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宴席已畢。 待在各自歸寢之前,宋裕之便將所探之事告知於其餘幾人。 昏黃燭光下,眾人圍坐一室。 在得知那卜者之事後,均不禁心生驚異,一個卜卦之人的言辭,竟能令一村的少壯萌生如此之舉。 屋內燭光搖曳,投下深深的陰影,夜風輕拂而入,每個人的心頭疑慮漸起。 然而,考慮到明日即將啟程前往問柳村,眾人商議決定暫且擱置對卜者的討論,以盡早安歇,待抵達該村後再深入探究此事。 辰初時分,晨光透過雲霧灑在大地,眾人用罷朝食,便踏上了赴問柳村的路途。 山巒連綿,翠綠的峰頭間繚繞著輕柔雲霧,沿途稀疏的農舍升起裊裊炊煙,增添了幾分溫馨與恬靜。 馬車行駛了一個時辰,終於抵達問柳村。令眾人未曾料想的是,此處雖名為問柳村,但相較於昨晚棲宿的村落,此處景象迥異,實在是天壤之別。 幾人徒步走在狹窄而泥濘的田間小道, 隻見田地裡的作物零落分布,幾根殘存的枯黃麥桿孤立於地頭,深褐色的土地揭示了其貧瘠的本相。 村邊籬笆已然破敗,僅能勉強支撐,路旁叢生的野草豐茂,隨風搖曳,似乎久未有人整修,顯露出荒涼的景象。 農舍稀疏而散落,多為粗陋土坯所築,墻體斑駁龜裂。 屋頂茅草淩亂,仿佛風雨即至便會崩塌。 終於,他們望見一井邊有位正在提水的農婦,身姿纖弱,著一襲色澤黯淡的粗褐衣,頭上包裹著舊麻布,額上沁滿汗珠,凝視著那渾濁的井水,手中的水桶在井畔搖晃不定。 當她也察覺到他們時,突然頓住了動作,其神態充滿惶恐與驚懼。 片刻之後,農婦將水桶提出,慢放於井邊,身體則僵硬地立於原地,仿佛被恐懼定住一般,雙眼不安地注視著他們。 他們向其逐步邁近,希望能從她口中得知有關卜者的消息。 然而,剛一靠近,農婦便急忙跪伏於地,連連磕頭,聲音略帶戰栗地哀求道: “官人饒命,懇請官人不要傷害小民。” 她的雙手微微顫抖,仿佛在求得憐憫,村中的寧靜氣氛好似被這婦女的恐懼所打破,一種沉悶而壓抑的氛圍彌漫開來。 眾人見狀,不由得環顧四周,才發現其他村民或在遠處窺探,或在屋簷下偷偷觀望,眼神或好奇,或畏懼,像在等待未知的變故發生。 霍川見她對他們心有餘悸,便柔聲安撫道: “夫人莫要驚慌,我等並無他意,僅有些事務想向你詢問……” 可那農婦似乎並未聽進霍川的話語,隻顧連連叩首乞恕。 霍川再三示其來意,卻仍無濟於事,無奈之下,眾人隻得暫且作罷,打算另尋他人詢問。 轉身繼續沿小徑前行,便見剛才那些村民們要麼藏匿無蹤,要麼速閉戶窗,顯然皆在有意避開與他們接觸。 範申見此情形,心中頗為不悅,向韓穆問道: “此地村民為何如此行事?難道這問柳村就沒有裡正管治嗎?!” 韓穆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此村早已無裡正統轄,乃一荒廢之地罷了。” “竟早已無裡正?為何?”霍川對此,頗感驚訝。 韓穆目視前方,未曾顧及他人反應,獨自邁步前行,語氣略顯不屑與冷淡: “往昔遺留之事,非我所轄,我也無意深究” 霍川對此態度不免有些窩火,他側目瞥向宋裕之,隻見宋裕之已是怒火升騰,瞪視著韓穆的背影,似欲上前理論,霍川趕忙拽了拽他的衣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示意其保持冷靜。 沈韞覺察這般僵持並非明智之舉,便提議眾人分頭尋覓願提供線索的村民。 於是,戚揚與範申、霍川與宋裕之、沈韞與韓穆各自成組行動。 對於農事之道,沈韞因曾任職於司農寺,且戶部也職掌農田糧食管理,故而其對此領域頗有研究。 當他行於此村,目睹田疇如此瘠薄,心中早已生出疑竇。 於是,待眾人分散行動之後,他便徑自走向田間,屈膝細察莊稼與土壤。 沈韞用心審視,見田中作物萎黃,土壤板結,不禁雙眉緊鎖。 他捧起一把泥土,感受其濕潤程度,又觀察其色澤,湊近鼻端細聞,發覺竟有一股刺鼻異味,他隨即以手指揉撚泥土,發現其中混雜著些許白色雜質,幾經思索與確認,才恍然大悟: 此地原是鹹鹵之地! 難怪農作物生長萎頓,產量甚低。 他回過頭,向韓穆問道: “韓長史,此地土壤不宜耕種,村民為何不離此他遷?” “此地百姓大多不懂文墨,又無裡正協理,僅少數村民靠他鄉親戚,請人代筆,辦理離貫憑。餘者皆為無依之人,他們也曾集體請求遷離別處,但當時戶曹並未受理。至於其中緣由,大人不妨親自詢問這些村民。” 沈韞聽聞韓穆所言,對參州戶曹的這番舉動不免心生困惑。 隨即,韓穆又補充道:“不過,參州戶曹去年已另擇一批官員,隻是這些村民還尚未前來辦理。” “好,那還是待我先詢問一番此處之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