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夫，賊子已經攻破寨門，沿此小道可入山中一溪穀。” 　　小路蜿蜒曲折，雜草和坑窪聯手製作一個個陷阱，盡頭深處還能聽到獾和黃鼠狼的低嘶聲。 　　“有人想逃，快追！” 　　與遠處的點點火光相比，身旁那男子的容貌卻像是融入了黑夜一樣，連五官都分辨不出，不過他拔劍的聲音卻異常清晰。 　　“追兵來了，大夫先走，我來殿後。” 　　“放箭！” 　　羽箭在後麵呼嘯而來，士卒踢踏石頭的聲音越來越響，他們要追上來了。 　　沒跑多遠，背後濕了，沒有下雨，也沒有風聲。 　　“大夫快嘔，嘔，撐不嘔……”沒錯，我就是要反了，陳莊，通國，你們既然不把我苴國的人當人看，那我也不用跟你們客氣，讓我帶著弟兄們離開，我們從此兩清！ 　　原來是血。 　　“嗬，連自己的命保不住，愚鈍！”蜀王！你既然不把他們當人看，又何必讓他們自相殘殺。 　　“隻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天下之大，怎麼可能容不下一人！更何況我之才能超脫凡人，豈能就此埋沒於塵埃。”陳莊，就是你這狗東西，就是你蠱惑蜀王，這才在軍中挑起兵戈，我先殺了你！ 　　都是蜀侯，都是蜀侯，他太蠢了，連自己底下的人都管不好，活該他死，活該開明王朝滅亡。 　　早知如此，我就該把他殺了，我應該把他殺了，若是我坐到他的位置，早就拿下巴蜀之地，不光是巴蜀…… 　　“天要亡我嗎！”陳莊，你敢殺我嗎？我苴國上下百姓近百萬，難道你以為殺了我此事就會停息嗎？哪怕你們真的奪下了巴蜀也不會有安寧之日！ 　　“他摔下了，快，快，剛才有人保護他，說不定是個當官的，抓活的，抓活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們踩在枯草上的脆響在後麵不斷追趕，越來越響，前麵是一片的黑暗，看不清路。 　　爬起身來，繼續往前，我要活下去，怎可沉淪於此荒山野嶺。 　　“別動了，再動我就射箭！” 　　就像是在耳旁響起一樣，才剛站起身子脖子處就感到一陣涼意。 　　“不要動手，在下投降，請勿動刀兵。”陳莊，讓我跪下？不可能！我乃一國之侯，怎能向你這狼心狗肺之人下跪。 　　“嗬，看來還真是個當官的，兄弟們，搭把手，把他壓回去！” 　　“別碰我！我不是當官的，我隻是一個被抓的苦力，求你們了讓我走吧，讓我走吧。”今日不過一死而已，蜀王，你聽清楚了，伱遲早也會死在陳莊手裡麵！ 　　“別磕頭了，沒用，跟我回去，是不是當官的我們一問就知道了，嗬，你腰上的劍倒是不錯，這可比磕頭有用多了。放心吧，薑相仁慈，你死不了。” 　　“我會死的。” 　　“你死不了，沒骨氣的東西，我都不屑於殺你，更何況是薑相這樣的人！” 　　在布滿雜草和碎石的小路上拖拽，士卒們像是在拖著一具屍體前進，任由他的腳尖把雜草劃折，把碎石劃飛，把履尖磨破，腳指甲折斷，流出一道綿長的血跡。 　　“自己動起來，別老是卡在坑裡，你不是還沒死嗎！” 　　“我已經死了。” 　　…… 　　“喂，那邊的，你們認識這人嗎，是不是個當官的。” 　　“認得，當然認得，我們都叫他陳相，這可是大王……賊王身邊最親近的那個，聽兄弟們說就是他勸賊王作亂的。” 　　“喲，我還真是走運了，是我之前說錯了，你真的可能會死。” 　　“我已經死了……別拖我！我會走。” 　　“這時候倒是會走了……” 　　軍帳外邊隻有零散的火光，但軍帳內部卻用火把和蠟燭將縫隙都照亮了，讓適應了黑夜的眼睛感到一陣刺痛。 　　在模糊中，一名披著黑色盔甲的人在收拾著蜀侯之前的書信，並將其一一分好類，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從他的身形可以看出他還沒到發福的年紀。 　　那人拿出數根竹簡，慢慢走來：“你就是陳莊？你就是挑起謀亂的人？” 　　“是又怎麼樣，我已經死了，我早就死了。”穿著黑甲的人皺起了眉頭。 　　“哈哈哈，你還不樂意了？你就睡那薑諾言吧，如果不是你，蜀相應該是我，蜀地應該在我的掌控中！就是因為你，才導致我的大計被中途破話，你真該死啊。” 　　“沒有我，你的謀反也不會成功，這是一開始就注定了的。不是你在蜀地待得時間長，蜀民就會擁護你，沒有百姓的擁護，你的狼子野心永遠不會得逞。”薑諾言把竹簡翻到有字的那一麵展示，隨後搖了搖頭，像在譏笑陳莊。 　　毛頭小子，也敢教訓我，我治理蜀地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我竟然會輸在這樣一個人手上，可恥啊。 　　蜀侯，苴侯，不足與謀！若是一開始我就掌握了大權，找書苑 www.zhａｏshuyuａn.com 我定能把他吃得渣都不剩，但結果卻是我死了，唉，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下跪。 　　“嗬，你贏了，你想怎麼說都行，沒想到最終我居然陰差陽錯地死在了你這豎子手上，連最後一條生路都沒保住。” 　　對於麵前人的自大和瘋狂，薑諾言報之以笑，揮手命令帳外的士卒將其帶出：“死之前看看四周。” 　　在帳外，之前彼此敵對的雙方放下了武器，共同收拾死者的屍身，他們先前可能從未謀麵，但他們卻不再是敵人了。 　　“嗬，一時而已，蜀侯一死，你管不了巴蜀的，他會成為你的心頭大患！” 　　陳莊望著發光的營帳，扯著嗓子喊道，用力擺腿，將已經破損的皮履踢飛到帳前，露出沾著沙礫和血汙的發黑腳趾。 　　“陳莊，好久不見啊。”正當陳莊像個瘋子一樣望著破履大笑時，一道冷冽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陳莊沒去看身後的司馬錯，而是仰起頭示意司馬錯望向那隻破履，他異常平靜地說道： 　　“司馬錯，看見我了嗎，這就是之後的你啊，秦王？他能做王，為什麼我做不得！你等著看吧，等到哪一天你變得像那履一樣時，秦王同樣會把你甩到一邊，換上一個新的，現在的我，就是未來的你啊，殺了我，就是殺了未來的你！” 　　司馬錯仰起頭望著陳莊披頭散發的背影哧鼻：“這是你懷有二心自找的，看在我們認識的份上，我可以在你死後讓人收斂你的屍體。” 　　“將陳莊押入大牢，三日後於成都城內問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