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1 / 1)

莊生夢蝶 敝屋 9126 字 2024-03-17

“阿青,今夜我來,是有一件事想對你坦白。”驛館最富麗的一個房間內,王崮對柳青青說道。   “怎麼了?”柳青青溫柔反問。   “大婚當日,壽王可能會造反,難免不太平。我……之前早就知道,但是卻一直將他壓到現在,就是為了一舉拿下他,這會是我們的決戰,但我一定能贏。隻是,對不起,我終究利用了我們的婚禮。”王崮站在柳青青身前,雙手握住了她的手:“阿青,你能接受嗎?”   “所以,我們的大婚沒有選在宗廟和皇宮,而是選在了馬嵬山長生殿?也是為了給壽王一個機會?”柳青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反問道。   “是,正是如此。”王崮坦然承認。   “好,我能為你做什麼嗎?”柳青青問道。   “你不生氣嗎?”   “若是能在我們大婚當日,同時拿下壽王實現朝野安寧,也算是一份功德,你又願意將這一切坦誠告訴我,我怎會生氣?”柳青青笑著說:“別多想了,想做什麼便去做吧!我又不是嬌滴滴的小女子,怎會在意這些?”   “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運。”王崮說道:“皇室多妻妾,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今生今世隻你一人。”   柳青青看著他認真的樣子,不覺間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龐,用一根手指勾勒著他的額頭、鼻尖、下頷,仿佛要把這個人永遠放在自己的心裡:“我相信,你一定會贏的。”   王崮握住了那隻白皙的手:“壽王這次籌碼不小,是一場硬戰,不過我一定會贏得很漂亮,大婚前我可能沒時間來看你了,在那之後,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好啦,皇帝陛下夜間來訪,被人抓住可不好看,既然話說完了,還是趕緊走吧!”柳青青催促道。   王崮聞言什麼都沒說,走到門口卻忽然一個轉身,在柳青青的額頭留下了淺淺一吻後,趁她呆愣之際,說道:“選在馬嵬山長生殿還有一個理由,因為那是我父皇和母妃定情的地方。”   風紋回到房間時,便看見柳青青麵色通紅地在門口傻笑。   ……   ……   禮部尚書張東古家中,有人夜間來訪。張東古時年六十七,是不折不扣的三朝元老,在朝中的地位舉足輕重,不知有多少人皆是他的手下門生。   張東古頭發稀疏,臉上皺紋不少,正拿著一個琉璃鏡放大桌上的簡折,頗為費力地看著。   “還請張大人匡扶朝綱,救皇朝之危,區區隱衛,如何能統禦天下百姓?”對麵一個正穿著黑色鬥笠的三十餘歲青年躬身行禮:“本王確有私心,但更是為了皇朝大業!”   張東古尚未開口,先咳嗽了一陣,仿佛要直不起腰來。良久,才平靜了呼吸,說道:“壽王,您肯承認自己的私心,這是很好的。老夫歲數大了,早就該退了,幾十年了,這皇城都換了好幾個主人,我從來都不在意。如今的陛下雖是隱衛出身,本就是先帝胞弟,自幼伴讀,論起才能的確也勝於你許多。”   “隱衛本應與皇帝同生共死!他未曾殉葬便罷了,如今想以隱衛之身做皇帝,豈非亂了朝廷規矩?這些老大人作為禮部尚書,難道都可以視而不見嗎?”壽王有些激動地低吼道。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權力爭奪,自古如此。”張東古撐著拐杖,搖搖頭說道。   “既如此,本王也可為王,若張大人肯支持本王,本王一定保證張大人的子孫前途無憂。”壽王見用國家大義無法說服對方,便換了一個角度,打算以誘之以利。   “兒孫自有兒孫福,強來的富貴是不久遠的。”張東古依舊搖搖頭:“你就沒有什麼別的理由說服老夫?”   這下輪到壽王沉默了,對方明顯在給自己機會,可他卻不知對方到底想要什麼。   “罷了罷了,老夫本就不為自己,不為子孫,也不為你。一切皆是為了你父皇的提攜之恩,你去吧,到了那日,我會出現,十年了,該說的話,總要說出來的。”張東古說完沒再理會他,直接走向了書房深處,留下了一個蒼老而又蕭索的背影。   壽王不解,還未待多說什麼,張東古之子張功柳便出現在房間中,沉默地請他離開。   臨行時,壽王又問:“閣下可會支持本王?”   張功柳微微一笑說道:“壽王請。”   有求於人又在別人的地盤上,壽王王崖不好太過張揚,隻好滿懷心事地離開。   ……   ……   第二日上午,伴隨著朵朵一陣略帶兇狠尖銳的狂吠,驛館之內有客人來訪,來者自稱是皇帝的表妹——晴柔郡主任鶯歌。   未見其人,一陣黃鸝般清脆的笑聲便已穿越狗叫傳了進來:“柳姐姐柳姐姐,鶯歌親自來看你啦!給你帶了好多禮物呢!”   柳青青此時正在與風紋探討武學修行之術,聽到有人來,趕緊收好了桌上的各式陣法圖,恰到好處地站了起來,準備迎接來客,畢竟這還是第一個到訪此地的客人。   “柳姐姐不愧為出身天都峰的大小姐,還真是寬和大度,竟然允許丫鬟與自己共同坐在一邊,我本來還怕日後表兄給我找了個不好相處的嫂嫂呢,今天一見,立刻就放心啦!”任鶯歌進門便說道,然後仿佛想起了什麼,便規規矩矩行了一禮:“見過柳姐姐,我叫鶯歌,是陛下的表妹。”   自從昨日來這裡,所有人說話都中規中矩、客客氣氣,難得見到一個活潑好動的,柳青青的確是覺得耳目一新,便說道:“不必如此多禮,先坐吧!”   任鶯歌看了一眼風紋坐過的地方,卻沒有坐,而是坐在了柳青青的身邊,說道:“提前來和姐姐認識一下,你不會嫌棄鶯歌吧?”   “當然不會,你這活潑開朗的性格,很討人喜歡的。”   “那就好,表哥也說我活潑開朗,姐姐你是不知道啊,小時候我偶爾見過表哥幾次,每次他都在沉默練劍,連笑聲都不願給我一個。”任鶯歌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柳青青:“姐姐真是漂亮,武功也很高,又是天都峰的大小姐,出身也極好,難怪表哥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那以後你常來找我玩。”柳青青笑著說道。   “這是什麼啊?”任鶯歌突然看向了桌上翻過去的紙,便要拿起來翻看一下。   原本侍立在一旁的風紋卻立刻走到桌邊,直接收起了紙張,說道:“隨便翻閱別人的東西,郡主可是不太禮貌哦!”   “我……對不起,柳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直好奇。”風紋說話的時候也一直低著頭,穿著一身宮女的衣服站在一方,任鶯歌看都沒看風紋一眼,直接對柳青青說話,淚眼汪汪地,看起來極為可憐。   “沒事兒,本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你不用太在意。”柳青青這樣說道,其實那幾張紙是二人剛剛討論了一下水紋圖的運轉規律,不是不重要,而是太過重要了。   任鶯歌立刻喜笑顏開:“柳姐姐,你平時都喜歡吃什麼、喝什麼啊?”   風紋在一旁終於有些受不了她的聒噪,直接悄然走出了房間。   任鶯歌看到後,便說道:“姐姐身邊的宮女未免少了些,不如我給姐姐介紹一些內務府的好女官留在身邊吧!以後做什麼都方便。”   柳青青一句一句地應承著,頗有一種哄小孩子的感覺。   一個時辰後,任鶯歌終於離開了。風紋方才走進房間之內,直接便坐在了之前的位置上。   “你好像很討厭她?就是一個小孩子而已,雖然聒噪了些,倒是也活潑可愛。”柳青青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知道任鶯歌的名字倒過來怎麼讀嗎?”   “為什麼要這麼問?有什麼玄機?”   “就是膈應人。什麼簡單純粹心直口快,依我看都是裝的,也就你這種心地善良的姑娘才會包容她,她連我坐過的地方都嫌棄,一看就是個趾高氣揚的大小姐。”   “你是不是想多了?不至於吧?”柳青青說道:“在皇室,難得有一個性格開朗口無遮攔的,不是也挺好的嗎?”   “看來你這一個時辰聊得很開心?”風紋說道。   “說實話,還可以,她挺會聊天的。”   “左右在這裡無事,你想不想溜出去走走?”風紋突然湊近柳青青的耳邊,輕聲說道。   “真是神神秘秘的。”柳青青笑著嘆了一口氣。   “你就說走不走?”   “走,現在就走!去哪?”   “去帝都的胭脂堂吧!你不是早就想介紹江暖給我認識了嗎?我偶然間聽說,她最近好像來了這兒,出嫁前,也該去看看。”   “那太好了!之前一直沒機會見到她的麵。”   ……   ……   “見過你嫂嫂了?”皇宮內,王崮一邊忙著批閱奏折,一邊問道。   “嗯,見過了。”任鶯歌乖巧一禮。   “她還好吧?”   “嗯……嫂嫂好像有些不太高興。”任鶯歌小心地說著,並抬頭看著皇帝的一舉一動。   果然,王崮立刻放下了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兒了?”   任鶯歌立刻甜甜地說道:“鶯歌陪著嫂嫂聊了許久,隻是聽嫂嫂偶然間說起,皇家規矩太多,遠不如天都峰自由自在。畢竟當時嫂嫂也是雲遊天下一年多,習慣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日後在表哥身邊,應該會慢慢改過來的。嫂嫂剛一來便抱怨,難免有些想家,日後我多陪陪她。”   “皇家的確規矩多,既然如此,日後我為她免了便是。”王崮很輕快地應道:“還有事嗎?”   “沒什麼了,鶯歌先告退了。”任鶯歌有些怏怏不樂地走出了皇宮大殿,暗自攥緊了拳頭。   出了皇宮後,身邊的丫鬟桃紅方才問道:“郡主,您是要回府嗎?”   “沒心情,去胭脂堂挑一些胭脂吧!”   ……   ……   柳青青與風紋二人一路躲開守衛,換作尋常女子衣物,來到了胭脂堂後門敲了敲。   門很快開了,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有些奇怪,便問道:“二位天仙姐姐是來找人嗎?”   “小姑娘嘴真甜,我是你家堂主的朋友,她在不在?”柳青青笑意盈盈地問道。   “哦哦,在,在呢,快裡麵請。”小姑娘趕緊應答道。   當二人行至小院中庭時,江暖便已經迎了出來,看著那個麵帶笑容的嫵媚女子,風紋笑嘆道:“嘖嘖嘖,穿紅衣,我不如你有韻味兒。”   “瞧瞧,風紋妹妹可真會說話,不如加入我們胭脂堂吧!嗯,不知會有多少男人為你神魂顛倒。”江暖靠近風紋的耳邊,輕柔地說道。   “得了吧!您這胭脂堂是做生意的,又不是攬客的。”風紋不禁調侃道。   “不不不,這你就錯了,男歡女愛,你情我願,要得便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受禮法束縛,多自在?你瞧瞧現在這女子,有幾個能得我這般快活?”江暖一臉欣慰地看著柳青青:“再說一遍哦,皇帝負你了,隨時來找我,我帶你嘗嘗人間極品。”   每次說起這個,柳青青都頗覺尷尬,便輕咳數聲:“我本來是想為你們引薦一下的,你們聊起天兒來倒似比我還熟。”   “那當然,姐對美人兒都格外熱情,走吧走吧!估計你們也是偷偷出來的,上樓談,順便給你見識見識姐的生意。”江暖說罷便走在前麵引路。   比起風紋和柳青青,江暖整個人要成熟許多,說起話來時而幽默風趣,時而風情萬種,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三個人也的確是相談甚歡。   “胭脂堂平日裡都有這麼多客人啊?”風紋隔著屏風看著樓下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說道。   “女人嘛,誰不喜歡胭脂水粉呢?風紋,你這方麵就差了點兒,柳青青還知道塗個胭脂呢,你這素麵朝天的,實在是太單調了些,姐送你一些,不要錢。”江暖伸出手摸了摸風紋的臉蛋兒說道。   風紋還未回答,就聽見樓下有個姑娘喊道:“我家郡主要看你們這裡最好的胭脂水粉。”   “晴柔郡主,她也來了?要不去打個招呼?”柳青青有些驚訝地說道。   “不合適,我們倆可是偷跑出來的,你跟她打招呼也不怕被人發現?”   “他們這不是來了貴賓房?除了那個見到我們的小姑娘,也沒有別人。”柳青青說。   “不如先看看,然後我們給她一個驚喜。”風紋笑道,眼神中卻頗具玩味。   “這小姑娘倒是店裡常客,挑東西也算有眼光,長得還可以,就是有點兒茶裡茶氣的。”江暖在一旁小聲地說。   “郡主,您這是怎麼了?自從出了皇宮便一直悶悶不樂。”樓下,丫鬟桃紅見四下無人,便如此問道。   “看來表哥以後的心裡真的隻有她一個人了。”   “那不過是利益聯姻,場麵話總要說一說的,郡主深愛陛下,日後陛下一定會給你補償的。”   “日後,日後是要多久,他才會忘了那個女人。不過是一個道姑罷了,寡淡無趣,哪裡好了?若不是為了儒道聯姻,我才應該是皇後。說到底,她也不是什麼高貴出身,就是被天都峰掌門撿回去的野丫頭,怎麼就撞了天運了!”任鶯歌忿忿不平,越說越生氣。“不就是長得有幾分姿色嗎?我難道比差了?”   柳青青很生氣,攥了攥拳頭,深呼一口氣,張嘴想要說什麼,終究還是忍了回去。風紋看了她一眼,走到了窗臺上的小魚缸邊,拿出了裡麵唯一的烏龜,放在手裡把玩。   “她的確是個鄉野之人,今日竟然和一個丫鬟平起平坐,哪有點兒做主子的樣子?”桃紅也在一邊附和道。   “表哥遲早會厭棄那個……”任鶯歌話沒說完,突然啊了一聲。緊接著連續數聲呸呸呸。桃紅在一邊驚呆了,她的主子頭上身上灑滿了汙泥,散發著一股腥臭味兒,還掛著幾柱綠藻,慌亂之下趕緊大喊道:“哪個不長眼的?還不下來給郡主賠罪!”   伴隨著這一聲怒吼砸來的,卻是一個精致的青花瓷魚缸。桃紅不及反應,倒是任鶯歌迅速一掌拍碎了魚缸,但是隨著魚缸的炸裂,更多的綠藻四散開來。   “呦,這不是郡主嗎?失手了。”風紋倚在二樓的欄桿邊,看著樓下任鶯歌的淒慘模樣,說著:“瞧瞧,頭上一片綠油油的,又腥又臭又醜,桃紅,還不給你家尊貴的郡主擦一擦?”   “你是哪來的賤人?竟然如此戲弄於我,信不信本郡主摘了你的腦袋!”任鶯歌顧不上一身的汙漬,猙獰著臉龐怒吼道。   “才剛見過不久就不記得了,當真是貴人多忘事。”風紋說著拿起手絹擦了擦手。   “郡主,她是今日柳青青身邊的貼身婢女。”桃紅小聲在任鶯歌耳邊說道,然後大喊:“你區區一個奴婢,也敢如此大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風紋輕笑一聲,又一次扔掉了手中的手絹,誰知那個看似輕飄飄的手絹倒像是鐵片兒一般,直接飛向了桃紅麵前:“啪”地一聲給了她一耳光。   “你找死!”任鶯歌突然運起了輕功,直接便欲攀上二樓,風紋卻直接迎麵跳了下去,對著她的肩頭狠狠踩了一腳,任鶯歌輕呼一聲,重重摔落在地。   而另一麵風紋已經借那一腳之力,又回到了二樓,順手拿起桌上的茶刀,直接甩了下去。茶刀清脆地劃過空氣,狠狠地紮在了任鶯歌摔倒的地麵上,隻差毫厘便割破了她的咽喉。“你,你敢殺我不成?”房間內回蕩著任鶯歌顫抖的聲音。   “你是在邀請我動手嗎?”風紋又坐回了欄桿上:“死是一種解脫,殺你就便宜了,走吧!”   “我會回去告訴皇帝表哥。”任鶯歌站起來,瞬身發抖地指著風紋。   風紋一皺眉,順手摘下一片樹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又一次甩了過去。任鶯歌見識了剛剛的威力,趕緊運足內力準備抵抗,卻見那片樹葉隻是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樓上傳來風紋放肆地大笑聲:“你回去告訴皇帝表哥,我便回去告訴我家小姐,然後我很好奇,若是你的皇帝表哥知道他的乖妹妹原來是這樣的人,會如何待你呢?任鶯歌,你裝了這麼多年的小白兔,皇帝表哥都不知道吧?不如這樣,我不說,你也不說,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你!”任鶯歌終究沒有說出什麼,轉過身去便跑著離開了。   “這樣……是不是過分了些?日後怎麼處理?”柳青青在她走之後咽了咽口水,問道。   與此同時,江暖卻在一邊大喊了一聲:“爽!”   “那你想怎麼樣?以德報怨?”風紋反問了一句。   “我從未苛責過別人,有時候很多話到嘴邊,都說不出口。”柳青青搖搖頭認真說道:“不過你們說的沒錯,的確很爽。”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子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你隻要記得,日後她給你的什麼吃的喝的用的,都放一邊兒就是了。”風紋笑著說道,她本不至如此過分,但想想,這個任鶯歌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若按照原本的發展,就是她騙得了柳青青的信任,最後導致她鬱鬱自盡。   柳青青也笑了:“好啦,該回去了。”   “你先回吧!我有些事兒要處理。”風紋說道。   “既如此,我就不留你們了,來日方長,你們倆今天偷跑出來可別被發現!”江暖熱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