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海與皇家之戰點亮了整個天空,燃燒了整片荒原,更震驚了整個世界。 這是一場空前絕後的戰鬥,因為這已經不僅僅是屬於人間的戰鬥,岱海四周荒原的深處,很多人呆呆地看著天空中的戰鬥,甚至有的人根本不敢直視。 皇帝和明念依舊在刀光劍影間對峙著、追逐著,在天空中劃過一陣陣殘影,不知下一刻將會出現在何處;阮青白與雲良依舊穿梭在雲間,時不時地發出一陣陣巨響,仿佛要撕裂整個天空…… 不知道這一場戰爭什麼時候會結束,戰爭中的人們滿身鮮血,卻似乎不知疲倦,所有人都殺紅了眼。 地麵的屍體越來越多,當死人堆疊在一起時,哪怕他們的衣服不相同,匯聚在一起的鮮血也難以再分清敵我。 屍體堆積如山,鮮血越流越多,血色蒼穹大陣依舊穩固如初,外麵的人不能進入一步,裡麵的人在不斷殺出。 經此一役,所有人都在驚嘆一句話——岱海的人,不怕死。 北方的岱海似乎隻剩下殺戮,除了一間安詳的農家小院,小院中回蕩著陣陣簫聲,其聲嗚嗚然。 風紋在閉著眼吹著曲子,似乎外麵的戰鬥與她毫無關係,全然不顧身邊婆婆的頻頻嘆息。 扶風則攥緊拳頭站在房頂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外麵的一切,好像隨時準備沖出去一般。 忽然,風紋停下了正在吹奏的曲子,收起希聲,看著門外。 有人推門進來了,是一僧一道,和一隻撲騰著翅膀的貓頭鷹。 “你們不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好好待著,跑到這裡來做什麼?”風紋眉毛一挑,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對方。 “這裡這麼熱鬧,我們總得過來看看。”貓頭鷹撲騰著翅膀落在了風紋的肩頭。 “風紋啊,這都天下大亂了,你還能坐得這麼安穩?”追遠和尚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婆婆有些驚訝,進而想到了一些傳聞,臉上閃過一絲了悟,但並未再多說什麼。 “不然呢?我應該怎麼做?”風紋反問道。 “我可不相信你會這樣袖手旁觀。”成今說道。 “所以你們來做什麼呢?阻撓我?幫助我?還是勸說我?亦或是單純看看熱鬧?”風紋問。 “我們什麼時候能攔得住你?都這時候了,什麼勸說你估計也都是聽不下去的。我們隻想知道——接下來你想怎麼辦?離開?留下?留下又要做什麼?”追遠和尚喋喋不休地問道。 “不做什麼,看看而已,我是真的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風紋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姐!你看!”扶風凝重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風紋也飛上了屋頂,向岱海湖邊緣的大陣望了過去。緊接著,保護住整個小院的陣法都顫抖了一下,明顯受到了什麼震動。 “天哪!”貓頭鷹驚訝地用翅膀上的長羽捂住了嘴。 它的話音未落,風紋便消失在了原地。 因為伴隨著一聲巨響,血色蒼穹大陣被破了。 …… …… 鎮海樓上,紅水晶已經化為齏粉,珅叔珅娘口噴鮮血,匍匐在地,鬆廉飛速地走過去拿出丹藥為他們灌送著。 皇帝王崮一時間難以找到明念的破綻,但忽然對方像是受到了什麼傷害,口吐鮮血,瞬間便給了他可乘之機。 倉促間,明念隻來得及飛速後撤,但忽如其來的反噬讓他難以在空中穩住身形。王崮則沒有放棄這次攻擊的機會,哪怕他此刻已經臉色蒼白,依舊隻有決然的神情,然後爆喝一聲,用出自己的最強一劍,直接斬向明念,意圖就此了結一切。 明念看著那向自己飛速斬來的亮麗劍光,已經沒有力氣做任何防禦了,或許就這樣結束了也很好。 隻是沒想到,陣法竟然這麼快就被破了。 沒有人想到,血色蒼穹大陣就這麼被破了,或者說是被另一個更大的陣法吸納了,就像是兩個在空中漂浮的肥皂泡忽然相遇了,大泡泡直接吞並了小泡泡。 一個更大的暗紅色大陣幾乎罩住了整個荒原戈壁,但陣法的中心卻不在岱海,而是在城外皇家的大營裡。 國師呂凈塵懸浮在半空中,他的身邊仿佛出現了幾顆星星,細看來分明是北鬥七星,隻不過是暗紅色的。以他為中心,一個更大的血色大陣迅速擴展開來,所過之處的屍體和血液都化為了血色塵煙,更加壯大了這個陣法,無論是岱海的屍體,還是皇家的屍體,都和這大陣融為了一體。 “哈哈哈!”呂凈塵笑道:“天下陣法繁復者,莫過於星象,星象才是百陣之祖!岱海小兒,在我欽天監前用陣法,實在是班門弄斧!” 呂凈塵的血色大陣迅速吞並了岱海的陣法,就是在這一瞬間,明念和阮青白受到了陣法反噬,他們原本注入在陣法中的三成功力如今倒成為了重傷他們的力量。 然而高手對陣之際,最忌諱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差錯,僅僅是在瞬間,兩個人便敗下陣來。相比之下,倒是薛蓮和龔湖他們依舊勝負難分。 明念和阮青白以為自己就要命喪於此,然而“天”不絕人。 向明念飛速襲來的劍光化為了一片沉寂,雲良攻擊向阮青白的長槍也被一柄短劍擋了下來。 明念覺得有一隻柔軟的手臂拖住了自己的後腰,一股淡淡的香氣在身邊傳來,看著身邊的女子,他有些驚訝地說道:“風紋仙子?你怎麼來了?” 風紋粲然一笑,甚至有些調侃地對他說道:“師兄啊,就算你不記得我了,我也不能忘記你對我的情分啊!” “你們為何出手?”相比之下,阮青白對扶風說的話,就顯得有些冷冰冰了。 扶風便也沒有回答她。 “風紋仙子果然是岱海的人。”王崮說道。 “我雖然不喜歡任何人說我屬於岱海,但似乎這時候任何解釋都顯得很蒼白。”風紋有些無所謂地笑了笑,然後說:“陛下,容我奉勸一句,不若收手如何?” “你倒是給朕一個收手的理由。”王崮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看著風紋。 自從大陣被破,風紋出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停了手,這時正看著對話的二人。 柳青青也握緊了拳頭,看著半空中的兩個人——她最好的朋友和她曾經最愛的人,此時正在進行著最後的交談。 “掌握三功合一,可以修煉成仙,既然能夠得窺大道,何必拘泥於眼前的恩怨勝負呢?”風紋指了指下麵的人,又說道:“今日已經死了太多人,在世間之人看到長生希望的一刻,讓他們因你的復仇而死去,是否有些殘忍?” “仙子此言差矣,不解決過往恩怨,如何安心得道飛升?更何況,從始至終是岱海之過,又為何說朕復仇之罪?容朕問一句,若恩怨說放下就能放下,仙子不去做那你的逍遙神仙,來這兒趟什麼渾水?”王崮反唇相譏道。 “哈哈哈哈!陛下說得對。”風紋笑了,絲毫不在意自己王崮的話。 “看樣子你也並不是很在意朕是否停手啊!”看她這般反應,王崮倒是有些好奇。 “是非恩怨,我本來也沒有想如此輕易了結。”風紋說道:“阻攔一下你,隻是為了青青罷了。” “此言何意?”王崮眼睛一瞇,有些謹慎地問道。 “陛下今日必敗無疑,所以啊,真的希望你就此停手。”風紋認真地說道。 “風紋仙子就對自己的實力這麼有信心?據朕了解,你也好,他也罷,並未飛升成仙,既是凡人,那又能有多大本事?”王崮問道。 “貴國師這陣法,以星象為基,以鮮血為祭,我應該是破不了的。”風紋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半邊天空,已經全然被新的血色大陣所覆蓋住了,荒原上的所有人都被籠罩在了陣法中,尤其是鎮海樓,正在陣法的中央,隻要對方發動攻擊,應該隨時都會化為塵煙。 “你在拖延時間,等侯謹山?”王崮下了定論。 “對,我不可以,他一定可以,師徒一場,我該來送他飛升成仙。”風紋笑著說。 今日侯謹山一直未曾出現,他在閉關,他已經閉關許久許久,久到王崮都開始懷疑,他是否還活著。 但從今日動手開始,王崮便一直等著他的出手。 “那就看看,是他快,還是朕快。”王崮說罷,揮了揮手。 隨著他這簡單的一揮手,國師呂凈塵清哮一聲,整個大陣迅速運轉起來,隻是這次不再是對岱海的保護,而是攻擊。 攻擊範圍之大,幾乎覆蓋了整個荒原,就連遠處柳青青、商行等人所在的隊伍都受到了波及。 柳青青與慧遠大師迅速撐起一個結界,保護著身邊的百姓。商行則皺著眉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天空中的那一抹倩影,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岱海之水無窮無盡,在這一瞬間掀起滔天巨浪,在水麵形成了一個個旋渦,好像要吞噬這世間的一切生命,浪花憤怒地拍打著山峰,幾乎淹沒了四方的海角亭。 在大陣的攻擊之下,與海角亭和山峰相連的鐵索橋劇烈地顫抖著,仿佛隨時都會徹底碎裂。 薛蓮操控著的鳥獸這時紛紛四散逃亡,一時間鳥鳴聲、狼嚎聲接連響起,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嗜血的殺意。 鎮海樓的上空出現了一個血色漩渦,似乎在蘊藏著雷電的力量,隨時準備劈碎整座高樓。 風紋很清楚,想要中止這座大陣的攻擊,就必須要殺了控陣之人,也就是國師呂凈塵。 於是她那雙清妙絕倫的眼睛就看向了國師,但迎麵而來的卻是一縷尖銳而鋒利的劍意。 “小心!”明念虛弱而關切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師兄先回樓上休息。”在明念聽來,風紋的話語很飄渺,然後下一瞬間,他便發現自己回到了鎮海樓觀景臺上。 那道劍意很快很快,快到幾乎讓人看不見,風紋則拔出希聲之刃,淩空一劈,用出了同樣的劍法,正是北辰劍法! 兩道劍意在半空中相遇,瞬息之間便發出了雷鳴般的脆響,令人心神劇震。劍意化為了片片碎片,就這樣向半空中跌落下去。 有的跌入了大海中,似一股無形之刃削斷了海浪,有的跌到了鐵索橋之上,瞬間斬斷了幾根鐵索。 風紋麵無表情,王崮則麵色蒼白,剛剛那一劍已經是他的最強一劍,直接便耗盡了他所有的真元,這時他卻顧不上自己的傷勢,而是有些震驚地說:“你會北辰劍法?” “我無所不會。”風紋說罷,便徑直去殺國師呂凈塵。 另一麵,扶風與雲良也已經打得火熱,扶風的身上不知藏了多少短劍,這時那些短劍都飛在了半空中,在空中化作一道道令人難以預測的詭異弧線,不知下一刻就會收走誰的性命。 雲良則揮舞著長槍,隨時抵擋著襲擊而來的短劍,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 皇帝一招敗給了風紋,然後後退回到了龍輦上,隨後說了一聲:“撤!” 就是他這一聲令下,原本與對手打得難舍難分的中常侍、範長白等人,迅速後撤回龍輦。 與此同時,地麵上正在進攻的士兵也迅速收手後撤,動作整齊劃一,可見訓練有素。 …… …… 眼看著對方士兵後撤,岱海的年青一代弟子幸存者便也紛紛退回了各方海角亭和山峰之中。 觀景臺上,珅叔和珅娘已經悠悠醒來,這時看著眼前的慘烈景象不禁心情十分沉重。 明念和阮青白回到了觀景臺,二人都受了很重的傷,這時鬆廉說道:“事已至此,我們隻能先放棄海角亭防守,讓所有弟子順密道來到山峰目窺園之上,集中力量做最後的防守。” “下令吧!”珅叔說道。 所有人都抬頭望向天空,天空中的血色漩渦還在聚集著力量,他們都清楚,等到最後力量匯集完畢的那一刻,外麵的大陣就會發動最強的攻擊,屆時之力量,完全可以將整個山峰劈成數瓣,更別說是這裡麵的人。 “師父還沒有出關嗎?”阮青白有些擔憂地看向頂樓緊密門窗的房間。 “這時候我們除了拖一拖,可能也別無選擇了。”明念輕嘆一聲,也不覺陷入了深深的擔憂。 鎮海樓觀景臺上迅速集結著弟子,整座皇家攻擊大陣之內,所有的皇室士兵都已經撤了出去,他們包圍著海角亭,也圍住了整座岱海湖。 從天空中望去,湖泊周邊站滿了穿著一致的士兵,他們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地包圍了這裡。 而那座原本覆蓋了整座荒原的大陣在迅速地縮小,顏色也有淡紅變成了血紅,卻依舊在不斷地縮小、縮小,直到幾乎變成了一座從天而落的紅色光柱,罩住了整座山峰,從天而降,仿若天罰。 在光柱的最頂端,一個血紅色的旋渦在醞積著閃電,隨時準備發動著致命的一擊。 …… …… 扶風來到了風紋的身邊,二人在整個鎮海樓的上方,血色的光芒映照在他們的臉上,看著有些陰森恐怖。 “姐,能打碎嗎?”扶風問道。 “不能,這陣法太強了,怕是我們加上整座鎮海樓的力量都撐不了太久。”風紋說道。 “那你要不要……”扶風發出了試探性的疑問。 “不要,我不想。若是——他做不到的話,那就讓一切都結束吧!這樣也很好,不是嗎?剛好可以給我一個離開的理由。”風紋平靜地說道。 “風紋仙子,你若是現在收手,朕看在青青的麵子上,可以放你離開,既往不咎。”王崮背著手,緩緩地對風紋說道。 “紋紋,你出來吧!岱海不值得你付出這麼多!”柳青青不知何時來到了半空中,這時也勸說著風紋。 王崮看著身邊不遠處的那抹青色的身影,不覺有些傷感。 “青青,你知道的,我若是決定了,沒有人可以勸阻我。”風紋笑著說道,渾然不在意自己現在的處境。 “這是以千萬將士之血凝結而成的大陣,加上外麵十萬兵馬的力量匯聚而成,紋紋,哪怕是你們加上整個岱海,也不可能抵擋得住,侯謹山對你無情無義,你又何必守護他的岱海?”柳青青繼續勸說著。 “因為這裡曾經是我的家,而他們,都是我的家人。”風紋說罷,指了指觀景臺上的人們。 他們的對話落在了所有人的耳中,引起了大家的無限疑惑,哪怕是鎮海樓的人也都十分不解——傳說中的風紋仙子到底和岱海是什麼關係? “這就是師父一直在尋找她的原因嗎?可是為什麼我們都不記得她呢?”阮青白皺眉疑惑道。 “陛下,你一定要屠盡岱海嗎?”柳青青臉色蒼白地看向皇帝王崮。 “青青,今日本就是你死我亡的局麵。”王崮的語氣平靜,不容置疑。 “青青,對不起,終究是讓你夾在了中間,左右為難,不過你無須自責,畢竟以如今你的力量,這座大陣,你毀不了,也進不來,所以……不如安安心心地做一個旁觀者吧!” “柳掌門啊!依我看,你大可不必心急,今日之戰,誰勝誰負還未可知啊!”商行說話間來到了柳青青身邊。然後他看向風紋,說道:“我也想看看,你今天還有什麼底牌,同時我更好奇,今日這個世界,是否會有人得道升仙!” “朕也拭目以待。”王崮背著手,微笑著說。 忽然,醞積許久的閃電憑空劈落,風紋雙掌舉過頭頂,運起全身的力量與之對抗,扶風在她的身邊,以同樣的姿勢對抗著閃電。 那團旋渦醞釀著數不盡的雷暴,帶著難以想象的威壓,緊緊地壓向了風紋與扶風二人。與之相比,這兩個人就像是微小的螞蟻一樣,但正是這兩隻螞蟻,卻狠狠地護著身後那座搖搖欲墜的山峰。 鎮海樓上的所有人都望著天空,奉壹更是呆呆地望著那抹身影,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 “我們鎮海樓總不能靠兩個孩子撐著吧!一起上吧!”龔湖大喝一聲,然後使出全身的力氣,匯聚成一道絢麗的靈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直接注入了風紋和扶風的身上。 隨著龔湖動手,山峰上的每一個岱海弟子都用出了自己最強的力量。剎那間,整座山峰就像是忽然亮起了無數個星星。 有些星星來自目窺園,有些來自半山腰,有些來自鎮海樓……無數點星光就這樣匯聚成一縷縷微弱而又強大的力量,共同注入天空中那對姐弟的身體,也共同對抗著一次又一次不斷攻擊而落的紅色閃電。 “師姐,你說我們到底忘記了什麼?我明明覺得她很熟悉,卻完全想不起來。不僅是她,還有那個叫扶風的小子。”明念這時候雖然身體虛弱,卻依舊在與阮青白對話。 阮青白卻回了一句:“你怎麼不去問師父呢?我怎會知道?” “宗主他老人家到底還在不在樓內?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啊!”薛蓮簡直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從昨日到此刻,她已經到了極限。 “薛亭主不如在等等,或許宗主已經到了最後關頭。”珅叔擦了擦嘴角的鮮血說道。 “今日我們這也算是集合岱海全部實力的最強力量了吧!”明念說道。 “也對,這一招總該取個名字。”龔湖說道。 “聚沙成搭!”奉壹說罷,再次使出渾身解數,抵抗著那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倒是不錯的名字。”阮青白難得沒有用疑問句說話。 半空中,風紋臉色蒼白,她已經快要到極限了,扶風更是已經嘴角流血,說道:“這樣還、還不行嗎?” “不行就算了,就當結束了吧!”風紋有些無所謂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