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林淵便開始向他們敘述道: 去年芒種正值麥熟收割之際,邑安州下轄的萬福等幾個縣均遭遇嚴重水患。 半個月來,那槐江之水翻騰洶動,頗為湍急,水位不斷上漲,大片農田被淹,致使當地農事損失慘重。 邑安州本就已為禹陽之地憂心如焚,現如今又有幾個縣告急求援,此情此景實令林淵焦頭爛額。 萬福等縣均位於槐江下遊,上遊之水則經參州,自槐江大水壩築成以來,此地區未曾遭遇如此大規模的洪澇災害。 於是,邑安州便遣人前去與參州交涉,詢問是否因參州水利設施出現問題而致使此次洪水泛濫,同時也向他們表明,邑安願與參州攜手繕治水利,共同調節這洶湧江水。 但參州堅稱其水利工程並無問題,此次洪災乃數日暴雨所致,預計不久水勢便會自然消退。 並且參州還提出,若邑安州所轄地區情勢緊迫,就自行在萬福等地開鑿引水渠道以緩解水患壓力。 此等敷衍態度,令邑安諸位官員無不憤慨填膺。 林淵提及此處,言辭愈發激昂慷慨,手口並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盡管參州如此打發他們,但林淵仍對參州水道之事心存懷疑,於是派遣探子前去調查實情,果不其然,參州所述純屬子虛烏有,那槐江大水壩的確正在倉促修繕之中。 參州刺史乃當今皇子李文延,因其封號而被眾人尊稱為惠王,自前年離京赴任,坐鎮參州,擔任刺史之職。 當時林淵推測,或因惠王不願在任職之初便曝出此等問題,以免有損聲譽,故而才選擇對外隱匿實情。 鑒於惠王的皇族身份,林淵顧慮重重,不敢輕易將槐江水壩之事上報朝廷,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因此,邑安州隻得自行籌措人力物力,修築堤壩以排洪泄水,疏浚河道,將此視為無奈且不幸的時運。 但此時,範申這位禦史大夫就在麵前,他終於可以講此事說出來了,順道懇求禦史大夫為邑安做主。 “那你當時為何不即刻上奏朝廷?若早些揭露此事,都水監必當派遣官員前來處理,事態又怎會發展到如此地步!”範申怒目而視,厲聲向林淵責問道。 林淵心中頓感虛怯,低頭不敢直視範申的目光。 戚揚見狀急忙緩和氣氛: “範大人暫且稍安,至少林使君已主動坦白實情,受害者畢竟都是他邑安的百姓。或許當初他確實未能預見到事態會惡化至此。” 不過沈韞心下也明了林淵的苦衷。 昔日其擔任農官蒞臨邑安巡察之際,便曾與林淵有過一麵之緣。 林淵自幼家境貧寒,憑借勤學苦讀十餘載,終以科舉一甲明經及第。 他從底層官吏艱難跋涉登至刺史,既無深厚背景也無人脈依托。 沈韞深知許多人得以步入仕途,或是依賴家族門蔭,或是憑借他人舉薦,其間關係錯綜復雜。 麵對身為皇室貴胄的惠王,林淵選擇忍讓妥協,也不過是其求存之道罷了。 眾人聽聞此事後,紛紛推測參州遭逢洪災之際,其儲糧恐遭洪浸漬,進而導致後來糧穀變質,或許他們欲掩蓋的實則正是官倉浸水之事。 畢竟州倉乃是官兵俸祿、調節物價、糧食供應的國用之要地,向來由精銳士兵嚴密監守,蒙受如此大規模的損失,此事倘若傳至朝廷,必致罪責深重。 然而,無論如何,當前眾人已然確認,禹陽的敗壞穀物確屬源自參州無疑。 沈韞至此方才領悟聖上特詔他親赴查核此案的深意。 在麵對身為皇族,且身居刺史高位的惠王時,若想詳查參州財政簿籍,戶部群臣之中,恐怕唯有身為尚書的他才有足夠權威擔此監察重任。 “禦史臺去年便遣派了幾名監察禦史巡查郢南道,如此大事發生,竟匿而不報!回去我定要問他個究竟!” 範申怒然拍案,滿目憤慨。 戚揚見他再度動怒,隻得無奈一笑,寬慰道: “範大人息怒啊!您老切莫為此氣壞身子,當前雖未尋得確鑿鐵證,但好在鐘堯等人已被捕獲。待我等整理完備此處證據,便即刻啟程前往參州,一探究竟便是。” 範申聽其勸解,長嘆一聲,便不再言語。 及至申時,雨歇之後,眾人決意前往病坊探視禹陽瘟疫當前實況。 此刻的馮決,內心先前的惶恐不安已稍稍平息,為求從輕懲處,他主動請纓引路,帶領那幾位大臣前去。 盡管他心知縱使最輕責罰也難免官階貶黜,但鑒於自身年歲已高,加之此番調查過程中的種種感悟,其內心反得釋然,決定靜觀局勢變化,若能得朝廷寬宥輕判,便辭官歸鄉,當下也心甘情願離開此地。 至病坊後,林淵便立現其監督職責,四處巡查指點,此處應改良,彼處需完善,並督促速速實行各項整改之處。 待巡查完畢,天色已近戌時,眾人正欲回歸縣衙之時,林淵念及太醫及地方醫官在禹陽疫病救治中的勞苦功高,便遣人邀請他們同赴縣衙後堂享用晚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席間所飲佳釀是林淵特意從邑安城攜帶而來,戚揚與範申皆對此酒贊不絕口。 正當幾人酒酣耳熱、交談甚歡之時,沈韞趁席未散,將薑叔易喚至屋外,欲與其私下交談。 “薑兄,現在鐘堯等人已就擒,你們也可安心了,先前所言賑糧有異之事,經刑部、大理寺詳查,或與參州有所關聯,故而我等一行也將動身前往參州,深入查究。” 薑叔易不禁喜形於色: “竟能如此迅速地尋得作亂之徒?!實乃大好事啊!沈兄放心,我等在此也將竭盡全力,冀望這瘟疫早日消退。屆時,回京再行歡聚!” “嗯……那便靜候薑兄歸來。” 察覺到沈韞言語間稍有遲疑,薑叔易又關切追問道: “沈兄似有心事?” 沈韞沉吟片刻道: “倒也並非心事,隻是那參州刺史乃是惠王,若欲深查參州之事,恐因皇族勢力盤根錯節,進展會不太順遂。” 聞聽沈韞此言,薑叔易也不禁深感憂慮: “沈兄此行務必謹慎為上,確保自身安全為要!” “薑兄無須過於掛懷,此次一行皆是朝廷重臣,即便是皇族顯貴,也應當有所顧忌,不敢輕舉妄動……” “哎呀!沈大人,薑太醫,你二人在外商議何事呢?速來共飲,快快快!” 沈韞與薑叔易二人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轉向那聲音所傳來的方向,隻見戚揚已略帶醉意,正在門扉處揮手催促。 沈韞二人的交談被其打斷,見狀便隻得再度步入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