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麵,眼前是槐江黃昏時分的靜謐景致。 不遠處一座高約四仞,長達六十步寬的水壩,宛如一條巨龍橫臥在槐江之上,將江水分為兩半,夕陽餘暉斜灑江麵,波光粼粼,與巍峨的水壩交相輝映。 其餘幾人也陸續走下馬車,都不由得為眼前這雄偉的水壩所震撼。 韓穆隨眾人的一同向水壩走近,漫談道: “這就是槐江大水壩,耗費金錢無算,征用民夫無數,經年累月而成。 非尋常土壩或石壩可比,此壩采用的是垛石疊砌法。 也就是說,諸位所見的每塊巨石,均是按統一尺寸和形狀悉心打磨,規律疊砌,相互咬合,另以木楔、木架為其固定和支撐,防止位移和變形,且其石縫間、壩體邊緣及底部皆以木筋填充加固。” 沈韞對這垛石疊砌之術早有耳聞,今日終於親眼見到這水利之技,不由得心生贊嘆其設計之巧妙。 霍川問道:“但聽聞此大壩去年五月下旬壩潰,是否屬實呢?” 韓穆瞥他一眼,似有些許猶豫,沉默半晌,緩緩答道: “嗯,但規模尚微。” 眾人原以為他會矢口否認或避而不談,未料到他竟會坦誠承認。 “事後可有查其原由?” “乃附近鄉民所為,他們皆曾參與築壩之事,於汛期將至之前,趁夜暗中損毀。” “那些村民居於何方?此刻是否能速往探訪?” “居於附近的一個村落,名為問柳村。但天色已晚,此刻最好先行尋覓住處安頓,待明日辰時再行前往。” “無妨,今宵我等也可在該村暫且歇腳。” “那村子甚是貧瘠,恐怕難以找到合適的歇息之處。” 眾人目光交錯,麵露遲疑之色,心中頗有些糾結,幾經權衡,終究還是接受了韓穆的提議。 當一行人抵達投宿之村時,已近日落,天邊餘暉尚存,夜幕還未完全降臨。 或許是通報得過於倉促,村內的裡正這時才急忙帶領著裡胥、村老及一些村民趕來村口迎接,臉上洋溢著淳樸的笑容,熱忱地對他們表達款待之意。 由於鄉間小徑狹窄,兩旁莊稼豐茂,馬車無法通行。 於是,他們在村口換乘馬匹,騎馬深入村莊。 村落的房屋錯落有致,皆以土木結構為主,墻體以黃泥夯築,屋頂以青瓦覆蓋,窗戶則由竹條編織成格柵,糊有草紙。 此時已有村民在家中點亮燈火,弱光流溢窗扉,觀此地形貌,這村落生活條件雖簡樸,卻也自有一番舒適寧靜。 原本靜謐的村野突然到訪幾名身著錦衣的外來者以及一隊佩帶兵刃的官兵,格外顯眼,引來村中犬群騷動,吠聲不止,似乎是在向他們警示。 村民們在這突如其來的驚動中紛紛走出家門,好奇地注視著這支隊伍。 在裡正及村老的召集之下,很快便將村民們聚集於裡正屋舍前方開闊的曬穀場上。 眾人聆聽一番交代之後,便各自返家遴選出最好的食材,共同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宴席而忙碌籌備。 有的滌菜凈肉,有的熟練切削,有的烹肴煮食,有的布席定位,整個村子因他們的勞作而變得熱鬧起來。 夜幕已至,星光漸顯,村裡的燈籠被紛紛點亮,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香氣。 感受到村民的熱情款待後,戚揚和沈韞等人都歡欣融入村中的氣氛,與裡正閑談起關於此地的文風及風俗。 唯獨宋裕之仍然牽念著此行來意。 他走近圍觀的老幼婦孺之間,詢問是否有人知曉去年問柳村之事。 那些村民見此人身穿華服同時攜官兵而來,縱然其隻是口頭表明身份,仍不禁對他深信不疑。 一位老嫗試探性地問道: “官人,您是想問那水壩的事啊?” “嗯,正是!” “小民倒是知道一些,但也隻是聞得一二,若是說得不對,還望官人您海涵,勿怪罪於小民。” “無妨,請將所聞述來。” “在那大水壩出事的一個月前,他們那兒來了個算命先生,唔……原話是怎麼說的?讓我想想……” 身旁的少女見她思索良久不得,內心焦急難耐,便主動接言道: “哎呀!那先生當時說的是: 這問柳村本是地風水絕佳之地,實為龍脈匯聚之所,但因那槐江大水壩橫亙,阻斷了問柳村的地脈流轉,才以致村民生活潦倒,貧疾交加。 而且那先生還說,若欲改變此景況,須得拆除水壩,令龍脈得以續接,如此方能保此村五穀豐登,子嗣後代盡享富貴!” 眾村民瞧此小女記性甚佳,皆麵帶笑意,矚目於她。 老婦聞之也忽而被喚起舊憶,欣然答道: “哦對對!好像就是這麼說的。問柳村那個地方,土壤貧瘠,比不上我們這兒,他們那兒啊農作物收成寥寥,村民個個貧寒至極。 也正因如此,所以他們很是信從那算命先生的話,興許是心裡惦記著自家莊稼和子嗣來日的生計,那群人夜夜偷鑿水壩,再加上後來又連著降了幾天暴雨,水壩也就堤防決口了。 我們這兒地勢高一些,莊稼損失倒不大,不過鄰近村落可就慘咯!那些良田啊都被淹了!” 其他村民也紛紛附和道: “就是!當時官府派去了好些官兵,把問柳村的那些青壯年全都擒獲了!那群人可真是禍害不淺!否則去年我們的收成也不至於那麼少啊!” “你們可知那卜者的身份及去向?” 眾人皆搖頭:“這就不知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人從未來過我們村” 宋裕之頓感此事頗為蹊蹺,心中不免生疑,於是再次問及那少女: “適才所言,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我和阿婆當時也在那兒!我見著那先生了!那人算命可靈了!村落每家有幾口人,曾有何等營生,他都能算出!而且還會言及一些未來運勢。” “哦?僅憑此而已?” 小姑娘點頭應了一聲“嗯!” “那他如何為人占卜?” “看手相,也觀麵相。那人的確厲害!明明是從未會麵的生人,僅憑這些便能道出被算者姓氏、家中人口、膝下子嗣、以及曾從事過的勞作。” “那他可曾為你們卜過?” 少女點點頭,旋即又突然搖搖頭。 “阿婆想請他也為我卜上一卦,可他隻肯為問柳村的人卜算。若非要讓他算,需付一貫錢,我們沒那麼多。” “問柳村之人也需付以卦金?” “不,他當時說的是,唯有問柳貧者不收卦金,隻因此為風水之象,天道之義,還說什麼……要使其命運之輪得以轉向光明之道。那些深奧言語,我也聽不太明白。” 宋裕之心中越發覺著那卜者行徑可疑,欲進一步探查詳情,卻被霍川喚去共進晚宴。 他從腰間的錢袋中取出數枚銅板,急忙分贈予幾位提供線索的鄉民作為答謝,旋即便匆匆回歸飯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