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紋和扶風消失了,化作了一片蝴蝶。那些蝴蝶翩翩飛舞,四散於天地之間。 神也好,人也好,都靜止於天地之間,然後在某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動了起來。 侯謹山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然後環顧看向四方,沉靜的目光中充滿了探索意味,他閉上眼睛自己感受著,然後確信自己並沒有任何變化,仿佛整個天地之間都沒有什麼變化。 那風紋到底改變了什麼?是啊,他還記得風紋,記得剛剛發生的一切。風紋又去哪了呢?難道說這次世界沒有改變?或者說改變了,但是自己並沒有察覺出來? 想到這裡,他忽然掏出了那支在風紋頭上拔出的那根發簪,是與這個有關嗎?上一次便是在發簪的影響之下自己才恢復記憶的。 “剛剛的閃電是怎麼回事兒?我們又是怎麼了?”明念不覺十分疑惑地問出聲,然後看向師父,請示意味明顯。 因為不僅是他,所有人都陷入了同樣的疑問: 為何天空會裂開?為何會有一片黑色的閃電?為何所有人在剛剛都靜止不動了?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能夠暫停整個世界? 所以剛剛還在混戰的人們,都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各自望向自己的首領,還要繼續打下去嗎?不知為何,所有人心裡都覺得這一場空前絕後的神明之戰,或許就會因為剛剛那莫名其妙的閃電就此終結。 “阿彌陀佛,師父說得沒錯,終究躲不過。”金粟小和尚輕聲說道,可惜竺法一大師已經不在了。 “你師父說什麼了?”無論他聲音再低,侯謹山也聽到了這句話,迅速來到了金粟的身邊。 “呃……師父說或許經此一役,這天上人間便能獲得真正的和平了,所以,侯宗主不如就此罷手?”金粟小和尚想了想說道。 “我要聽的是竺法一大師說過什麼。”侯謹山不緊不慢地說道。 “師父說,一切自有因果,該結束了,卻也又開始了。”金粟聳了聳肩說道。 “那你又知道些什麼?”侯謹山問。 “我不知道風紋的下落,是真的不知道。”金粟真誠地說道:“我知道師父知道,但是師父不肯告訴我,所以也不是我不告訴你。” “哦?是麼?”侯謹山看向已經來到自己身邊的兩位弟子,說:“看來剛剛發生的一切你們都記得?有沒有再想起些別的什麼?” “師父是說,我們應該找回那段丟失的記憶?”阮青白很敏銳地抓住了這一點。 “可是依舊沒有。”明念無奈地說道,繼而問:“風紋和扶風去哪了?閃電過後,等我再回過神來,他們便已經消失了,師父可還記得?” 侯謹山沒有回答,隻是在想著:這天地之間的變化又在哪呢? “師父?是否回去追查天地異象?還是繼續圍剿人間?”阮青白問。 “回岱海。”侯謹山此時口中的岱海已經是天界月球之上的岱海,於他而言,風紋已經在自己的眼前再度消失,那麼眼下當務之急便是復盤剛剛一切的細節,並從中尋得一些蛛絲馬跡。 “剛剛的異象可是對我們的警示?但是這樣做的目的又在哪呢?”明念不理解,是啊,就算是天降異象,但歸根結底並沒有對任何人產生傷害,那神明之戰大可繼續,可是這一切的目的又在哪呢? “我們若是神,那如今改變世人命運的又算是什麼身份呢?”侯謹山那雙一直看向凡人的目光忽然凝固了,有些幽幽地說道。 “這才是真正的神跡。”金粟也笑了,說道。 …… …… 另一麵,柳青青和商行等人已經匯聚在一起,對於剛剛的情況,柳青青有所猜測,但這時並未多言。 “柳掌門是不是知道些什麼?與她有關對嗎?”商行問道。 “我知道的和你能猜到的都差不太多,隻是這次商行首實在是令我刮目相看,竟然願意做賠本生意。”柳青青說道。 “的確,生意是給人做的,就沖你這句話,我便收回過往對你的偏見。”江暖笑著說道。 “承蒙各位美人看好,但現在很明顯,所謂的大業,所謂的生意,在剛剛那股可以瞬間控製住整個世界的力量麵前,都顯得不值一提。”商行說道:“我現在就非常感興趣,那股力量到底是什麼?我們在仙界中這麼久,枉自為神仙,如今卻仿若螞蟻一般,對一切都一無所知。” “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隻有那位消失的風紋仙子能夠解答了。”薛飛卿回想起之前的畫麵,是啊,一切都靜止了,結束後,隻有兩個人憑空消失了。 “她們兩個也是憑空出現的,你們說這個世界之外,莫不是還有什麼其他的世界?”江暖疑惑道。 “或許,一切都是一場夢罷了,希望我們還能再重逢吧!”柳青青輕笑著說。 “除了風紋,昔來山應該也可以解答我們的疑惑。別忘了,我們這些所謂的飛升之人,以當今的境界,竟然都看不透當年那四處預言的昔來山到底來自何處。”商行說道。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看他們的意思,似乎要停戰?”紫衣指了指最關鍵的兩方人馬。 一是侯謹山等人,這時正聚在一起圍在金粟身邊,不知商討著什麼,但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動手的意思。 二是雲良、範長白等朝廷中人,此時正靜立一旁,似乎在等待著陛下的旨意。 “那些凡人,他們竟然?”柳青青忽然驚訝地說道。 “有意思了。”商行意味深長地說道。 “所有人即刻返回天宮!”神界之上,忽然傳來皇帝王崮的傳音。他今日一直未曾親自現身,但卻始終關注著這裡的一切,也經歷了剛剛發生的一切。 …… …… 能令所有人都這麼驚訝,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皇宮那些被困住的人群中,忽然有人說道:“怎麼回事兒?我怎麼變得這麼強!” “天哪!我怎麼會在這裡?我可以瞬移了!”說出這話的人已經在半空之中。 “是啊,我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我這是……成仙了嗎?” “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成仙的感覺嗎?我也是仙人了!” “太好了!不枉我修行多年,如今終於得窺大道!” 被困住的數十萬百姓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興奮之中,因為他們很驚喜地發現,剛剛還命懸一線的自己,就這樣飛升成仙了。 是了,整個世界都飛升成仙了。 雲煙瞬息來到了柳青青等人的身邊,有些難以置信地說:“柳姐姐,這是怎麼回事?我明明從未修行,又怎會有如此力量?我這是在做夢嗎?還是我已經被殺死了,來到了死後的世界?” “你沒有做夢,這一切都是真的,如今天上人間,再無凡人,舉世皆神。”柳青青說著拉起她的手,“不如先跟我去天都峰吧!很久未見了。” “舉世成神,那神又與凡人有什麼區別呢?在剛剛那股力量麵前,所謂的神明又算得了什麼呢?”顧仙舟幽幽地說道,然後亦離開了此地,返回了神界的不係舟。 “你說,世間會因此和平嗎?”紫衣站在商行的身邊問道。 “但如今至少沒有了戰爭的意義,不是嗎?”商行笑著說:“這樣很好,我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更大的生機。” “阿彌陀佛,師父,您老人家應該會很欣慰的吧!”金粟有些傷感地看著那些興奮地離開人間的“新神”們說道。 …… …… 百歲光陰,倏忽而逝,那些神明們都沒有老去,他們真正獲得了永生。 這百年之內,神界最初變得空前擁擠,忽然湧現出了無數的神明,隻是經過一些莽撞之人的挑釁失敗之後,人間周邊的布局並未有太大改動。無論是岱海、皇家、商行還是天都峰,都不是普通的神明可以隨便進入的。 多以那些識時務者在經過最初的探索之後,便來到了邊遠的太空深處尋找自己的家。是啊,有意思的是,如今的人們已經不需要食物、睡眠來維持生命,但是所有人都在尋找一個家,家的重要性變得空前重要。 就像侯謹山最初所見,太空真的很大很美,但是再美的景色,看久了也會變得乏味。如今的人們不再需要愁吃愁穿,不再需要考慮生計,按理說不應該再有任何愁緒才對,但是絕大多數人都感受到了空前的無聊。 漫長的生命,還是沒有任何目的的漫長生命,讓人覺得空前的無聊。 因為最可怕的是,神仙們發現了一個令人吃驚的現象,就是他們再也無法孕育生命,來到神界之後,再沒有誕生一個哪怕是一個嬰兒。 而且還有一個很可怕的事情便是,神界不能種植任何植物,也無法飼養動物,除非是那些如同朵朵、小猴兒、花無缺一般悟性極好自發修煉成神的動物們。否則任何凡間的動物都不能承受神界之威,所以神界之中所見的飛禽走獸、群巒疊翠實際上都是神力幻化出的假象。 正因如此,沒有食物,哪怕人們不需要,但他們的口腹之欲終究還是存在的。 所以有的神仙選擇返回人間尋覓美食,曾經有幾年,人間幾乎寸草不生,畢竟在不死不滅的神明麵前,那些作為食物來源的動植物實在是太過於不堪一擊了。 在這之後,以皇帝王崮為首,岱海、商行、天都峰、凈月壇等重要門派的大人物們聯合起來,再次在人間之外布下了一個結界——與之前風紋的結界不同,這次的是一個許進不許出的結界。 神明可以選擇返回人間,但是返回之後就會失去所有神力變回凡人,如同以前一般經歷生老病死。 無論神界多麼無聊,很多人都沒有再返回人間,而是前往了太空的最深處去尋尋覓覓,人間的山山水水漸漸恢復了往常之秀美。 但是依舊有人並不喜歡成為神明,他們更加願意返回人間,作一個普通人,一個可以經歷生老病死的、可以生兒育女的普通人。 還有的神明因為犯下了滔天罪行,被迫貶入人間,再無歸仙之可能。無論如何,如今的人間,人很少,但是很安寧。 有傳言說,幾大門派在合力製造結界的同時,其實每派都留下了一樣法寶,憑借這項法寶,就可以自由穿梭於人間與神界之間,但這一切隻是傳聞,對於千千萬萬的普通神明來說,這是與自己無關的遙不可及的事情。 隻要返回人間,便會失去眼前的一切成為普通人,對任何神明來說,這都是一個需要慎重做的選擇。 雲煙是第一個返回人間的人,她告別了自己的好友們,獨自居住在樓外樓。樓內很破舊,但是她終於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唯有做這些事情會讓她感到安心。 知道某一日,樓外樓的門被人敲開了,對方是一個男人,而且是一個早就見過的人,許久許久沒有人說話的雲煙忽然驚喜地開口道:“胡瘋子?你也回來了?” “是啊,被武功術法折磨了一輩子,當了一回神仙,我如今都想通了,你那日說得對,安安心心做個凡人挺好的,所以我想來你這裡找一些有價值的事情做。”胡瘋子整個人看著沉穩了許多。 “你現在不瘋了?”雲煙調侃道。 “沒有人能夠比我更冷靜,我是第二個來到凡間的人,還請雲姑娘能夠收留在下,不管怎麼說,我比你力氣大些,很多家務事我做更合適,而且想必日後樓外樓的生意能夠更好一些。”胡瘋子微笑著說。 雲煙一個人在這裡寂寞了太久,聽聞他此言便說道:“那你以什麼身份留下來呢?” “看你需要。”胡瘋子笑著接過雲煙手中的抹布,開始生疏而有力地幫她擦起了桌子。 後來的後來,他們有了孩子,那是自改天換地之後降生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兒子。 雲煙想了想,便給這個孩子取名為“虹橋”,就像是雨後雲中之彩虹,意味著新生,更意味著光明。 …… …… 距離上次大戰已經過去了百年,這百年之內神界變得空前和平,最初神仙們忙於製定新秩序,因為飛升的神太多了,總需要有一些規矩管製。後來這些秩序都建立完畢了,自然就清閑了下來。 放眼望去,整個太空中的每一顆星星幾乎都居住著一家人,曾經以房間院落為中心建立的人間,如今轉變成了以星球為中心建立的神界。每個星球外麵都有一個包裹住整個星星的結界,就像是舊時人家的院墻一樣。 在這樣一個偌大的世界中,或許有神明隕落,但是也並沒有能夠看到,因為世界太大太大了,哪怕人們可以瞬息來到光年之外,終究也是走不完、看不完的。 但是在偌大的太空各處,都有那麼一顆星星或者是一片星雲中,人聲鼎沸。 這樣的地方,便是商行之所在,商行經歷了最初的迷茫,又做起了新的生意。 大概在六十年前,也就是人間結界初創之後,商行忽然集合了整個商行的全部力量用於在太空各地做同一件事——他們改良了地球之外的結界,並將之應用於各處星域的某個星球之中。 這樣被改造過的星球,便被稱為“悟凡星”。來到這個星星的神仙們會短暫地失去一切神力,變成普通人,在人間經歷如同普通人一般的生老病死,一旦在悟凡星之中死去,便會恢復神力,在星外醒過來。 有太多太多的人在不停地排隊進入“悟凡星”,比起人間的不可逆性,在這裡看起老倒是沒有任何損失。 “安哥,我忽然覺得我老了。”離人間最近的那顆悟凡星之外,江帆剛剛從沉睡中醒來,有些怔怔地看著那顆星星。 “你才一百多歲,按照神仙的壽命來看,你現在甚至都還不能算是個嬰兒,老什麼老?”顧岸拍了拍她的肩頭說道。 “可是我覺得我的心已經不再年輕了。”一向鬧騰的江帆今日卻顯得十分沉悶。 “你是因為剛剛在悟凡星的那些經歷,才會這麼想的嗎?”顧岸關切地問道。 “是啊,這還是我第一次去。我忽然發現,就算像如今這般做千年萬年的神仙,我恐怕永遠都是個小孩子,可是若是像凡人一樣經歷生老病死,人的心就會迅速堅硬起來,就會變得更加成熟。”江帆一邊說著這話,一邊與顧岸返回到了離地球較近的那顆藍色星球上。 如今這星球已經布置得精致典雅至極,但是除了他們,卻沒有哪怕是一個人。 “我本以為師父會來到神界,隻要她和師叔一起來了,便可以有一個家。但是我沒有想到,自從上次大戰之後,師父短暫地現身便又徹底消失了,看來如今這顆星星,她是永遠都用不上了。”顧岸今日也有些傷感。 “從岱海到皇家,再到柳姨那裡,不知有多少人在明裡暗裡尋找她,但是至今都沒有任何線索。”江帆想了想說道:“就如傳言所說,或許她才是真正的神明,站在一個更高的角度俯瞰著整個神界。” “師父一直是超然物外的,總能比我們走得更遠一些。”顧岸嘆息道。 “伯父伯母呢?我已經幾十年沒有看到他們了。”江帆忽然問道。 “在我們三十年前入悟凡星的時候,父親母親便出發去太空深處遠遊,聽他們說,等我們回來之後,他們便也會回來,然後……”顧岸皺眉不語。 “你是說,他們也想返回人間,真正的人間?”江帆立刻了然,但又有些吃驚地問道。 “是啊,爹娘也想回去了,隻差一場最後的告別。”顧岸長嘆一聲。 …… …… 金星之上,帝都之內甚是熱鬧繁華,因為今日是天帝天後大婚六十年紀念慶典,也是舉世皆神的第一百周年。 柳青青依舊掌管著整座天都峰,但同時亦是天帝王崮唯一的天後。 今日來此參加慶典的人物頗多,畢竟這空蕩蕩的神界如今難得有熱鬧之事。 除了岱海宗宗主侯謹山閉關不出之外,各門各派的首座都親自到達了帝都。 “可惜了,如今這神界,還是少了些美酒佳肴。”商行百無聊賴地看著那些經過精心布置的典雅美景說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商兄平日裡在凡間暗自取上來的好酒難道還少了嗎?今日竟然還發牢騷。”明念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邊:“咦?你怎麼留胡子了?” “你不覺得這樣顯得我更成熟?”商行反問。 “算了吧,我隻覺得更猥瑣了一些。”明念不客氣地反駁道。 “你師父如今還在閉關?這時候在修行還有什麼用?雖說會變強吧,但是又為了什麼呢?還是為了風紋?”商行悄悄問道。 “不然呢?師父總是放心不下,不過這樣也好,如果連這個目標都沒有了,也不知他還能做些什麼。”明念回想起那個終日閉關的師父,這時也不禁有些無奈地說道。 “百年過去了,風紋那丫頭可真心狠啊,竟然真的不願意再出來見我們這些故人一麵。”商行有些幽怨地感慨道。 這時,天空中忽然有一個巨大的白色雲朵出現,然後優雅地落到了整個宮殿中央,這時人們才看清原來這是一條大白狗。 隨後,巨大的白狗變成了一隻小巧的卷毛狗,撲進了原本坐在它背上的柳青青的懷裡。 朵朵是為數不多率先飛升的動物,不知令多少人艷羨。 天帝天後到了,眾人立刻開始行禮。 “各位仙友免禮。”王崮溫和地說道,柳青青也在她的身邊點頭致意。 接下來的場景一如往常,無非是彈琴奏樂,歌功頌德。然後便是闊別多年的老友們在此相聚,互相說著悄悄話。 高臺之上,王崮與柳青青恩愛非常地看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