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老爹也是,隻說讓我們來鐵樹山找什麼稀奇石頭,這一路上好看的不好看的都見著那麼多塊了,也沒一塊像那羊鐵的” “能被我們半天就找著了,也就不是什麼珍奇東西了” 泠三水不笨,他其實心裡清楚這一趟怕是什麼也查不到。一想起自家爹當初向嘴裡空著花生米交代事情的的模樣,他就知道他爹也沒打算查出個啥。誰讓山路寂寥,總忍不住想和洛小瀟說幾句話。遙想他們三月三下元初山,轉眼已是三月二十,半月有餘了。 來到三牛鎮不過三日,兩人倒是經歷頗豐,大小菜囫圇吞了也算吃過,各樣樓見了美人相公也算逛過,如今那鐵樹山也就在腳下,日後說起也能稱得上是遊過三牛鎮。三日來,泠三水最想不通的,是兩個人。他不明白為什麼南仁一個名門之後,連個護衛也沒有,如果是個家族棄子,又是怎樣進的水木齋?而那個叫李苦人的盲少年,自己更是毫無頭緒。思緒停滯,泠三水下意識的撓了撓頭。他的耳邊傳來洛小瀟的聲音:“呆子,想不明白就先別想了。一切總會揭曉的。”也像是下意識的,洛小瀟揉了揉泠三水的頭。泠三水臉微紅,又是撓了撓頭,長籲了一口氣。 “這花好看不?”兩人說說笑笑,一路朝著鐵樹山深處走去。兩人又走了一會兒,到了一個從山體突出的石坪處,望向遠處的山坳,就看見山似乎被一條線給分割開來,線兩邊長者完全不同的樹。較遠處那片突兀出現的樹,明顯比這一路上見過的樹更加挺直,甚至能夠感受到炁在樹林間的隱隱波動。雖然不曾見過,兩人卻幾乎能夠肯定那就是傳聞中的鐵樹。洛小瀟從隨身掛的荷包裡掏出塊發著淡綠色光的圓盤狀玩意兒,看了一眼,原來已經是巳時了。洛小瀟不禁感嘆道:“空界搞的這個東西還挺有意思,要是能再確切一點就更好了。朝廷那些人也真是舍得,白送了元初山這麼多。” “劉家那些人雖然打架不行,和朝廷的人打交道一直是有一手的。咱們也算是沾了他們的光。” 又有小半個時辰,兩人遠遠的望見了一座頗具規模的鎮子,又想起下山前看過的南鄭地圖,也就明白這應該就是三牛鎮的鐵樹坊市了。南鄭的小鎮,大多是住戶和商戶分區坐落,鐵樹坊市則不同,這裡的住戶和商戶幾乎是一體的。這樣獨特的布局結合身處鐵樹山這一名山中,造就了鐵樹坊市濃厚的商業氛圍,在鐵樹坊市,人人皆商。而鐵樹坊市的特殊之處還在於這裡是三牛的邊界,再往裡便是鐵樹山的無人之地了。那裡,是異獸的天堂,也是一些極其兇悍的匪幫藏匿的地方。 正因如此,從鐵樹坊市再向山內延伸十裡路,設有南鄭軍隊的營寨。千百年來,這支軍隊不知阻擋了多少次獸潮和山匪的侵擾。為彰其鐵血作風與不朽功績,百餘年前,南鄭先皇鄭淵親自為這支軍隊賜名“鐵樹”,而當今全風噤大陸的軍神楊定圭更是從鐵樹軍中橫空出世。如今,鐵樹之名早已遠播四海。 “不說從前的事,單隻看當朝聖上登基的這麼十七年,先是武定元年,北庭趁著聖上初登皇位,大舉南下,一日攻克淮陽天險,不過半月便直指河州州府河口。河州邊遠,朝廷大軍難以及時趕到。眼看著北庭軍隊就要攻下河州,進而直插都城慶安,這等危難時刻,當時不過是鐵樹軍指揮的軍神楊定圭不等調令,親率五百精銳鐵樹部卒,奔襲北庭糧寨,扭轉戰局,打退北庭軍隊,隻此一件,便已是不世之功。而七年前聖上下令揮師北上,亦是鐵樹軍配合楊定圭所率大軍,作為先頭部隊進攻淮陽。這等軍隊真正是配得上鐵樹二字啊。” 此時,泠三水正坐在張長凳上,對著一旁嘬著茶的洛小瀟侃侃而談。洛小瀟忍不住白了泠三水一眼,明明是要“穿過”鐵樹軍的營寨,這呆子反倒誇起鐵樹軍的好了,哪有這樣長他人誌氣的。很是自然,洛小瀟手一揮,就拍在了泠三水的頭上。泠三水咧著嘴一聲不吭,洛小瀟微微一笑,滿意的又喝起了茶。 正如泠三水所言,鐵樹軍大部分時間是在和匪幫巨獸作鬥爭。而為了便於守衛,要想從鐵樹軍出入鐵樹坊市,必須有詳盡的文書。泠三水和洛小瀟就是兩個轉山的,當然是沒有文書的。他們要是想要進入鐵樹山深處,隻能是偷偷潛入。然而一想到要神不知鬼不覺越過的是鐵樹軍的營寨,兩人就十分頭大。稍有不慎,可能就被鐵樹軍當作謀逆賊子給一刀砍了。泠三水心想,這事兒要是讓小瀟的爹知道了,非把我揍死不可。風險很大,但是想要接近真相,至少也得見著羊鐵長啥樣。所以,泠三水和洛小瀟兩人現在正站在一處小坡上,遠遠的觀望著鐵樹軍的營寨。這越看,二人心中是越沒底。光是那營寨估摸著就有數十尺高,更別說上麵還密布著披堅執銳的士卒。泠三水這時再說不出一句話了,一門心思的去想該怎樣進去。洛小瀟也是一籌莫展,嘴上碎罵了起來:“這群瓜貨。” ——“罵誰瓜貨呢,盯著你們兩個半天了,待在這兒鬼鬼祟祟的,下來!” 如遭雷擊,泠三水和洛小瀟兩人都是一哆嗦,愣住了得有兩吸時間,才緩緩向著坡下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這一看,就看見一個胡茬散布,碎發亂束的男子,分明生著張二十歲出頭的臉,一眼看去,還以為是個不修邊幅的落魄大叔。若不是他還披掛著鐵鎧,真不知道他居然是鐵樹軍的人。認清了是鐵樹軍的人,泠三水和洛小瀟也隻能無奈的走下緩坡,乖乖站在男子的麵前。泠、洛二人縱有抗爭之心,也深知和對方差距太大,索性連炁也不運轉,聽任男子問話。 胡茬男子倒是沒想到兩人如此爽快,琢磨著這也不像南家那些富家子弟的作風。又打量了一下兩人,尋思著這兩人穿的也不像是昂貴的綾羅綢緞,難不成又是什麼稀奇玩意兒。 按鐵樹軍的規矩,犽宿本來應該直接打暈兩人帶回軍營關個十天半個月,誰料那小姑娘腰間掛著塊南家的玉牌,這就得是另一套規矩了。 泠三水和洛小瀟這才意識到氣氛的微妙,眼前的胡茬男應該是鐵樹軍中的人,怎的行事如此“客氣”。泠三水雖然不知道具體緣由,但隱隱察覺胡茬男不會為難他們。略一盤算,他便打定主意順著胡茬男的意思說下去。泠三水微微躬身行禮,笑道:“看大哥披掛,想來是鐵樹軍的斥候。我二人受族中長輩之命,需出到咱這營寨的外麵,辦點差事。一時興起,想一睹大名鼎鼎鐵樹軍的全貌。隻此片刻,便已大為震撼。先前小妹所罵,非是鐵樹軍,實是惱怒族中一眾懦弱無能之輩,不曾想讓大哥聽去,慚愧慚愧。” 犽宿有些惘然,心裡不斷嘀咕著:“不像啊。”不過既然知道兩人是奉命而出,犽宿也不會再多做尋問。搖手比了個手勢,示意兩人跟著他。泠、洛二人會意,如釋重負,緊跟著犽宿,朝著鐵樹軍營寨走去。 …… 隔著鐵樹軍兩三裡路,原本還在斷續找話和犽宿說的泠洛二人,都閉了口,不再出聲。此刻他們才算是真切的感受到了鐵樹之威。相去數裡而不敢言。犽宿自然明白二人沉默的緣由,也不多做解釋。算著差不多隻剩了兩裡路,犽宿叫停了兩人。當初軍神楊定圭還在鐵樹時,曾定下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鐵樹營寨的規矩。鐵樹的規矩,縱是當朝聖上來了,也得遵守。犽宿對兩人說道:“把玉牌給我,你們兩個老實呆在這兒,不要有擅闖軍營的想法。到時候小命丟了可怨不著我。” 洛小瀟恍然,原來如此。解下了腰間的玉牌,遞給了犽宿。犽宿拿過玉牌,一個瞬步閃身,消失在了兩人眼前。泠三水湊向洛小瀟,感嘆道:“咋就沒想到是南仁呢。” 不錯,多虧南仁給的這塊玉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才避過了鐵樹軍斥候的緝捕。南鄭四大家的南家,本家就在鐵樹。正因如此,鐵樹軍的軍餉多半來自南家的資助。拿了人的錢財,消不了災,讓一下道還是可以的。南家的人若是想要進出鐵樹,不需要一摞摞的文書,隻要向鐵樹的管事通稟一聲,基本就能通過。 ....... 作為一座名山,鐵樹山向來不缺遊人,曾經有位來鐵樹勘查山水風貌的朝廷命官,深入鐵樹山腹地後,寫下了一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極是形容鐵樹山之險。泠三水此刻走在密林下,突然在想,那兩句話,說不準也是在說鐵樹之密。泠三水抬頭望去,果然隻能依稀透過樹葉的縫隙瞥見一抹月白。看那月升的高度,估摸著得有戌時了。月黑風高,平常人外出一定是提著油燈打著火把,泠三水和洛小瀟卻仍同白日裡一樣,不費力的走著。修道之人,與天地之炁相通,行走夜路對於泠三水和洛小瀟倒的確不是什麼難事。單論對炁的感知,泠三水是不如洛小瀟的。畢竟洛小瀟的那桿槍,幾乎能夠與所有的炁共融。而泠三水的兩把刀,則更像是感知人的意,就如之前在酒樓,泠三水僅憑一股煞氣便注意到了盲少年李苦人。 似有陣微風,吹得枝上葉沙沙輕響。泠三水和洛小瀟停下了腳步,靜靜站在林中。這會兒若是有人拿著火往兩人這兒一照,就會發現少女微瞇著雙眼,少年輕撓著頭。他們還清楚記得,犽宿在把他們領出鐵樹軍時,提醒了他們一句:“鐵樹之外,最忌諱遇著人。” 刀罡槍芒,林中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