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次仁疾步趕往官驛馬廄之時,忽聞一陣急促的催喚聲 “快點!快點!” 當他還在猶疑此聲源自何處,突然,幾名驛卒從身旁疾奔而過,差點讓他躲閃不及,險些與其相撞。 他心生疑惑,於是改變方向,緩步走向廳堂探查究竟。 隻見廳內一片忙碌之景: 部分驛卒正將椅凳快速搬往膳廳,有些則手持掃帚或抹布,緊張有序地進行清掃整理,另有幾人行色匆匆,冒雨奔走,似有要事待辦,也不知是要跑去馬廄還是廚舍。 明明適才這些驛卒還處於日常事務之中,如今卻轉瞬變得如此忙亂異常,實在令他大感好奇,也不知是何事引發了這番異象。 不過他深知此刻正事當前不宜久留,並且繼續立於此處也隻會阻礙他人行道。 待其策馬將至縣衙門前時,忽見馮決佇立門外,伸長著脖子也不知是在張望什麼,表情看來十分凝重。 次仁見狀,即刻下馬徐步走向馮決,欲詢問其在此駐足之意,畢竟沈韞昨日已令其不得擅自離開縣衙。 或因雨聲太過磅礴及嘈雜,馮決並未察覺次仁接近,僅是惶恐不安地翹首以待,似在等候什麼人。 直至次仁走近搭話,馮決才勉強擠出笑容回應,點頭示意後,又陷入焦急等待之中,顯然已無暇顧及其他。 他心中略生無奈,但見其身後已有戶部侍衛相隨,便不再多言,轉身向自己的馬匹行去。 然而剛踏出幾步,耳畔即傳來浩浩蕩蕩的馬蹄聲和滾滾作響的車輪聲。 他剛一回首,兩列騎乘駿馬的護衛正從他側徐徐經過,隨後止步。 次仁急忙退避幾步,順著這數十名護衛後方望去。 數輛馬車漸次停於縣衙正門之前,而馬車兩側及後方,更有數十名護軍緊緊跟隨,嚴整排列。 前後合計人數近百,觀此陣仗,無需多想,馮決所等待的正是這支隊伍。 隻見馮決不顧瓢潑大雨,疾步上前迎接。 次仁心中暗自揣測,此番陣仗何人能有?莫非是三司要員已然抵達? 觀其馬車之華貴,與沈大人所乘無異,料想來者身份必為顯貴。 正當次仁思索間,那幾輛馬車的車門逐一開啟,侍從們迅速撐起油紙傘,為車廂內走出之人遮擋。 但因距離稍遠,且馬車周遭隨行人員眾多,僅能透過人群間隙,隱約窺見自車廂內走出的幾人皆身披玄色防水鬥篷,頭戴兜帽以禦風雨。 待馮決匆匆行完迎送禮節後,即刻躬身恭請眾人步入縣衙。 然而那些人並未與馮決多做交談,徑直快步踏向衙門,行進之間,其步伐矯健且氣勢淩人。 盡管馮決未曾與他們謀麵,單僅憑其官服之色,已能大致揣測出諸人非同小可。 然而,在這幾位權勢人物之中,尾隨其後者,正是馮決素來熟知的邑安刺史林淵。 如今禹陽陷於大難,馮決深知自身疏失已然鑄成大錯,難以補救,麵對直屬上官駕臨,心中難免惶恐無措。 他聲音微顫地喚道:“林……林使君。” 林淵剛下馬車,麵色便如罩陰霾,目光瞥見馮決之時,更是眉峰緊鎖,厲目瞪視了一眼馮決,隨即與其他幾位匆匆步入縣衙內。 在他們疾行之刻,次仁方才察覺其中一位似年約四旬,蓄須豐茂修長,體形勻稱適中,腰背挺立如鬆的人頗為眼熟。 待目光移至其手中所持折扇時,次仁方才猛然憶起,此人乃是家主沈韞的摯友,吏部尚書——戚揚。 而及至矚目另一名與戚揚同樣身著紫袍,腰間懸係金魚袋,身形微胖且蓄白髯的老者,令他不禁心生愕然: “竟連禦史大夫也親臨此地,怪不得馮決如此惶恐不安。” 然而對於餘下數人,盡管次仁凝神細察了行走於前列餘下三人的麵貌特征及舉止儀態,卻仍未能辨識出他們的身份來歷。 但僅憑他們皆著緋紅官衣,腰際配以銀魚袋,便足以使人洞悉,此三人必非尋常人物。 思及連戚揚與範申這等人物都親自駕臨於此地,那餘下幾人的背景自是不必多言。 他心中暗忖,若是沈大人得知此次來者乃是戚揚與範申兩位大人,定會歡欣不已。 故而無暇再作過多揣摩,眼見眾人尚未留意自己,於是決意暫且擱置思索,迅速遣人將此事傳達給沈韞,而自己則仍需以處理要務為首要。 “諸位大人,請隨下官來。” 馮決加快步履,恭謹引路前行,將眾人引入後堂。 其中唯有戚揚含笑向馮決微微頜首示意,其餘官員皆是神情嚴肅,舉止間散發出淩厲的威嚴之氣,所到之處仿若卷起一股迫人的壓力,連周遭氣息都好似為之凝滯,僅剩那急促的腳步聲在廳堂之中回蕩。 抵至後廳正堂,他們依次解下身上的鬥篷,遞於隨行侍衛妥善收存,旋即各自落座。 府中仆從見狀,即刻行動,速為眾人獻上熱茶以示禮敬。 馮決此時終於得已正容施禮,向眾大人深躬道: “諸位大人,在下乃禹陽縣令馮決,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大人們海量包容。” 戚揚輕輕拂去手中茶盞的熱氣,微酌一口滾燙的茶湯,含笑率先開口說道: “馮明府無需過於客氣,我等此行目的,想來您心中已有定數。誠然,禹陽近兩年情勢困厄,您一直恪盡職守,勞心竭力。但聽聞……您所治轄之地,那賑濟糧草之事似有不妥之處?敢問您可知曉?” 言罷,他又將目光轉向刺史林淵,向其問道: “林使君對此事又如何看待?” 馮決在一旁神色頗為窘迫,一時難以言對。 而林淵則麵色沉鬱,斜睨了馮決一眼,強抑心中不悅,緩聲說道: “此事全憑諸位大人裁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倘若禹陽所儲糧穀果真有變質之疑,涉事官員自當依法拘拿究辦。” 戚揚笑而不語,悠然地續以品茗。 隨後,林淵深吸一氣,再度將目光投向馮決,語氣中略帶嚴正: “這幾位大人,你可識得?” 馮決躬身微屈,滿麵愧色地環視堂上眾人,言語囁嚅,一時難以應對。 林淵見狀不禁輕撇嘴角,似是對馮決的忸怩與心虛頗為不滿,於是便起身逐一為馮決引介座上眾人: “這位,乃是執掌禦史臺的範申,範大人。” 馮決聞此言,即刻俯身施禮,範申麵露莊重之色,僅斜睨了一眼馮決,未作回應。 “適才與你交談者,則為吏部尚書,戚揚,戚尚書。而這位,則是刑部右侍郎,宋裕之,宋侍郎。那位,則為大理寺正,霍川,霍寺正。” 林淵每提及一位,馮決皆隨之依次鄭重行禮,他雖然表麵上強自鎮定,心下卻已是驚懼萬分。 其中,隻覺範申與宋裕之二人麵容嚴肅,看似甚難親近,相較之下,戚揚與霍川則氣質更為和悅,不致令人過於畏縮。 林淵介紹既畢,便再度落座,隨手取過邊上的茶盞,緩緩品茗。 此刻眾人皆默然無語。 馮決感此氣氛頗顯壓抑,於是以目示意堂中侍立的婢女。 那婢女見狀,即刻低頭輕移碎步至馮決身畔,側耳恭聽差遣。 馮決低聲叮囑,命其速備午宴,切莫有所怠慢。 婢女微微頷首,隨後悄然自眾人之後繞出,剛踏出門檻,便疾步奔向庖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