佛法不同,自然要請修儒、修道之人與之切磋。”   這麼一說,眾人紛紛稱是。慧覺本也覺得沒什麼,昨夜動手之人所用皆是儒門招數,且那女子深受重傷,今日隻要驗證這姑娘無傷且非儒門之人便夠了。   江暖見眾人並無異議,就又接著說道:“早就聽聞天都峰的柳姑娘天賦過人,勝過那一群道士,不如柳姑娘與風紋姑娘切磋切磋,也算是佛道之問了。”   聽聞這話,柳青青身邊的不聞剛要不滿反駁,她便直接站了出來:“榮幸之至。”   “你這師妹,什麼時候又與胭脂堂搭上了?”商行在一邊小聲調侃道。   風紋也很意外,進而對江暖一笑,雖然素不相識,但人家這也是一份心意。   所有人都好奇,竺法一大師突然閉關五日密授一姑娘佛法本就匪夷所思,而且五日後竟然惹得山花盡開,也算是人間奇景;而柳青青是幾百年來天都峰內唯一的女弟子,絕對是天之嬌女了。這二位日後在江湖中,怕是皆會有不輕的地位。   是以來者雖然多為顯門之人,也十分期待二人比武的結果,道門以內力見長,佛門以心法為長,二者皆不若儒門擅長與人對戰。但兩位漂亮姑娘交手,本就極其吸人眼球。   清風拂山崗,二人相對行禮。   “還請柳姑娘手下留情啊!”風紋說道,眼神中卻頗有意味,不覺間瞥向了自己的右臂,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無大礙。   “風紋姑娘客氣了。”柳青青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