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欲乘風歸去(1 / 1)

莊生夢蝶 敝屋 9899 字 2024-03-17

岱海這裡的紅色光柱幾乎照亮了整個北方的天空,連南方的大海上都清晰可見。   “阿爹!阿娘!那是什麼?”不係舟上,安安指著遠方的天空,驚訝地說道。   “這已經不是屬於人間的戰爭了。”顧仙舟背著手,有些凝重地說道。   從他們這裡,看不到紅色光柱之下的人,隻能看到暗紅色的線,仿佛是有人在蔚藍的天空中用朱筆劃了一道,但是他們都清楚,這裡有怎樣的力量。   “咦?花無缺?你怎麼啦?”安安忽然驚奇地看向水中。   色彩斑斕的花無缺已經越出了水麵,就這樣懸浮在空中,沒有像往常一樣落在水中。它停留在了和安安一樣的高度上,用柔軟的嘴巴親了他一口。   “你……你要走了?”安安忽然留下了不舍的眼淚。   花無缺在空氣中遊動著,甩了甩尾巴,做著最後的告別。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努力修行,一定會去仙界找你的!”安安擺了擺手。   “安安?你這話什麼意思?”宋泊煙有些擔憂地問道。   話音未落,宋泊煙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因為那條魚竟然飛得更高了、更高了、更高了……甚至越來越快,直到再也看不到它的身影。   花無缺消失在了天空中。   “花無缺飛升成仙了,我也要按照師父教我的方法努力修行,一定要在仙界找到它。”說罷,安安擦掉了眼淚,走入了船舫中。   剩下顧氏夫婦滿臉不可思議地麵麵相覷——一條魚……飛升成仙???   ……   ……   岱海小院中,貓頭鷹忽然“咦”了一聲,然後用它尖聲尖氣的嗓子說道:“不會吧!是一條魚?”   “的確是令人意想不到。”追遠也尷尬地說道:“你們說,我們要不要去幫她一下?看樣子,她今日是不死不休啊!”   “不必,她若真想破陣,隨時可以選擇飛升,但是偏偏寧死抵抗,這本就是她自己的選擇。”成今道人說道。   “所以,我們是應該期盼她就此了結在這裡,那就可以回到從前,這場夢也該醒了。”追遠說道。   “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侯謹山能不能在她死之前先破境飛升。”成今捋了捋下頷的胡須說道。   “可真是個賭氣的小主人啊!嘖嘖嘖。”追遠嘖嘖稱道。   ……   ……   “聚沙成塔也好,拚死抵抗也罷,他們撐不了多久了。”王崮拉住了柳青青的手腕,阻止她向前。   “王崮,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朋友死在我的麵前,放手!”柳青青冷冰冰地掙紮道。   “我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在我的麵前,這個大陣,你不能靠近。”王崮的手攥得更緊了。   “所以你就不能收手嗎?”柳青青問道。   “你自己也清楚,現在的局麵,根本不是我的錯,是他們先刺殺朕!也是他們貪心不足,以致於天都峰重創!你是要去救天都峰的敵人嗎?”王崮有些狠厲地說道。   “放開!”柳青青的嗓音愈發尖利。   “二位還是別吵了,你們看,那邊的天空中有一條會飛的魚!”商行指了指遠方的天空。   那條魚很小很小,若非他們這種境界的人,根本看不到,隻見它突破了雲層,飛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這是怎麼回事兒?”柳青青不解。   “它似乎……飛升了?”商行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因為這時候他們已經看不到了那條小魚。   “你一直說自己心悅於她,如今也見死不救嗎?”柳青青忽然問商行。   “我隻是覺得,有些人就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商行說道。   忽然柳青青驚呼一聲,整個人便掙脫了王崮的束縛,直接沖向了血柱的方向。   ……   ……   隨著一擊更強的血色閃電,風紋和扶風二人口吐鮮血,從半空中墜落,落在了鎮海樓的樓頂,而山峰上的所有人也都傷的傷、死的死、暈的暈。   國師呂凈塵遠遠地望了一眼王崮,見他微微點了點頭,便深呼一口氣,使出了更強的一擊,欲直接一擊徹底毀滅鎮海樓。   風紋癱坐在屋頂,倚靠在扶風的肩頭,用腳虛弱無力地踢開了屋頂的幾片瓦,露出了室內的景象。   這是一間極其簡陋的房屋,裡麵隻有一張床、一張案幾,還有一個在案幾前盤膝而坐的一個人。   瓦片碎落在房間的地板上,一些煙塵就此落在了那人的麵前。   風紋有些虛弱、有些嘲諷地對著那個人說:“可以了嗎?你究竟行不行?”   她沒有奢求對方回答,但是對方卻稀鬆平常地睜開了眼睛,薄唇微啟,說道:“可以了。”   然後他站了起來,理了理衣擺,消失在原地,同時出現在房頂上。   侯謹山完全沒有看向正要劈落下來的閃電,也沒有看樓下那些激動萬分的弟子們,更沒有看向遠方一臉凝重的王崮。   他隻是看著癱軟倚靠在扶風肩頭的風紋,那雙眼睛顯得平靜而深邃,讓人看不到任何情緒,更不知他在想著些什麼。   終於,他開口了,說:“你為何這麼弱?”   風紋白了一眼,說道:“你強,你上。”   “哼!”他似乎是從鼻中發出了這個聲音,然後伸出了一根手指,隔空點了點遠方的國師。   國師呂凈塵如臨大敵,使出更強大的力量,空中的血色漩渦立刻劈下了數道閃電,直指侯謹山。   侯謹山頭都未抬,隔空一抓,閃電便靜止了,然後隻見閃電像是不受控製一樣,就這樣掙紮著不甘的身體被侯謹山吸入到了手掌心。   旋渦中的閃電繼續醞釀著,卻通通被侯謹山吸入了手掌,旋渦漸漸變小、漸漸平息,紅色的血柱漸漸淡化,淡化到吹彈可破。   “侯謹山!”風紋忽然輕聲叫道。   侯謹山低頭瞥了她一眼。   “恭喜你成為古往今來的第一個仙人,我們後會有期吧!”風紋說罷,緩緩站起來,拉著扶風,便要離開。   “你想去哪?”侯謹山問道。   “一個遠離世界的地方。”風紋回答。   “我有問題要問你。”侯謹山說。   “我曾經回答過你,你不相信,如今,我不想也無須回答你的任何問題。”風紋有些冷淡地說道。   “那你就沒有什麼別的話要說麼?”侯謹山問。   “暗香園內你下了那樣的死手,還想讓姐姐對你說什麼?我們出現在這裡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扶風忽然開口插嘴道。   “你們如今不是都好好地站在這裡?”侯謹山反問。   “‘修道廣大至極,足以占據一個人’——這是你曾經說過的話,我都記得。如今師父已經得窺大道,仙界怕是很空曠的,師父若是覺得孤寂了,便想想我曾經說過的話,希望您也還記得。”風紋嘴角微微一笑,便要離開。   “站住!”侯謹山伸出另一隻手,要去抓住風紋。   但他忽然發現,他的一隻手可以控製住整個天空中的雷電,可這一隻手卻抓不住眼前的一個小姑娘。   風紋拉著扶風的手,對著侯謹山笑了笑,仿佛在笑他,仿佛在笑世人。   然後伴隨著那抹笑意,風紋和扶風化作了一片光點,很快,光點消失了,原地隻剩下幾隻白色的蝴蝶翩翩飛舞。   “別殺太多人。”風紋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耳邊。   侯謹山的手抓了個空,他此刻很強大,但是麵對眼前的景象卻很無力。   人在無力時,便會產生一股怒火,侯謹山亦是如此。   於是他的右手猛地一用力,那個一直籠罩在山峰之上的血色大陣就這樣化為了灰燼,遠處控陣的國師呂凈塵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迅速地摔落在地。   “這就是神仙之力嗎?”呂凈塵口中最後喃喃地說出了這句話,隨後化作了一片塵埃。   威脅著整座山峰的陣法已破,山峰上傳來岱海之人歡快的慶賀之聲。   侯謹山依舊站在鎮海樓樓頂上,雖不是世界的最高點,卻是整個人類的最高點。   他看向了皇帝王崮,隨後向他點了一指。   王崮隻覺得有一股巨力迎麵而來,雲良、範長白等人紛紛向前阻擋攻擊,但卻像蚍蜉撼樹一般,被狠狠地擊飛出幾十丈遠。王崮這時顧不上其他,整個人淩空而起,用出自己的最強一劍,但也隻是拖住了一瞬,隨後便被那股巨力擊中,狠狠地向龍輦撞去。   龍輦上的商行迅速回到了荒原周邊慧遠所在的平民隊伍中,然後對著侯謹山點頭致意。   整座龍輦在半空中土崩瓦解,化為了一塊塊碎片,王崮已經成為了一個血人,他沒想到侯謹山如今的實力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你是個不錯的皇帝。”侯謹山難得評價道,隨後再次對他伸出手指。   “不要!”柳青青忽然擋在了王崮身前,隨著她喊出這句話,一股青色的氣息包裹住了她和王崮。   “原本就是岱海暗算在先,他不過是要討回公道,侯宗主既然已經羽化登仙,又何必如此趕盡殺絕!”柳青青吶喊道。   “倒是癡情,說得也對。”侯謹山渾不在意地輕笑一聲,隨後轉過身去,對岱海湖輕輕一揮手,湖邊的那些皇家的士兵們紛紛摔倒在地,瞬間重傷無數。   經此一役,皇家怕是要多年才能修養如初了。   柳青青顧不上其他,抱著已經昏迷的王崮飛向了遠方。   大勢已定,侯謹山落回到觀景臺上。   珅叔、明念、阮青白等人紛紛跪倒在地,喊道:“參見宗主!”他們此刻的內心激動萬分,古往今來的第一個仙人如今就站在自己的麵前,任誰能不激動呢?   侯謹山雙手在胸前結了一個印,一股蓬勃的生命氣息在他的手心中緩緩釋放而出,觀景臺上這些傷重的人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恢復著,很快便恢復如初。   “起來吧!”侯謹山淡淡地說道。   “宗主,您如今是要?”珅叔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這些年,辛苦你了,辛苦你們了。”侯謹山笑了笑說道,隻是那笑容卻多了一絲疏離和悠遠。   “師父可還有什麼話要叮囑我們?”阮青白問道。   “專心修行,此外,都不重要。”侯謹山說罷,憑空造出了一個結界,罩住了整個岱海。   明念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隨後有些震驚地睜開眼睛說道:“有此陣法,恐怕任何人都無法再隨意侵入岱海湖一步!”   侯謹山看了一眼明念,眼中略帶贊賞,然後緩緩轉過頭,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掃過鎮海樓的每一個角落。   樓上的人有些傷感,他們知道,侯謹山要離開了,這一走,便是仙人永隔。   侯謹山的下一句話,卻打消了大家的悲傷,並點燃了所有人的信心。   “多加勤勉,別讓我等太久。”說罷,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他憑空消失了,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仿佛剛剛眾人看到的都是幻覺。   明念與阮青白對視了一眼,悵然若失。   這便——飛升成仙了嗎?就這樣,消失了?   ……   ……   侯謹山並沒有離開,他隻是來到了一座寧靜的小院中。   他站在這裡,能夠感受到這裡剛剛還有別的人,可此時此刻,便隻剩下了一個婦人坐在桌邊看著他。   他沒有問什麼,也沒有說什麼,隻是坐在婦人的對麵,喝了一口對方親自泡的茶。   婦人也沒有說什麼,兩個人就這樣靜默無言地對視著。   終於,侯謹山站了起來,說:“走了。”   話音未落,婦人乃至整個世界便看見,有一股亮眼的光芒仿若流星一般,直入雲霄,然後徹底消失不見,世界從此回歸平靜。   小院內的空茶杯還有餘溫,婦人輕輕地收了起來,落下了兩行眼淚,她苦笑著擦了擦,走入了房間之內。   ……   ……   鎮海樓內空前歡快,他們親眼看見,侯謹山飛升了,岱海的危機徹底解除了。很難得,樓內竟然能夠有這麼多人齊聚一堂。   除南海亭亭主王鴻儒故去之外,其餘三位亭主如今都站在這裡。   奉壹有些傷感地坐在樓梯處,師父就這樣走了,對他來說,這依舊是難以接受的事情。   古月走了過來,坐在了他的身邊,不知為何,她今日也有些悶悶不樂。   “王老先生也算是求仁得仁,奉壹,你也別太難過了。”古月安慰道。   “我知道,隻是難免傷感罷了。”奉壹苦笑一聲。   “傷感什麼呢?以後我們都有機會像宗主一樣飛升成仙,長生不老。”古月說道。   “可是我能感受到,你今日似乎也不太開心。”奉壹說。   “很多師兄弟都戰死了,這樣一個美好的時代,他們卻再也看不到了。”古月說道。   “是啊,很多人都看不到了。”奉壹喃喃道。   “風紋到底去哪了?”一片熱鬧之中,明念忽然問道。   奉壹也站了起來,走到了明念身邊,他不知為何,也很關心這個問題,這時說道:“當時在樓頂上,不知宗主和她說了什麼,隻看見她和扶風消失在了原地,就像是化作了蝴蝶一樣。”   “風紋到底是什麼人呢?”阮青白很是不解。   “若說她是仙人,卻又不像是宗主那般有如此實力;可若說她是凡人,很明顯,她又不是,可真是邪門了!”龔湖扯開大嗓門不解地撓了撓頭。   “而且看起來她和宗主很熟啊!關鍵是明念你也不知道嗎?她可是叫你師兄啊!莫不是宗主什麼時候收的女弟子?”薛蓮問明念。   “說來慚愧,我們似乎失去了一段記憶,根本就不記得她。”明念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種事情,是否昔來山會知曉?不如我們去找找昔來山?”奉壹問道。   “不是沒有找過,而是根本就找不到。”明念苦笑道。   “好了,都別說這些了,別忘了宗主留給我們的話——專心修行,此外,都不重要。”珅叔說道:“如今宗主在岱海周邊布下了結界,任何人都不可能再隨意侵犯岱海,我們也該借此努力才是,不要讓宗主等太久。”   眾人這才醒悟過來,是啊,如今還有什麼事情比修道成仙最重要呢?   “好啦,那是我們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要做的事情,這兩日大家都累了,借此機會,我們應該好好慶祝一下,我去給大家做些好吃的吧!”珅娘笑著說道。   這話立刻引起了大家的一片贊同之聲,說起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來到鎮海樓。更何況,侯謹山治好了他們的傷,可是阻礙不了他們打了這兩天的饑餓啊!   ……   ……   夜色深了,樓內的人漸漸散了,大家都回到了各處海角亭,鎮海樓再度安靜下來。   隻剩下珅叔、珅娘和阮青白、明念圍坐在圓桌旁。   珅叔拿出一封信,說道:“宗主在走之前,有囑托。”   打開信封,裡麵的字遒勁有力,卻極為簡單:   天下將亂,勿亂於心,專心修行,無顧其他。   除了這短短的幾個字之外,還有一封較厚的信紙,上麵是他修行的種種心得。   明念簡單地翻了翻,說道:“或許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再次見到師父了。”   “的確,修仙一途,岱海領先了天下之人。”珅叔笑著說道。   他們說得沒錯,如今真正掌握三功合一的莫過於岱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商行那裡也給了一份,但從一開始就晚了一年。或許天都峰柳青青早就修行,但其餘人在這一方麵,怕是還要從頭開始。   “今日都累了,大家不如早早地休息吧!”珅娘溫柔地說道。   ……   ……   明念卻睡不著,他在樓內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三樓的一個房間門口,他鬼使神差般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很整潔,居然沒有一點兒灰塵,他來到這裡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什麼。   但他知道,他失去的那段記憶,一定與風紋有關。   他坐在了床邊,然後忽然發現,床下放著一個已經變形的檀木盒子,打開後,裡麵是一些已經有些念頭的檀香。   他的腦海中仿佛閃過一些片段,卻依舊什麼都想不起來。   “三更半夜的,你在這裡做什麼?”阮青白忽然走了進來。   “師姐怎麼也來到了這裡?”明念笑著問道。   “你說,天界究竟是什麼樣的呢?”阮青白有些悵惘地問道。   “我覺得,或許除了師父之外,還有一個人知道。”明念說。   “風紋?”阮青白問道。   “嗯,她和這座樓一定有很多故事。”   “那又能怎麼樣呢?我有一種預感,這世間怕是再難有人能夠看到她了。”阮青白說道。   “我也有這種感覺,所以我今日有些傷感。”明念長嘆一聲,良久說道:“師姐,喝一杯?”   “你的酒量也敢跟我比?”阮青白有些嘲諷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