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沈韞隻覺得思緒紛擾,心中如同亂麻一般。 問題糧食竟在近幾個月內消失無蹤,若果真如此,那事態就頗為棘手了。 他突然憶及晝時於義倉之際,下屬呈上的那本賬簿。 “我原臆測此乃倉儲監管不周,致使糧穀有損。如今看來,並非如我所想那樣簡單,是我管中窺豹了。” 薑叔易察見沈韞麵露自咎之色,安慰道:“沈兄身為尚書,行事當秉持己見,切莫受他人左右,隻需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即可。” “薑兄,你我相識二十餘年,你的為人如何,我再清楚不過了。其實聖上也知曉你們抵達禹陽半年就已尋得良策以療疫病,當時聖上很是高興,對太醫署贊譽有加。 今日,戶部已至義倉勘查詳情,並且也確實發現有些蹊蹺。 禹陽之地本就豐饒,疫病既得控製,那麼其農糧產能必將漸次恢復如昔,賑糧所需自當隨之削減。 我們細審了他們近幾年的賬簿明細,據載自去年秋收之後,禹陽自產糧食就已開始大量入庫儲存。 然而,在那之後直至年初,各州物資出庫文牒簽押之處卻顯露出異狀。 戶部官員此刻正全力核實從去年至今所有出入庫的州府物資詳盡清單,預計在明後兩日之內便可得知具體結果。” 薑叔易聞此言,內心頗為欣慰:“幸得朝廷差遣能員至此,倘若能究其根源,揪出那作亂之徒,無疑為禹陽百姓除去一患、造福一方” “薑兄你勿擔心,朝廷對此事定會詳查到底,禹陽百姓的苦狀聖上也已洞悉在心,斷不會置之不顧。雖然我在此地還尚未與三司官員謀麵,料想他們此刻正在趕來途中。” 隨著交談的深入,二人的心緒漸趨平和,繼而又暢談了一番舊日情誼。 待至夜色沉沉之際,這才依依惜別,隨後,沈韞在薑叔易的親自相送之下,登上了馬車。 薑叔易久久佇立於原地,目送馬車漸漸遠去,直至消失於夜色之中,方才轉身歸寢。 次日清晨,沈韞早早起身,梳洗整肅後便前往食廳用朝饌。 未至近前,就見馮決已在此恭候多時。 馮決一見沈韞到來,旋即起身行禮問候。 沈韞見他麵容憔悴,便關心地問道:“馮明府今日麵色欠佳,莫非昨夜未睡好?” 馮決麵露苦澀之笑“多謝沈尚書關心,下官已年登半百,體弱多病,常受疾患之擾,夜裡常寐不安枕,這已是常事。” “待閑暇之餘,可讓太醫替你診脈調理,切勿讓身體這般虛耗。” 說完,沈韞便開始舉筷用膳。 然而未過多久,次仁就與一名吏員前來向沈韞回稟他們昨日在各倉廩勘查的詳情。 坐在沈韞一旁的馮決見狀,陡然精神一振,全神貫注聆聽起來。 “大人,昨日下官連夜詳查了倉廩所有的賬冊,自產糧收支簿錄並無異狀。 但在各州縣輸送的賑糧,依其舊檔所載與相關文牒所示,應當先入庫者先行出倉,並且每次出庫前皆需先行申報,層層審批、詳實記載。 此間手續需以多人簽押及蓋印為憑,但自去年秋收訖至今年首月間,糧食類物資的出入庫賬簿內,有數處個人筆跡及其印章與往常迥異。” 馮決聽後大驚失色,雖心有疑竇,卻不敢輕語。 他即刻看向沈韞,欲觀其對此事有何反應。 可沈韞作為一名在朝為官近二十年的戶部尚書,歷經諸般風浪,麵對此事,自是淡然如常。 他平靜地飲著碗中粥食,僅淡淡應了一聲“嗯”。 吏員接著稟告道:“故而,我等比對了其他時段申報文牒中各審批官員的簽字及印鑒。” 說到這兒,那官吏側目看了一眼馮決,又繼續說道: “雖然差別細微,但經詳查,在這其中,馮大人在文書中的印章較往昔相比,印泥色澤稍顯鮮艷紅潤,同時蓋麵相較之前略微整潔。” 馮決不由得驚嘆他們竟會查究得如此細致,急切追問道: “這位大人的意思……可是懷疑在下有委派他人代為履行職守之嫌?抑或是有人偽造官印?!” 待未得回應之際,馮決又忙將目光轉向沈韞,惶恐不安地屈膝跪下,向其解釋道: “沈尚書明鑒吶!這每月所涉申報文書,下官皆是親力審批,可從未假手於他人以代行本職啊!” 沈韞見他如此驚慌,便溫言讓馮決勿要焦急,然後轉而接著詢問官吏是否還存在其他異常。 “鑒於蓋印問題,我等復核了各州縣所供物資,將袋囊全部打開查看,但僅是封紮就不妥之處。 由於各地所送物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均會在其袋囊上標有所出地名,且以新繩封紮,入庫之前,管事者需拆檢部分以驗其質,而後再行嚴密封紮方可入倉。 可現下倉內卻見若乾糧囊未經拆檢,而封口依舊齊整如初。 此番異象,義倉官吏卻難以解釋清楚。當前我等還在查此其中緣由,並同時核對發放民間及病坊的物資數目和品類。” 馮決聞此消息,驚愕之餘,自覺管轄之地出此疏漏,仕途恐將受以重挫,不禁頓感怒火中燒,難以自持,馬上命人將縣司倉喚來,欲當麵責問其如何治理自身所掌管的事務。 但未及行動,便被沈韞即刻製止。 隻見他麵顯不悅,言辭中隱含警告之意,告知馮決,若其敢擅自盤問,使得某些人聞風而動,影響了戶部查核進程,那他可就難逃暗通消息之嫌了。 馮決聞言心頭一驚,才突然意識到適才之舉實為魯莽,當下首要之務是確保自身無虞,於是連忙躬身賠罪道:“下官失態,下官知錯,望尚書恕罪。” 見沈韞默不作聲,他麵帶愧色,默然起身退至一旁。 沈韞接著命那官吏繼續查究,如有新發現再行稟報。然後又轉向馮決說道:“今日馮明府無需在此隨侍,煩請與護軍一同返回縣衙靜候。” 馮決深知三司不久將至,沈韞之意不言自明,此番因監守失職所生事端,他作為縣令,已難逃乾係。 與此同時,戶部的衛士已麵色肅穆立於麵前,似是已將他視為待審罪人一般。 馮決心神恍惚之下隻得應諾一聲,隨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