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動手嗎?”密林處花豹有些焦躁地問風紋,眼看著皇帝等人和自己的主子都陷入了包圍和混戰中,他實在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等各門派的人都出去,否則容易誤傷。”風紋卻好似一點兒都不著急。 “還管什麼其他門派!陛下才是最重要的!”當看見黑貓險險躲過一把暗劍時,他低聲怒吼道。 “花豹,服從命令。”風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道:“你很喜歡黑貓?” “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個!”花豹簡直有些氣急敗壞。 “不說了,動手!”風紋說道。 “啊?” “動手!”風紋皺眉重復了一遍。 隨著這句低聲吩咐,耳邊花豹一聲怒喝響徹山林。緊接著百十支弩箭射向場間,早已瞄準並蓄勢待發的暗網弩箭手紛紛放箭,許多壽王叛軍應聲倒下。弩箭手們一擊得勝後,便潛伏繼續瞄準。 一波弩箭過後,場間的局勢瞬間發生扭轉,壽王眉毛一挑,顯然很意外,但也並未過多擔心,在他眼裡,決定最終勝負的是山下大局,而非是這裡。 花豹在高喊一聲下令的同時,直接帶領一陣暗網手下向場間奔了過去,暗網在京都中全部可抽掉人手全都在這裡了,一些用來埋伏,另一些用於突擊。 場間雖說局勢混亂,卻也都在可控範圍之內,風紋本想離開,卻忽然在人群中看見了任鶯歌,正在狀若不經意地走向柳青青身邊。 於是風紋便隨著暗網的人,直接加入戰局,一路到任鶯歌身邊,說道:“你又想耍什麼心機?” “你一個丫鬟也配管本郡主的事!”任鶯歌直接諷刺道,但心裡卻也有幾分警惕,在這兩天她廢了很多力氣查眼前這個可恨的女人,卻無論如何都查不到任何線索,偏偏對方又不像是一個普通的丫鬟,“今日如此混亂,我若是殺了你,是不是也沒人知道?”她忽然說道。 “的確,殺了你好像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風紋眼睛一瞇,不覺輕笑道。 忽然一陣寒意從身後傳來,風紋心下大驚,顧不上防備任鶯歌,直接回過頭去,對方的攻擊很快,是熟悉而又令人膽寒的指尖刃,黑貓出手,永遠都是那麼出其不意,卻又殺機四起。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甚至比風紋更快,一把長劍忽然出現在風紋麵前,直接擊傷了偷襲的黑貓,反手又用劍鞘擋回了風紋背後任鶯歌的攻擊。 看清來人,黑貓一擊即退,任鶯歌也慌張地跑開,隻有風紋鬆了口氣。 “英雄救美的感覺真不錯,我若是沒來,你會不會就傷在這裡?”商行略偏頭看著虛驚一場的風紋說道:“這可是你第二次被黑貓偷襲了吧?為什麼呢?” “謝謝你救我。”風紋認真地說道,然後便加入了保護大臣的戰局,商行緊隨其後,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既是光明正大救駕,又是正大光明在風紋身邊露一手。 包圍一應大臣的都是個中翹楚,兵部侍郎姚簡叔已經算是以一敵五,張功柳就要差很多,身上已經有了很多傷痕。風紋和商行的加入,瞬間讓他們輕鬆不少,尤其是商行,拿著一柄不知從那個刺客手裡搶過的長劍,竟也能用得行雲流水,劍鋒所指,對手非死即傷。 騰出手來,商行依舊緊貼著風紋,對她說道:“很奇怪,你怎麼不去救你好姐妹?” “英雄救美的機會總要留給男人更好一些。”風紋說著看了一眼人群中央。 隻見皇帝王崮和柳青青被十餘位刺客包圍著,範長白正在用盡全力向內拚殺,暗網的人也不肯放過這個救駕和立功的機會,李為正帶著花豹等幾個人向內突進。 皇家是儒門的核心,若說其中頂尖高手,那歷任皇帝的貼身隱衛一定算作其中之一,當今皇帝就是影衛出身。 今日大婚,他竟然隨身帶著軟劍,這時其中劍氣四射的正是北辰劍法,堂堂正正,簡簡單單,卻銳不可當,若長虹能夠看見,一定會感慨那日風紋所用實在是小兒科了,“李為,長白,拿下壽王,無須護朕!”皇帝忽然說道,看起來目前的情況對他來說應對起來還比較輕鬆。 李為和範長白正震驚於陛下的武功,聽聞這一命令,直接轉身攻向了壽王那邊。 柳青青穿著婚服,行動並不方便,卻也沒有就此脫掉大乾一場的打算,準確來說,是身邊的男人不給她這個機會。直接攻擊柳青青的本就少,又幾乎都被皇帝給擋了下來,是以她雖身處亂局中心,卻依舊端莊悠閑,沉靜地看著場間,也欣慰地看著身邊的人,原來這就是被人保護的感覺嗎? “到還真是般配。”商行收回目光,語氣間不知是羨慕還是感慨。 “多謝商行首仗義援手!”壓力更鬆時,姚簡叔大聲對商行喊道,在他的眼裡風紋隻是一個武功不錯的宮女,或許是皇帝身邊的暗衛,並未過多關注。 “分內之事,何必言謝!”商行客套地回了一句。 時間很快,也就一刻鐘左右,長生殿前的打鬥聲漸漸止息,隻是山下的打鬥聲始終未斷,不時遠遠地傳上來。 最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壽王身上。他帶來的死士已經幾乎盡數變成了躺在地上橫七豎八的死屍,隻有一個人始終護佑在他的身前,目光灼灼,始終不曾倒下,他在真正的浴血奮戰,隻為身後那一人而戰。 作為曾經被封為太子的人,他也有專屬於自己的隱衛,不過也正因他曾為太子,所以專研治國,於武學上雖不至於一竅不通,但在真正的高手麵前,實在是不值一提。 沒有人勸那個人停手,因為與守護者同生共死是隱衛的榮耀,但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他肯定是某一個皇室旁支的子弟,不能登皇位,卻能享武學大道,這也是為什麼始終有宗室子弟甘心為隱衛的原因。 隻有一個人可以命令他,“阿航,先停手吧!”壽王說道。 被喚作阿航的隱衛立刻停手,橫刀護在壽王身前,此時長生殿前似乎隻有這一對主仆能夠站在一起了。 “先停吧!”皇帝也下了命令,眾人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他已經重新穿好了今日獨屬於皇帝的繡著龍紋的厚重婚服,與之相比,壽王那一身貼身的黃色龍袍的確小氣了一些。 這裡結束得比原本發展中快了許多,風紋想著,因為自己說動了中常侍將暗網全部帶來,加之商行帶人的加入,小皇帝在長生殿這一局贏得的確是輕鬆。 “你以為這樣就贏了嗎?我們的較量從不在這裡。”壽王惡狠狠地說道。 “你以為你隻有這裡輸了嗎?朕會讓你輸得心服口服。”王崮氣定神閑地掃了一眼壽王。 “京都內能調動的兵力有七成都在我的手裡,此刻他們已經包圍了馬嵬山,王崮,你拿什麼與我對抗?”壽王大喊道。 “那就等等看吧!”皇帝說完走到了幾位受傷的大臣身邊,“諸位的忠心,朕記在心裡。” “都是臣護駕不力。”姚簡叔立刻跪下說道。 “是臣布置不周。”張功柳也隨之跪下,口中連連告罪。 隨著兩位大臣表態,眾多大臣紛紛跪下,皇帝平靜受了一禮,說:“諸位愛卿赤膽忠心,朕無怪罪之意,快快請起。” 與之鮮明對比的是另一麵今日投靠壽王的大臣們,有的人戰戰兢兢,有的人覺得還有一己之力,有的人心如死灰,唯有張東古竟然就那麼坐在地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皇帝不顧他人的阻攔,徑直走到張東古身邊,說道:“朕待你亦不薄。” “不重要。”張東古搖搖頭說道,卻並未睜開眼睛。 “你都不敢看朕嗎?” “是,因為我的確愧對陛下信任。” 王崮靜默良久,忽然蹲在了他的身邊,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朕很羨慕父皇有你這樣的忠臣。” 張東古沒有回答,也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嘴角洋溢起了一絲永恒的笑容,因為他就這樣自絕經脈,永遠停止了呼吸。 張功柳見狀跪在地上失聲痛哭,王崮站起身來對他說道:“看在你救駕有功的份上,與你父親功過相抵,好生安葬他吧!” “皇帝到底有什麼後手?山下的叛軍還沒解決呢就這麼勝券在握?”商行在風紋的耳邊小聲說道。 “自然是有兵,沒兵哪來的底氣?”風紋說。 “看來你又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剛剛對那老頭說了什麼?” “我隻知道,張東古說的是真的。” “帝王家果然無新鮮事。” …… …… “你到底在等什麼?”許久,壽王王崖終於受不了了,焦躁地問道。時間拖得越久,他越不安,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皇帝到底還有什麼底牌。而且眼前的局勢,就算是山下勝利了,自己的命也落入了皇帝的手裡,隻是算作是平局,偏偏對方卻沒有一點兒想談條件的態度。 王崮卻根本不理他,因為他看見了長生殿通往其他樓閣的長橋上,正在緩緩走來一個人,五年沒見了吧?自從自己當了皇帝,他這般自嘲地想著。 …… ……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一陣極其清雅的嗓音念出了這首詩,不急不緩,不驕不躁,“當年,這是他常常念給我聽的。” 很簡單的幾句話,卻像是有什麼魔力一般,讓場間的所有人都定了定心神,仿佛他們不再麵臨國家內亂的生死危局,隻是做了一場夢,聽了一場戲。 一個白衣女子,梳著一個簡單的道姑發髻,手中拿著一個溫潤的碧玉柄浮塵,嘴角的笑意若有若無,眼中的波光緩緩流轉,無法形容那是一種怎樣的美,但隻要一出現,就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自她出現起,便沒有人再說話,就那麼注視著她念了一首詩,說了一句話,然後一步,一步,又一步地走到長生殿前。普天之下,能有這般風姿的,唯有太真娘娘雲容兒。按理說她此刻已經年紀四十,可歲月卻未曾在她的臉上留下絲毫痕跡,隻是平添了一抹魅力。 娘娘終究還是來了嗎?中常侍這般想著,也不枉他剛剛親自去請一趟。 柳青青明顯感覺到,王崮的手有些發抖,雖然他麵上如舊,二人廣繡之下的手始終緊緊握著,但由於長袖的遮擋,卻沒有人注意到。 太真娘娘注意到了,目光流轉之下,始終不離開那兩隻緊緊握在一起的手。 “參見太真娘娘!”一應大臣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一樣,齊聲行禮說道。 “還是驚擾到母親了。”王崮躬身說道,畢恭畢敬卻又帶著淡漠疏離。 “總該來看看的。”太真娘娘說著真的很認真地看著皇帝,然後又看向了柳青青,“真美,像我。” 這種場合之下,避世多年的太真娘娘突然現身,又說了這樣一番話,讓所有人都有些摸不到頭腦。 “我與明帝是真心相愛的,他不忍殺我,我又怎忍殺他呢?哪怕你們逼他,哪怕你們逼我。”上一句還在說柳青青的容貌,下一句忽然轉向了場間大臣,言語之間自帶著一種不容置疑,多年來的避世隱居,很多人似乎都忘了她是一個怎樣的人。 “你不過是個魅惑父皇的妖妃!還敢出現在這裡狡辯!”壽王怒吼道,明明山下的結果還沒有傳過來,他卻越來越不安了。 太真娘娘卻根本沒看他哪怕一眼,水靈靈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向了坐在那裡的張東古,仿佛有淚光,“張大人終究去追隨明帝了嗎?好好安葬他,不然夫君會不開心的。” “母親放心,朕已經吩咐下去了。”王崮說道。 “那就好,這些老臣大多也是曾經追隨過你父皇的人,不若都放了吧!”太真娘娘平靜地看向王崮說道。 “就依母親所言,他們也是被小人蒙蔽而已。”王崮未加思索直接回答道,事實上,他正需要有一個理由釋放今日造反的大臣,比起嚴厲苛刻的殺名,他更想要寬仁之君的美名,幾個大臣的人頭掉不掉從來不重要,畢竟他們再也不會有被啟用的機會。 但那些造反的大臣卻紛紛驚訝萬分,這些人大多都是當年參與過上書明帝殺雲容兒的人,沒想到雲容兒竟然在這時候選擇放過他們。 好像自己的造反真的變得毫無意義,很多人後悔中又帶著一種逃出生天的慶幸感,是以眾人紛紛告罪,並謝恩。 …… …… “又漂亮又有手段,輕描淡寫啊!”商行在一旁低聲贊嘆道。 風紋卻直接要轉身離開,“你去哪?這裡的問題還沒解決!”商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說道。 “今天的問題還沒真正開始,你說我去哪?”風紋反問道。 “我不建議你去那邊。”商行始終不鬆手。 “所以我之前請你派人去那邊,不僅僅是為了天都峰,也算是幫我一把,我欠你一個人情如何?”風紋笑著商量。 “你不去,我也會派人去,所以你沒必要去那邊。”商行說道。 “不,逃避沒有意義。一切都該結束了,離開前總該彼此有個交待。”風紋甩開商行的手,頭也不回地說道。 “結束什麼?離開去哪?”商行問道。 “不重要,但總之,謝謝你幫忙,有機會我會親自跟你告別的。” 商行剛要追上去,紫衣卻來到了身邊,說道:“我都已經布置好了,不會出什麼差錯,那邊也一切就緒。” …… …… “臣雲良救駕來遲,山下叛賊已盡數捉拿,請陛下處置!”一個高大健碩的年輕將軍快步走上山來,單膝跪地,擲地有聲地稟報道。 “表弟,辛苦了,快起來。”皇帝王崮終於露出了笑容,雖然自覺勝券在握,此時才終於放下心來,親自走向前去扶他起來。 “你姓雲?你是雲忠的兒子?你沒死?”壽王大驚失色,所有人都驚訝萬分。 “本將軍多年來就在馬嵬山操練兵馬,誰告訴你我死了?”雲良說話很不客氣。 雲容兒的哥哥雲忠當年擁兵自重割據一方,手下有眾多將領兵馬,最終起兵造反一路殺至京都,叛亂中刀劍無眼,最終身中數箭,死於叛軍中。據說其手下兵馬四分五裂,或被吞噬,或流散四方。 無論內情如何,雲忠叛亂是事實。皇帝此時卻說了這樣一番話,“舅舅當年不過來帝都朝拜,不曾想有人汙蔑其造反,害他身死軍中。所幸其子雲良幸免於難,多年來重聚兵馬駐紮馬嵬山附近,隻為救帝都於危急。雲忠,今日你立下大功,封為護國大將軍,統領帝都兵馬。眾位可有異議?” “陛下聖明!恭喜雲大將軍!”此時此刻,誰都不敢再有異議,尤其是深知當年舊事的老臣,今日陛下既然已經不計較提出赦免,那就都當什麼沒發生吧! 至此,皇帝王崮今日便取得了真正的勝利。 但現場實在混亂不堪,死屍遍地,大婚之典不得不推遲。 “陛下,不如暫時休息,大婚推遲一日如何?皇後今夜便歇在母親這裡。”太真娘娘說道。 從見到太真娘娘的第一眼起,柳青青就很喜歡她。見她這麼說,便也微微點頭,看向了皇帝。 王崮也深以為然,如今大事已了,是該好好整頓一下。 但事情總有意外,隻見張功柳擦了擦眼淚膝行向前,進言道:“陛下,雖說大婚之典可以推遲,但也應上稟先祖,欽天監專門算過時間,此禮不可推。” 所謂拜列祖,其中有一重要環節,就是敬酒。帝後須執酒杯敬天、敬地、敬祖,之後也要在眾人麵前執杯互敬共飲,唯有如此,才算經過天地、祖宗的許可。 “此言甚是,我朝以武得天下,今日不過這區區血光算不得什麼。”王崮點頭說道。 柳青青卻忽然想起了今日出發前風紋反復強調的一句話:切忌不可飲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張功柳迅速展現出了自己作為禮部大員對各種禮儀的熟悉,很快便安排好了一切,敬天、敬地、敬祖都分別由不同的人端上酒杯,皇帝與柳青青隻需要按照流程恭敬接過並潑灑在指定的地方就夠了。 但最後的帝後互敬,卻必須由一位未婚少女來端酒,而這兩杯酒是需要喝下去的。皇朝之內最有資格,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就是晴柔郡主任鶯歌。 隻見任鶯歌麵帶笑容款款走來,手中端著一把玉壺,兩隻玉杯,來到帝後麵前,恭敬跪下,高舉於頭,柔聲說道:“請陛下、娘娘對飲。” 這是一杯眾目睽睽之下的交杯酒,代表著承諾,卻也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殺機。 看著他們真的喝了杯中之酒,任鶯歌忘記了嫉妒,忘記了憎恨,也忘記了愛慕,隻是很緊張,非常緊張。柳青青察覺到了,王崮也察覺到了,所以柳青青含在口中並未咽下去,王崮一飲而盡刻意柔聲說道:“起來吧,賞。” 任鶯歌微笑地走了下去,汗濕了全身,不過卻又覺得無比快意:柳青青,今日你不廢也死。她這般想著,卻不知那毒不僅僅在柳青青的杯中。 壽王自知潰敗,卻淡定起來,尤其當他看到那兩人飲酒之後,不覺露出了有些殘忍的笑容。 “青青,先隨我去休息吧!”太真娘娘說著先走在了前麵。 柳青青隨之跟在其後,背過眾人時狀若不經意地擦了擦嘴,卻將口中之酒吐在了廣袖中的手帕上。 “恭送太真娘娘,皇後娘娘。”背後傳來大臣們的山呼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