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夏天，我初五畢業，盡管是全區數學狀元，我仍以5科弱優勢加英語52分的大劣勢在5000多名初中畢業生預選名額60名進入中專中師決賽考試的pk中以比入圍線差2分的分數落選了，失去了成為一名夢寐以求的中師生或中專生的機會。 　　初賽落選讓勤勞勇敢的老會計（父親是生產隊會計）苦惱得蹲在櫻桃樹下無聲地望著500米外的大石盤發愁。如果我是女孩也就罷了，獨兒子要務農一輩子，對能乾而好麵子的父母親來說是非常丟臉的事。 　　那段時間，父母親很少麵帶笑容，臉一直是下雨天的樣子。他們出去乾活經常早出晚歸，也許這樣他們才能既不耽誤莊稼又避免遇到熟人。遇到熟人，免不了人家會問：你家娃兒考上了吧！你想想：父母親遇到這樣的未必是壞心的詢問，怎麼回答？如果隻是初三還有些許借口，初六了，還有借口嗎？沒有了！ 　　所以我每天在家的日子也是非常煎熬，但不能哭！如果哭能夠改變命運，我願意哭得震天動地。哭有什麼用？父親也這樣說。 　　問題是，怎麼辦？18歲了！是乾活最合適的年齡了。 　　大姐快生了。父母親即使一千個難受，但在大姐麵前不能表現出不高興的樣子。畢竟，大姐對家庭非常重要，大姐也說非常懂事。人家說，懷孕的女人不能生氣，生氣對胎兒不好。父母親怎麼會不懂這些呢？他們打起精神，強做歡笑，隻要大姐在場。 　　我好自私，我那段時間居然天天希望大姐在家，至少父母親會高興些。 　　大姐知道了我的事情，她沒有生氣，鼓勵我再想辦法。天生一人必有一路，農村人愛這樣說，大姐就這樣安慰我。 　　…… 　　所幸高中錄取通知書還是來了，是隊裡堂二哥帶回來的。在灣口上吼：海，拿錄取通知書。錄取通知書信封郵寄地址上落款是渡市高級中學。純樸而見識不多的村姑村婆們議論開了——海娃這下有出息了，讀了高中就有鐵飯碗了……實際上，那時的高中對農村人來說是陌生的。很多人上了高中，畢業了好像也沒有什麼出息，大不了回村裡做個隊長或會計之類的小村官。有些人壓根兒上不了高中，因為讀高中要花很多錢。唯有中師、中專基本上不花錢，畢業包分配。我的記憶中對那個時候之前的高中是什麼情況，著實不清楚。反正一個村讀高中的很少，上大學的就是鳳毛麟角了。有時，很多年才有一個。 　　渡市高中對老屋灣任何人都是陌生的。海娃爸爸媽媽也不清楚。一個暑假，為這讀書大事大人矛盾了好久，夜晚在地壩上乘涼討論也吵了好久。最後決定放棄渡市高中，意思是聽說讀了那高中不一定有用。老爸知道隊裡理發叔叔的表哥在區教委當主任。托了很多關係，花了不少積蓄，弄到一條8斤多的州河鯉魚。那種魚非常好吃，一點都不腥，廣告詞是——野生魚，無汙染，味純。一般人很難吃到，拿來送人比現在送2條硬中華要體麵得多。 　　一個夏天的徬晚，父子提著那條活生生的大鯉魚去拜訪教委主任。父親背著手在前麵，我在後提大鯉魚。父親走路很快，像風一樣快。我在後麵跟，非常吃力。父親總是這樣，嚴肅少話，不愛給我們講話或擺龍門陣。 　　大鯉魚時不時動一下，我的手很不舒服。大鯉魚像一條美人魚，美，淘氣，煩著我，但我還要高高興興麵對它，因為它活著更有價值。求人得花錢物、得陪笑臉，古今中外都這樣。 　　路很長，彎彎曲曲。路上難免碰到熟人。大鯉魚得藏屁股後麵，它又在後麵擺來擺去，有點像蚊子咬身上不能動那種滋味。 　　到了主任家，爸爸打招呼問主任家嗎？結果開會莫回來。好在主任老婆知道了前因後果，還給父親麵子，說：進來坐一會，喝點水。等會主任就會回來。 　　主任家房子在街上，修得氣派。1986年的夏天，農村土地承包已經五年多了，勤勞的家家戶戶基本上不會餓肚子了，條件好的先富起來的“萬元戶”們，開始蓋房子買電視。 　　主任家有電視，父子倆畢恭畢敬坐著喝開水看電視等主任。主任家開水不錯，喝起來味道與自己家不一樣。很多年後我還思考這個問題。想來想去，原來我家喝的是井水，主任家喝的是自來水。主任家人不少，好像有個與我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從散發出的氣味知道。但我很靦腆，沒有專門去看。在別人家做客東張西望是沒有禮貌的，父母從小沒有少提教育我們。如果在路上，對麵過來女人，我一般不會認真看的，隻用餘光看，朦朦朧朧。所以遇到熟女人，我沒有打招呼，不是沒有禮貌，是沒有看清楚而已。 　　8月31日上午老爸一個人再去找主任開介紹信。媽媽比老爸更聰明，提醒老爸還是要帶點東西去，空手總是怕節外生枝。想來想去，帶什麼人家看得起呢？想了好久，找書苑wｗw.zhaoshuyuan.cｏm 覺得生產隊的梨非常大而新鮮。想辦法給隊裡買了十多個，用袋子裝起來，提起來看起來還是非常得體。父親穿戴一向整潔，所以提著梨，好像走親戚的樣子。 　　上午九點多出門，中午一點多才回來。我在家一直很擔心，以為老爸遇到麻煩，人家不願意寫介紹信了。後來，知道老爸辦好事情就去給我買了一個書包還有生活用品。買的時候，發現錢不夠，又到處找熟人借，為了借幾元錢，走了很多路。 　　我知道了情況，心裡感覺更有壓力。父母姐妹為了我讀書，是犧牲很多的。但我這樣的小知識分子，沒有大本事，多年來也沒有真正孝敬父母或好好感恩姐姐妹妹。很多時候，讀書多的反而去麻煩讀書少的，這是我這樣膽小與沒有破釜沉舟精神的小知識分子的局限與平凡人的命運！ 　　介紹信用信封整整潔潔包好，裡麵究竟寫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拿它去報名時校長看了信，一點都沒有卡，大大方方安排我去了高一（2）班報了名。 　　這個校長若乾年後還是校長，後來我還與他漂亮的大女兒（漂亮、皮膚白、字寫得非常好）談起戀愛，媒人居然是恩師和師母。那時農村孩子壓根兒不敢想與老師的女兒有故事。當然，因為距離與固執不回家鄉工作的原因，異地戀加上我工作學校的偏僻，客觀阻礙了愛情變成婚姻的路，當然也有其它原因。回憶起來，還是要感謝這位校長和金埡高中很多對我如弟弟如自己親戚如孩子如得意門生的老師或老師家屬們。我跨進了高中的大門，人生開始豐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