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想到,一場轟轟烈烈的戰爭,從開始到結束,僅僅用了三天。 整個世界都關注著這場戰爭,本以為會是一場皇家壓倒性的勝利,沒想到對於他們來說,竟然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失敗。 一對對傷殘的皇家士兵跨越荒原,緩慢地返回了帝都,一路上不知引起了多少百姓的討論。 但是也點燃了無數人的野心——這就是神仙的力量嗎?原來真的有人可以修煉成仙。 那些隊伍中的士兵們都親眼見到了侯謹山的神力,也親身感受到了這種力量的可怕。有的人因此死了,有的人因此殘了,但是那些幸存的人,有的興奮,有的落寞,有的嫉妒,有的羨慕…… 但從這一刻開始,所有人的目標都隻有一個——得道成仙! 哪怕是那些早就已經對修行無望的人,這時也重新燃起了信心,我要得道成仙!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放棄,畢竟這可是長生不老啊! …… …… 柳青青沒想到自己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再次來到皇宮,來到這個曾經與他訣別的寢宮。 又是熟悉的畫麵,王崮躺在床上,有些虛弱而無奈地苦笑了一聲,隨即有些落寞地說道:“似乎總能讓你看到我最不堪的一麵。” 柳青青拿出隨身的療傷丹藥遞給他,說:“往人心深處看,一切都是不堪的。” “事到如今,青青,你願不願意留下來?”王崮不再糾結剛剛的話題,而是直截了當地說起了這個。 柳青青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道:“我如今是天都峰掌門,還需要照看一座山峰,就像——你要照看整個天下一樣。” “所以呢?青青,你如今可懂我當時的選擇?”王崮認真地問道。 “從始至終我都明白,但我永遠都不會做出你當時做的事情。”柳青青平靜地說道。 王崮轉過頭去,不知在想些什麼,終而說道:“不管你信不信,哪怕我站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都一直覺得,我沒有任何選擇。” “那就等你可以選擇的那一天,再來問我這些吧!如今的局勢,你還是繼續守護好你的天下吧!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柳青青說道。 “如今的天下局勢,都在天上啊!”王崮長嘆一聲。 柳青青卻直接從懷中遞給了他一本薄冊,說道:“三功合一之法就在上麵,希望你能夠早日成聖成仙。” 王崮不覺有些溫暖,雖說他一直知道柳青青是修行了三功合一的,但是卻一直想通過自己的方式獲取這個功法,不曾想如今柳青青就這樣簡單地遞給了他。“你就這麼給了我?” “過去的門戶之見本就是錯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從一開始,各門各派都彼此切磋,互通有無,或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柳青青說道。 “‘法不傳六耳’的密授之法哪是這麼輕易被打破的?”王崮輕聲說道:“更何況人性何等貪婪自私?” “現如今你有什麼打算?”柳青青問道。 “夜以繼日,得道成仙,岱海已經走在了前麵,皇家要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必須以更快的速度前進。”王崮說著這話,眼神平靜而堅定。 柳青青不覺苦笑了一聲,感嘆道:“她總是憂愁世人習武艱辛,總想著讓世人得登武學大道,卻不曾想如今倒是讓這天下之人更加趨之若鶩了,真是荒謬啊!” “你說的……可是風紋?”王崮問道:“她究竟是什麼人?” “隻可惜如今連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柳青青避而不答。 王崮也沒有追問,而是說道:“‘三功合一’我會傳給朝廷中人。” “陛下倒不必為此再費心,因為很快,這世間便不再有所謂的‘秘籍’了。”柳青青說罷起身告別道:“天都峰諸事纏身,我便不多留了。” …… …… “安安,今天這裡有你最愛的烤魷魚,怎麼都不過來吃了?”不係舟上,商行遠遠地朝著那個汗流浹背的少年喊道。 安安卻絲毫不理會,隻是專注地繼續練功。 “花無缺飛走了,這孩子很懷念、很焦急。”顧仙舟示意商行不必再喊他。 商行也長嘆了一聲,說道:“這感覺我懂啊!” “哦?你這話似乎意有所指啊?”顧仙舟不覺調侃道。 “我愛上了一位姑娘,但一切似乎都隻是我的癡心妄想。”商行說。 “你的愛幾分真?幾分假?”顧仙舟問。 “原本我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麼,直到那段記憶失而復得,讓我發現,自己竟然有一天也會為了一個姑娘如此神不守舍。”商行仰頭咽了一口苦酒,神色間盡顯落寞。 “像你這樣的人,的確應該受到這種報應。”顧仙舟沒有追問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姑娘,而是直截了當地嘲諷了一下。 “哈哈哈哈!的確,那些被公子傷害的姑娘,如今也算是得到了一些安慰吧!她們若看見你這個樣子,想必也是開心的。”紫衣從船艙中走出來,毫不在意地笑著。 “究竟是什麼樣的姑娘,能讓商行首如此魂不守舍?”宋泊煙不覺十分好奇。 “一個從一開始就瞧不上他的美人兒,整個天下都知道她。”紫衣故意買了一個關子。 商行又喝了一口悶酒,看著遠方的大海,沉默不語。 倒是顧仙舟有些不確定又有些肯定地問道:“莫不是風紋仙子?” 紫衣愣了一下,隨即嫣然一笑,算是默認了。 “你如何配得上我師父?”遠處練功的安安忽然停了下來,走到商行麵前,有些麵色不善地說道:“我師父何等天人之姿,哪是你這種花心之人可以肖想的?” “你怎麼跟長輩說話呢?”商行眉毛一皺,作勢欲打。 “我說的可是實話,嘖嘖嘖,且不說師父身邊還有無微不至的扶風師叔,就算沒有,她也不會喜歡你的。”安安抱著雙臂,挑了挑眉毛說道。 “你是說風紋喜歡扶風?”商行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口中的挑釁,而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我怎麼知道,但如果我是師父,有什麼理由拒絕師叔呢?師叔又專一又貼心,人長得也英俊,你自己想想,你哪點能跟他比啊?又花心又隻認錢。”安安反問道。 “安安!”宋泊煙剛要製止他繼續胡說八道,紫衣卻笑笑說:“人家安安說的是實話,所以公子,你還是別在這兒胡思亂想了。” “可嘆我如今連她去哪了都不知道,罷了,先不想了。”商行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的確,如今侯謹山飛升,公子該想想,日後這商行的生意應該怎麼做。”紫衣說道。 “老爺子曾經對我說過,決定日後天下局勢的,在天上。”說起正事,商行立刻正色起來,“不過我卻覺得,天上也好,天下也罷,歸根結底,決定一切的還是人。” “商兄這話,可是早有盤算了?”顧仙舟問道。 “的確,商行這數年來與岱海合謀攪弄風雨,是為了什麼?如今也是時候該收網了。”商行說道。 顧仙舟立即會意,說道:“這可的確是一筆古往今來最獨特的大生意啊!” “比起修仙,我還是更愛生意!人間何等繁華,實在是富貴迷人眼啊!”商行爽朗地大笑起來。 …… …… 帝都馬欄街盡頭的一座農家小院裡,有一對年輕男女正在吃飯,看起來甚是溫馨。 不知從何時起,強哥經常來阿珍這裡吃飯,阿珍熱情地為他盛了一碗湯。 “吃肉!給你買了那麼多肉,你怎麼還瘦得跟一副骨頭架子似的!”強哥看起來有些神色不耐地給阿珍夾了一大塊排骨。 “我吃不了這麼多,這些都是給你做的!”阿珍慌忙說道。 “什麼給我做的,你又不是我的丫鬟!讓人看見了,該說我欺負你。”強哥不耐地皺眉說道:“讓你吃你就吃,哪來那麼多廢話。” 這樣的畫麵不知道在這個小院裡上演了多少次,今日卻忽然被人打斷了,確切來說是被一支箭羽打斷了。 那支箭羽射在了桌下的地麵上,似乎有意避開這破舊的老桌。 強哥兒彎下腰去拾起箭羽,拆下上麵綁著的幾張紙,打開後不覺十分驚訝。 因為上麵赫然寫著“三功合一”,那張平日裡玩世不恭的臉上這時也有些難以自製,他不覺迅速翻閱瀏覽了一下,發現紙上密密麻麻所書的,真的是“三功合一”之法。 隻是在片刻間,他便想到了一個人,想到了那個掌控天下財路的兄長。 但他並沒有一臉清高地把這摞紙撕掉或者燒掉,那樣真的很愚蠢,而是認認真真地讀了一遍,隨後遞給一臉驚訝的阿珍,說道:“把這裡麵的內容背下來,然後好好修行,從今天開始,這就是你最重要的事。” 阿珍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接過收好。 “對了,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先吃吧!我出去一趟。”說罷,強哥就走了。 強哥經常會這麼離開,阿珍從不過問。 強哥離開小院後,走了不遠,便停來下來,對著前方那個背著手的劍客說道:“我那哥哥倒是還記得我,特意給我送來這樣東西。” “我倒是也很佩服你,放著這麼大的一筆家產不回去享受,居然在這麼簡陋的地方屈尊過日子,要知道,你哥哥可真沒有害你的意思。”獨行劍轉過身來,有些玩味地對強哥說道:“商徊公子,他讓我轉告給你一句話。” “說吧!”強哥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卻依舊很是不屑。 “亂世將起,要想保護好自己愛的女子,就先要有本事。”獨行劍轉述了商行的話。 “哼!當然,我自己喜歡的姑娘,還用別人來保護不成?”商徊聽後沒有再多說的意思,轉身便離開了。 …… …… 帝都胭脂堂內今日來了貴客,正是清虛門門主薛飛卿。說來也奇怪,江暖與薛飛卿明明身份、氣質完全不同,偏偏成為了一見如故的朋友。 此時薛飛卿正蹲在地上逗弄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兒,這個小女孩兒就像是一個瓷器娃娃一樣,乾凈精致至極。 “你叫什麼名字呀?”薛飛卿溫柔地問道。 “阿娘給我取名叫江帆,薛阿姨可以叫我帆帆。”小女孩兒甜甜地回答道。 第一次見麵總是要送些禮物的,薛飛卿從衣袖中拿出了一瓶丹藥送給江帆,說道:“這個送給帆帆吧!” “謝謝阿姨!”小江帆迫不及待地打開那個瓷瓶,嗅了嗅卻皺緊了眉頭說道:“阿姨怎麼從我丹藥啊!我不想吃藥!”說著靠近了薛飛卿的耳邊:“阿姨不如給我買些胭脂首飾?” “你才多大,怎麼就想著要這些了?”薛飛卿不覺失笑。 “阿娘說了,女為悅己而容,帆帆就是要好好打扮一番。”小江帆說著就掏出了一個隨身鏡子,開始照起來。 “薛阿姨給你的丹藥不知道有多少人千金難求,你可好,就知道要什麼胭脂!”江暖這時端著茶水果子從內室走了出來。 “阿娘,我想喝桂花酒釀了!”小江帆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走到桌邊卻發現都隻是些清淡的尋常茶點,便覺得有些失望。 “想喝的話,自己去後廚找去!”江暖揉了揉她頭上的小辮子說道。 “你這孩子養的,還真是像你,隻是小孩子還是別太驕縱了。”薛飛卿輕柔地說道。 “兒孫自有兒孫福,隨她去吧!”江暖笑了笑,倒不是很在意,“你今日怎麼終於有時間來找我了?” “如今天下發生這般劇變,總想找人說說話,剛好到帝都來辦事,就想著來看看你。”薛飛卿說著便拿起了江暖桌邊放著的唯一一本書,上麵寫著“三功合一”。 “商行如今這生意的確是越做越大了,誰能想到有一天竟然滿天下廣開書局,而賣的書,竟然就是貨真價實的‘三功合一’啊!”江暖不覺嘖嘖稱嘆。 “的確,如今看來岱海先皇家一步打通三功合一,其中定然少不了商行的幫助。”薛飛卿說出了很多人都後知後覺的問題。 “倒是見過商行幾次,此人唯利是圖,不過頗有些手段。你說這個我倒想起來了,據說他如今可是愛而不得啊!”江暖狡黠地笑道。 說起這些八卦來,哪怕如薛飛卿這般超然脫俗之人也來了興致,好奇地問道:“是哪家的女子?” “就是那個風紋仙子。”江暖說道:“沒想到吧!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青青倒是知道,但是我問了幾次她都閃爍言辭,好像有什麼秘密一樣。”江暖拖著下巴,十分不解。 “還有一樁事倒是很奇怪,按理說風紋仙子才應該是最早得道成仙之人,可聽聞上次在塞北一戰中雖說表現出了不俗的實力,卻離羽化登仙還有一定距離,而且字那之後,可曾再有她的下落?”薛飛卿問道。 江暖聽後搖了搖頭說道:“就連青青如今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兒,更何況我們呢?或許……她早就悄悄飛升了?” “我一直在想,有沒有可能她本就是仙界來人呢?”薛飛卿說道。 “所以要想尋得這個答案,我們便應該親自去仙界看看,實在是令人心神馳往啊!”江暖說到這忽然“咦”了一聲,“倒是有意思了,之前幾次三番邀請你來我這胭脂堂坐坐,你都不肯,說什麼忙於修行。如今整個天下都忙著飛升成仙,你倒是有閑情雅致來我這兒玩了。”江暖熱情地調侃道。 “過往終日忙於修行,如今覺得有些空虛落寞罷了,不知這一切的意義何在呢?”說罷,薛飛卿走到了窗臺邊上,指著外麵:“前一陣,整個天下都在爭搶三功合一之術,一時間洛陽紙貴,好像隻要拿到了這個術法,人就可以修煉成仙一樣。若真是這麼簡單,怎麼到如今儒道釋三家都還沒有消息呢?我的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 “說起來的確有意思,天下熙熙攘攘都忙於修行,唯有商行忙著借此聚集財富,這個商行的確是個真正的生意人。”江暖說道。 “那你說,世人都能夠飛升成仙嗎?”薛飛卿問出了整個天下如今都在關心的問題。 “隻要有一個人可以飛升成仙,便會有千千萬萬人前赴後繼。”江暖說:“不過——倒是有一個人與眾不同,也是我的一個朋友。” “你是說雲煙妹妹?”薛飛卿想起了三年前在天都峰遇到的那個小女孩兒。 “的確,她從來不在意這些,一心一意隻想做好樓外樓。”江暖說:“在如今所有人都拚命的時代裡,她是唯一清明的人。” …… …… 江暖和薛飛卿聯袂來到了樓外樓,這裡的生意如今冷清了許多,畢竟如今很少有人會浪費時間來這裡吃飯聽曲兒了。 不過要是走進去,便會發現,每個房間都並不是空房。 “誰能想到,妹妹能抓住如此商機,竟然把這樓外樓改成了修煉之所,環境清幽至極啊!”江暖感嘆道。 “我這哪能算是抓住商機?商行首才是真正的商人,其心智手段我實在是望塵莫及啊!”雲煙笑著說道,一邊說著一邊給薛飛卿行禮,言語之間甚是客氣:“薛門主快請進。” “你若是不介意的話,不如也叫我一聲姐姐吧!”薛飛卿溫和地笑道。 “那可真是榮幸至極,薛姐姐近日若是需要暫留帝都,不如就住在這裡如何?”雲煙熱情邀約道。 “既如此,妹妹盛情,我便不推卻了。”薛飛卿說著在雲煙的指引下走進了房間。 一進去,便看見這裡到處掛著的畫像,畫中男子容貌甚是清俊,正是扶風。 雲煙瞧見薛飛卿的神態,便無所謂地笑笑說:“放心吧!我看著這些畫也是一樣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時候我都在想,真要是走近了他,可是否還會如我所想呢?” 幾年的時間過去,雲煙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單純的小姑娘了,說起這件事來,也顯得很平靜。 江暖見狀,便對薛飛卿說道:“你知道我最欣賞雲煙這丫頭的哪一點嗎?” “知己所需,因而能不為外物所擾。”薛飛卿心有所念,立刻回答道。 這倒是引來雲煙的一陣大笑,不禁說道:“可別說了可別說了,我可承擔不起你們二位的誇贊。” “這倒不是瞎說,而是實情。麵對心心念念的夢中之人,你都能夠選擇放下;麵對令人沉醉的仙途大道,你都能置身事外,不過是因為你知道自己最想要什麼,所以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夠做個局外人。”江暖說道。 “所以,我也想知道,如今雲煙妹妹這局外之人,如何看待這波譎雲詭的天下?”薛飛卿問道。 “我能怎麼看,不過是不知者無畏罷了!”雲煙俏皮地笑了笑,說道:“不過……其一,我不信世人都能修煉成仙;其二,若真舉世皆仙,這人間便更值得分外眷戀;其三嘛,如今的紛爭暫息,不過是暴風雨的前夜罷了!隻怕未來有一天,人間的戰火會燒到天上,畢竟這世間是強者登仙,而非有德者登仙。” 雲煙看起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讓房間內另外的兩個人瞬間陷入沉思,是啊,這世間是強者登仙,而非有德者登仙,既如此,未來的天下又會是怎樣的一番風景呢? “往歷史深處看,人啊!從未改變,想必未來也是如此。”雲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