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世情薄,人情惡(1 / 1)

莊生夢蝶 敝屋 9860 字 2024-03-17

風紋真正出現了,未曾有一句言語,就靜靜站在那裡,然後轉身看向眾人,有人激動萬分,有人淚流滿麵,有人不敢直視,有人頂禮膜拜。就連那些一直說要殺了這個魔頭真正掌控世界的息風教,這時都也隻是低頭沉默著。   事實上,風紋都未曾看過息風教一眼。   在一片璀璨華光之中,風紋就站在那裡,如此渺小,如此孤寂。此時此刻,空蕩蕩的大殿門口處,隻有她一個人。   隨著她的轉身,那條直通向至尊之位的道路立刻便被清空了,所有在道路上的人都迅速讓開了道路,試問,有誰敢阻攔真正的神明呢?   柳青青站了起來,看著風紋,她知道從這一刻起,或許世界真的要改變了。   商行欣賞著風紋的一顰一簇,覺得這才是她記憶中的風紋。   江暖和薛飛卿等人想著自己剛剛的話,然後又一同看向了金粟。金粟攤了攤手,一副我也沒辦法的樣子。   “擁有多少自由,才算自由?”風紋開口了,卻是看向侯謹山,追問了他剛剛問的問題。   侯謹山緩緩說:“不被選擇,隨心為之。”   “奪得別人選擇的機會來成全自己選擇的權利,可見啊,自由都是自私的。”風紋說著這話,一步步地走向了大殿中央。   他們的對話,很多人是聽不懂的。聽懂的人這時都在蓄勢待發,隨著風紋的一步步走近,很多人匍匐在地,也有一些人選擇站了起來。   大多數人卻是十分不解,為何要說這些話?為何風紋看起來那麼冷漠甚至帶著一點兒殺意?   是啊,大家都想著今日要見上風紋一麵,卻都未想想過,見了她,然後呢?她為何來這裡?就是為了接受大家的參拜麼?她要對這個世界做什麼嗎?那麼,自己希不希望風紋再做什麼呢?   風紋停下了腳步,伸出右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她已經準備好迎接侯謹山等人精心策劃的“大禮”了。   侯謹山沒有再說話,他一貫是喜歡沉默的,倒是皇帝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風紋,你不是創世之神,你是滅世之魔。”   他的聲音很清雅,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有的人不解,有的人瑟瑟發抖,有的人麵露沉思。   “這個世界的真相是什麼?你可敢對大家言明?所有人都做了一場共同的夢,在那個夢境中,你是改變世界的神,讓世人能夠修行成仙,讓凡人能夠通通化為神明。可這隻是你想給大家看的,並不是真正的世界,你想打造一個被人崇敬的身份而已。”   “至於你為什麼擁有這樣的能力,因為這個世界不過是你的一場夢境,是萬千夢境之中的一個,是你創造了所謂的蕓蕓眾生,有生皆苦,可對你來說,這一切不過是一場遊戲罷了,玩膩了,自然就離開了,而隻要你一離開,夢境世界便會就此毀滅坍塌,這裡的一切,也都會煙消雲散,仿若從未存在過,我說的對嗎?”王崮問道。   “沒錯,所以呢?”風紋坦然承認,渾然不顧如此會產生怎樣的後果。   “既然夢境之中的我們已經醒來,那麼蕓蕓眾生該掌控自己的命運,而不是被她人玩弄掌心。”王崮說。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自由?可是別忘了,從我來到這裡,我就是夢境的主人,就像你們,由凡入仙,歷經百年,從未改變。最根本的規則是無法改變的,世界因規則而存在,而我,就是規則本身。”風紋說。   “不,是你動了凡心,亂了規則,才給我們利用規則、掌控命運的機會。”   “或許你們沒有錯,人就是應該掌控自己命運的,所以你們將如何做?”風紋說。   “在你的夢境裡,隻有你真正沉睡,世界才會醒來。”王崮回答道。   “我若是不願沉睡呢?”風紋反問。   “隻是沉睡而已,並非死亡,以你之沉睡,換舉世之安寧,如此前無古人之功,難道不應珍惜嗎?”   “哈哈哈哈!”風紋聽後,一陣狂笑,隨後說道:“永久的沉睡和死亡的區別在哪?換句話,我沉睡了,這掌控世界之能卻需要有人維持,你們誰來維持?侯謹山麼?”   “他比你更適合這個位置,至少不會輕易動情,不會隨意改變世界,沒有人喜歡被人隨意改寫命運的感覺,不是嗎?你隻是一個小姑娘,何必承受這些呢?”王崮說道。   “嗯,我懂了,說到底不過是誰控製了我,誰就控製了這個世界,而侯謹山是目前唯一有辦法控製我的人,對嗎?”風紋好像渾不在意,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說道。   “是的,為了我們長長久久的自由,列為仙家,我們一起,留下風紋!”王崮呼籲道。   隨著他這一聲吶喊,侯謹山站了起來,緊接著帝都變了天。   風紋看了一眼天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侯謹山竟然把在岱海創造的小世界帶來了這裡!   “我在哪,我的世界就在哪,不然我何必來此呢?”侯謹山看著風紋說道。   “抓住風紋!守護長生!”息風教不聞忽然喊了出來。   緊接著,越來越多原本匍匐在地的人紛紛站了起來,他們一步步走向風紋。站在大殿中的風紋更像一隻弱小的紅蟻,即將被來自四麵八方的人流大海吞噬淹沒。   從奉為神明到唾為惡魔,其實隻在一瞬之間。   還有很多人跪倒在地猶豫不決,亦有很多人東張西望不知所措,但是隨著逼近風紋的人越來越多,奮起反抗的人也越來越多。   侯謹山說:“你看,這就是世界的呼聲,這就是人類的力量。”   “順從民心,你便永遠是眾人心中的神明。”王崮說道。   風紋不覺有些諷刺,隨著那些人一步步逼近,她的眼神變得愈發冷酷。   “凡人豈可褻瀆神明?”這時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天都峰弟子中傳來,說話的不是柳青青,是一個從未聽過的沙啞的男子的聲音。   柳青青雖未說話,但嘴角卻露出了笑意。   那個男子身穿一身黑衣,一直都隱藏在天都峰人群的角落裡,但眾人在看向他時,卻看不清他的臉,換句話說,每個人看到的都是一張不一樣的臉,能夠用出如此術法的人,實力一定不俗。   他那沙啞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殿,甚至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力量,從中大家可以推斷出,他的聲音也是經過偽裝的。   風紋的心中湧現出了無限暖意,隨著那人的一聲呼喊,扶風門的人紛紛站了起來,紛紛對著那人躬身行禮:“屬下見過門主!”   追風門門主微微點頭致意,然後瞬移至風紋身邊,單膝跪地說道:“追風門願誓死護衛仙子。”   他的聲音很沙啞,很平靜,很堅定。   風紋笑了,說:“好啊!”   “紋紋,天都峰也是你的朋友。”柳青青說。   “這一次,我更願意站在風紋仙子的身邊。”商行漫不經心地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風紋的身邊。   風紋看向王崮和侯謹山說:“真要動手,可就是生靈塗炭了,你們可是要以無辜之人的鮮血來換取所謂的盛世太平?還是要滿足自己的野心呢?”   “你們的力量依舊太弱了。”侯謹山說道。   是啊,追風門和息風教實力相當,而天都峰和商行加起來的力量,是無法與岱海和皇家抗衡的。   “小僧還是要秉持老和尚的遺願,好好保護風紋仙子的。”對峙之中,金粟也站了出來,他才是如今的凈月壇首座。   再加上凈月壇,今日的力量也是勝負難測。但就在這時,胭脂堂、清虛門也陸續站了出來。   看起來,神界將發生一場大戰,好像每一個門派、每一個人都要選擇站在一個位置上。   但是總會有人選擇中立,這時釋道齋齋主寇謙之分別對著風紋和皇家行了一禮,說:“老道做不出選擇,釋道齋請求先行退場。”   他這一句話造成的結果是,越來越多的人紛紛後退,站到了釋道齋的一旁選擇保持中立。這麼看下去,似乎保持中立的人倒是比針鋒相對的兩方人物都要多得多。   商行輕笑了一聲,走到了風紋的身邊,說:“你看,這才是人性。”   風紋笑笑沒有說話,侯謹山卻說道:“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墻頭草,草往哪麵倒,還要看風向哪裡吹。”   “今日你是一定要吹吹風,見見血了?”風紋轉而看向皇帝:“這場宴會叫什麼?極樂宴。皇帝陛下這是要把一場極樂宴變成鴻門宴了?我不知你能為世間百姓做什麼,但如今隻能看到你要犧牲什麼。”   “戰爭若起,生靈塗炭,陛下,事已至此,你還堅持嗎?”柳青青語氣了冷了下來。   “往歷史深處看去,盛世都建立在滅世之上,和平都要憑借戰爭,安寧永遠都離不開犧牲。”王崮說罷,輕輕一揮手。   隨著他這一動,百萬天兵瞬間現身於天空四周,仿若銅墻鐵壁一般將這裡圍得密不透風。   是啊,其實從始至終,隻有皇家始終掌控著軍隊的力量,無論是凡間,還是神界,本質上都沒有改變。   侯謹山也動了,那個在岱海困住風紋的小世界,再一次緊緊地圍住了這裡。   百萬軍隊加上一個世界的力量,就這樣圍住了風紋。   沒錯,天都峰和商行等門派都說要站在風紋這裡,但是大殿之上他們又有多少人呢?何況在侯謹山動手的那一刻,這裡便成為了一個封閉的世界,無法與外界溝通。   在大軍圍住這裡的那一瞬間,風紋忽然感覺背後有一股冷意,緊接著一支短箭便朝自己的身後射了過來。   一旁的追風門主淩空抓住了那支短箭,冷冷地看向射箭之人,正是息風教的不聞。   “殺出去!”追風門主沙啞的口令一下,整個追風門都動了起來,現場瞬間陷入混亂。   “動手!”不聞也大喊了一聲,息風教便瞬間亦投入了戰鬥之中。   ……   ……   風紋看向侯謹山,剛要準備動手,身旁的追風門主卻率先一步沖了過去,對著侯謹山猛烈地砍了一刀。   就在這時,以風紋為中心,腳下的大殿忽然展開了一張巨網,似乎要將風紋徹底納入其中,這網瞬間出現,卻越織越密。   風紋一躍而起,但那網仿佛可以追蹤一般,緊緊地黏著她。柳青青見狀心念一動,兩手之間便產生了幾道幽藍的火焰,火焰的溫度極低,但那想要縛住風紋的網卻淡了幾絲,可依舊沒有完全消失。   “不必了,這是一片光,我自己可以應對。”風紋對著柳青青點了點頭說道。   “小心!”說罷,柳青青一個轉身之間,便穩穩地接住了來自阮青白的一掌。柳青青的身份在這裡,能與她動手的,或許隻有岱海。   一旁的商行則與雲良纏鬥在一起,江暖等人也紛紛加入了戰局,一時間現場陷入了一片混亂。   風紋身上的光網越收越緊,她一躍而至天空最頂端,懸停在這裡便對下麵的戰局一目了然。   這時她才發現,原來束縛在自己身上的網其實是由無數人力量匯聚在一起的一個陣法,而自己則是所有人力量匯聚的中心點。   這網不會傷害她,隻會一點點吸收吞噬掉自己的力量,然後最終困住她。   往遠望去,她發現要想從力量上硬碰硬根本不可能,因為這力量來源於外麵一直沒有殺進來的百萬天兵。   “以百萬天兵困我一人,倒還真是下了血本。”風紋冷笑說道。   破掉這樣一個陣法隻有一種方式,一是需要找到陣眼之所在,並在那百萬士兵之中撕開一個口子。   風紋自然知曉陣眼之所在,她的目光看向侯謹山,是的,唯有殺掉或者重創他,這個困住自己的陣法才可能有被破的可能。   隻是一旦陣破,那些停在原地未動的百萬天兵便真的要入場廝殺了。風紋在等待,希望這一次扶風可以在外麵快一點兒破掉侯謹山的小世界。   這時在下方眾人的眼中,被光網包裹的紅衣風紋就像是一滴發光的血淚,帶著一種妖異卻又神聖的恐怖。   風紋一麵加速吸收著天地靈氣,一麵卻又無法阻止體內的靈氣流失,她知道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靈氣枯竭。她之所以現在無事,是因為這帝都的靈氣還足夠充裕,但是靈氣是有限的,屆時這裡的靈氣將會通過自己的身體源源不斷地送入那百萬大軍的體內。   風紋暗中諷刺:倒是便宜你們了,借助我修行。   不過至少此時此刻,風紋還有一戰之力,甚至很強,因為在一進一出之間,她體內的靈力運轉還從未如此自如過。   所以她毫不留情地攻擊了那個一直在盯著她的人,正是王崮。   風紋是可以自如移動的,她拔出了手中的劍,再度使出北辰劍法與王崮交手。   “多年不見,陛下的確今非昔比。”風紋這句話不知是在誇贊,還是在諷刺。   “風紋仙子,你與朕的立場似乎總是對立。”王崮回之一劍。   “情之一字果然毫無道理,青青竟能看上你。”風紋的話語間很是不滿,下手也越發淩厲了起來。   “現在想想,我們的數次矛盾都與你有關。”王崮愈發不客氣。   如此危急時刻,這兩人交手處處毫不留情,嘴上卻是像鬥氣的小孩子一樣。   ……   ……   “你是誰?”侯謹山看著對方那張隨時變換的臉,沉聲問道。   “追風門是我的。”追風門主說道。   “天地間有你這般人物,我又豈會不知呢?”侯謹山攻向追風門主的招式千變萬幻,似乎就是要從他的應對中來確定他的身份。   但無論侯謹山用出多少招式,追風門主依舊隻是那一套刀法,並且未曾落於下風。   “要想維持這個世界的平衡,你便奈何不了我。”追風門主說:“但我或許可以一刀殺了你。”   就在這時,侯謹山感受到了有人在外麵攻擊自己的小世界,但他卻說道:“這還遠遠不夠。”   “我也未曾使出真正的手段。”追風門主說罷,手下的刀光更加密集了起來。   ……   ……   “她曾對我說你隻是麵冷心熱,依我看你是真的冷酷至極。”柳青青一麵與阮青白交手,一麵說道:“枉她真的把你視作姐姐!”   “哦?你不是那皇帝的妻子麼?怎麼卻幫助外人呢?”阮青白嘲諷道。   “他是錯的,我自然應該做正確的事。”柳青青說。   “犧牲一人換萬世太平,你真的覺得這是錯的嗎?”阮青白反問道。   “今日可犧牲一人,明日就可犧牲千萬人,這樣的錯誤,隻能是零次和無數次!”柳青青不想再與阮青白交談一言。   阮青白也隻是沉默,她本就不是一個話多的人。   於是這兩個人就化作了兩片光影,電光火石之間,不知過了多少招。   ……   ……   “商公子一向最會做生意,怎麼現在開始做這種虧本買賣了呢?”雲良一槍刺向商行,嘴裡也毫不清閑。   “昔日我曾說過,買賣是給人做的;今日應該再加一句。”商行步伐輕盈,讓雲良的招招都落於空處。   “呦嗬,又要說什麼真理了?”雲良難掩口中的調侃之意。   “命是為美人兒活的。”商行笑著回答。   “你是說那個美人兒?”雲良眼神瞥了一下天空中正與皇帝打得難舍難分的風紋,語氣中不覺帶了一絲敬佩。   “怎麼樣?夠美吧?”商行竟然帶了一絲得意。   “我覺得你想得不能再美了。”雲良不覺有些嘴角抽搐,然後認真地說:“聽兄弟一句勸,你這樣的人追不到她的。”   “我乾趴了你,也算是為美人兒盡了一份力!”商行下手越發重了起來,甚至招招致命。   雲良也毫不客氣地說:“殺了你,的確是大功一件。”   ……   ……   金粟還是第一次與傳聞中的珅叔交手,這個一直以來幫助侯謹山料理岱海大小事務的人,很明顯沒有把修行落下,而且不弱於任何一個高手。   珅叔過往不知親自處理過多少所謂的高手,但是今日對於金粟,卻有些束手無策:“你這功夫還真是不同尋常,好像無論我多強,你都能變得更強一點兒。”   “但我也傷不了你,沒辦法,老和尚教我的是防禦功夫,說什麼出家人應慈悲為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來我以後也得多練練攻擊了。”金粟無奈道。   “我這輩子殺人無數,倒想見識見識,你到底能防住多久。”珅叔冷聲說。   “小僧心如磐石,你是攻不破的。”金粟微笑說。   ……   ……   扶風門和息風教打成了一片,其餘各門派之間亦有打鬥,哪怕是想作壁上觀的那些人有時也不得不被迫加入到戰局中,今日之戰,沒有任何人可以隨便離開。   胭脂堂、清虛門與凈月壇聯手,堪堪抵住了來自岱海和皇家各大高手的聯合攻擊,隻是這中間雙方不知有多少傷亡。   外麵的百萬大軍還沒有動,他們現在做的唯一一件是,就是以那光陣不斷吸收風紋的力量,但是越這樣下去,這世界的靈氣就會越稀薄,而他們的力量也會越強大。   當前的大殿之內陷入了僵持,雙方基本上實力持平,現在的情況,外有百萬大軍包圍,沒人能夠闖進來;內有侯謹山的小世界,亦沒有人能夠出得去。所以一時之間,倒是勝負難料。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拖下去隻有兩種情況。   一是小世界內靈氣耗盡,風紋靈力枯竭被縛,大軍出手拿下這些“叛逆”;二是風紋打破了光陣,那大軍就沒必要守在原地,亦可攻入進來。   所以說,風紋是關鍵,而且看起來是大家失敗的關鍵。   侯謹山抓住了風紋的這一點,當日在岱海她孤身一人,自然毫無顧忌;今日眼看著這麼多人為她前赴後繼,她是不可能自盡終結這一切的,因為這也意味著終結那些朋友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