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在家自學參加高考，那一定是孤單而寂寞難耐的。沒有一定的定力，每天全靠自己安排時間學習幾門挑戰性非常高的課程，那種辛苦非經歷難以真正體會。我非常佩服那些自學成才的人，ta的非智力因素遠遠超過智力。在全中國，不用老師教，自己在家學習，考上大學的不多。考上研究生的還多些，也許是因為20多歲的人自我控製能力更強，當然，個人認為研究生的考試難度比高考考上重點大學的難度小一些。 　　我們五個同學在一起，略顯孤單。全中國這樣的高考備考班也不多。其實，他們四個同學知道今天高考上中專的希望都不大，更莫說上本科大學。他們能夠堅持留在學校，他們在捍衛河市高中的尊嚴。沒有一個人考上大學的班級可以有，但沒有一個人參加高考的高中學校不能有。 　　那天晚上，我們五個人在宿舍擺起龍門陣。 　　李同學說：還有38天就考試了，我感到每天復習時間不夠用，很多知識，特別是物理、英語、數學，做題起來特別吃力。 　　劉同學說：我也是這樣子。今天下午做一道數學題花了一個小時都沒有做出來，看答案，看到後麵迷迷糊糊的，有點想睡覺。 　　我接著說：是的。平時做的同步題比較簡單。現在麵對真正的往屆高考題或模擬題，難度都比較大，不容易完全理解消化。我自己還好，解析都看得懂。你們如果遇到看不懂答案的，可以問我。 　　王同學也從床上爬起來，對我們說：我現在有點後悔。我高中這兩年，看小說太多，平時沒有怎麼聽。現在一下要復習這麼多資料、做這麼多題，基本上是手足無措。這一個多月熬過去，肯定考不上了，就是體會一下高考，人生無悔。九月份看看情況，如果爸爸媽媽支持，我想去麻柳高中復讀一年。 　　你這種想法對頭，我也是這樣想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參加一下高考，碰碰運氣。運氣好，考個中專，在我們村裡也是驚喜了。再復讀一年兩年，我都不怕，反正我才16歲，輸得起。張同學本來睡著了，冷不丁冒出來說話。 　　貴，你才16歲嗎？我看你那樣子，以為你20歲了。 　　我有那麼老嗎？你那裡看我像20歲的人？王同學有點大聲地說。 　　你看你自己那一團腋毛，夏天都要爬出來讓全世界人民知道了。你才十六歲，那就是早熟了嘛！這是劉同學再開玩笑。 　　張同學也不生氣，把蚊帳搞好，躺在床上說：你又不是沒有學過生物。16歲長腋毛也是正常。我看見一個男生，13歲長的腋毛比我還多。你也是孤陋寡聞！ 　　是的，是的，我孤陋寡聞。我承認哈！我們在這樣的地方生活學習，肯定見識短淺嘛！我聽說非洲的男生女生十歲就成熟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天氣熱，發育會加快嗎？還有，在美國十八歲就可以結婚，在蘇聯，高中生可以生孩子，這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趕快考上大學，交流出國去看看，就知道了嘛!王同學又接上來說。 　　我聽他們說話，感覺氣氛還是不錯。看來通過考試選拔出來的這4個同學，確實有一些聰明與優點。他們在大家都不怎麼學習、老師教得也淺的情況下，能夠預選上，確不非等閑之輩。 　　我突然想起海明威的一句名言:“一個人並不是生來要被打敗的，你盡可以把他消滅掉，可就是打不敗他。”於是我把這句話說了出來，並鼓勵大家，多些自信、共同努力，為下個月的高考而奮鬥。 　　四個同學馬上給我掌聲。看來，我們五個同學，共識還是很多。 　　李同學又說，我當初如果去蒲家高中讀書就好了，初中有個同學與我成績差不多，甚至數學、物理還不如我。結果呢？她有關係，到蒲家高中讀書，現在在蒲家高中是年級前20名，今年上大學十拿九穩。我在河市讀書，巴巴實實混了兩年，想起來還是有點後悔。 　　後悔有什麼用！我姐姐當初多次提醒我不用要看小說、不要玩太多。我聽不進去，爸爸在外地開車，老媽隻管給我錢花，從來不問學習。今後還是想繼續讀書，看來隻能復讀一年了。王同學說。 　　我們幾個同學就這樣，東一句西一句，在宿舍說來說去。都是與學習有關，都是遺憾與反思多一些。 　　他們又對我說：海，你大有希望。老師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我們就是陪你玩的。 　　你們莫客氣，表麵上我成績比你們好。但我心態不如你們平和。這幾年高考競爭太厲害，要480左右才能上大學，還是難。我覺得時間就是太緊，老師教我們的東西偏簡單。我聽說高考數理化都難，及格都不容易。每門都及格了，考不上大學，基本上要平均70分左右。我也是信心不足。 　　沒事的。怕個球！反正，後麵機會多。我們村裡一個姓何的哥哥，補習四年才考上達師專，知道成績那天，他們一家高興得不得了，在房子前麵放了半個小時的鞭炮，全村都知道，都有點羨慕。 　　是的，我也同意李同學的想法。反正現在有糧食吃了，多讀一年不就是多花幾百斤米，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們約好，如果今年考不上。我們一起去蒲家高中，他們那裡辦高三復讀班，不需要關係，隻要高考有380分以上，學校都收。聽說達到480分且沒有被錄取的，去他們學校復讀，不但不要錢，還免一部分學費和夥食費。 　　這話說得大家熱血沸騰。幾個同學越說越興奮。我怕這樣說下去，要說到半夜。趕忙說，後麵大家有的是時間擺龍門陣，明天早上六點鐘要起床早讀，我們還是早點休息吧。 　　我這樣說，合情合理。大家說，好。改天再擺吧。然後，大家不再說話。李同學起來上廁所去了，三分鐘回來也上床睡覺了。 　　沒有過幾分鐘，王同學就開始打鼾，我不覺得困，蓋被子側身躺著，很快聽到三個同鼾了。另外一個同學在床上翻來翻去，我知道他也沒有睡著。 　　在宿舍大家庭裡，睡覺是一個難題。大家之間多多少少會有乾擾。有些同學睡眠淺，別人打鼾或起床上廁所都會被驚醒。有些同學，不到12點睡不著，總是動來動去，也會影響別人。還有同學，想多看點書，邊看書邊發出輕微聲音：翻書聲、咳嗽聲、寫字的聲音等等，如果你沒有深睡，就容易聽到。 　　至於有些同學，不自覺，在黑暗中兩個人或三個人聊天，東一句西一句，也是非常容易影響別人休息。 　　宿舍環境隻能適應，如果嚴重到失眠或半夜都睡不著，最好的辦法就是換宿舍或單獨住。我們五個人不能說生活學習步調完全一致，所幸彼此能夠為別人考慮，即使發生一些事情，都能協調好。 　　同學睡不著，我裝著不知道，讓他慢慢調節。他自己也很自覺，盡量在忍住不發出較大響聲。 　　過了十多分鐘，四種鼾聲此起彼伏，我還睡不著，一邊欣賞鼾聲，一邊回想今天班主任與我交流的話。 　　*海，還有38天考試。首先你要有信心。高考就是一場考試，就做七科題，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其次，你要把英語和物理加大力度練習或記憶，至少要及格。你的作文寫得不錯，但拚音、語法要多記。再次，你生活上有困難要告訴我，老師家孩子多，沒有地方，否則我讓你在我家住。吃飯，你可以去老師飯堂那邊打，就說是校長允許的。 　　班主任善是不多話的人。他有五個孩子，兩個兒子三個女兒。愛人在四大隊做農活，他一個人管五個孩子。兩個已經畢業了，一個上中專，一個學手藝去了。另外三個，兩個讀初中，一個讀小學，每天都住班主任在學校隻有10個平方米的房子裡。 　　我懂班主任的深情與關心。這樣的老師，我一輩子都記得住。 　　“老師，我時間利用還好，現在就是覺得記了很多東西，過幾天容易忘。數理化方麵，老師講得慢，一道高考題講一節課，我一邊聽一邊做題，效率上不來。物理老師，講著講著就講不下去，然後就換一道題講，我們也不想說。晚上有問題想問，老師又不在，特別是化學、英語……” 　　善老師聽了，嘆息了一聲。 　　“你可以去老師宿舍問，也可以問其它老師。學校有幾個老師，很不錯的，你想辦法問他們哈。” 　　“好的，老師。” 　　我想著班主任的話，也想今天晚上同學之間的交流。情緒有點莫名其妙。前幾年，腋窩下很多腋毛，自己在家悄悄用剪刀剪、還用手扒，我還是怕別人議論我年齡大一點，這當然是錯誤的做法。我比他們大一歲左右。同學都說蒲家麻柳高中，我從來沒有去過，如果今年考不上、縣中選拔也不上的話，我也要想辦法去蒲家讀高三。 　　人生地不熟的學校，離家幾十公裡，如果要去，爸媽會同意嗎？爸媽50多歲了，找書苑 ｗｗw.zhaoshuｙuan.coｍ 為了我讀書，不但要辛苦乾農活，還要養豬，我如果不讀書，家裡多一個勞動力，爸媽就輕鬆多了。 　　上周回家，正是小麥成熟的季節，三畝多小麥，都是父母兩個人完成，姐姐妹妹都在城裡做工，沒有空回來。我星期六下午回家，家裡一個人都沒有。我就到小麥地裡看看，看到爸爸媽媽忙得汗流浹背，我想幫忙一下，媽媽說“海娃，你回家寫作業，馬上要考試了，時間那麼緊，莫來地裡”。 　　母親寧願自己辛苦，也不讓我乾農活，我無言以對，我看到旁邊有背篼，就背了一捆小麥穗回家了。一路上，我不覺得小麥穗有多重，我隻是覺得腳下沉重，像灌了鉛似的。今年高考如果失敗，雖然父母親已經說沒有關係，但我是非常希望成功的。一旦成功，會讓爸爸媽媽臉上無比榮光。我的讀書，全村都知道，我的聰明全村都曉得，但光開花沒有結果，全村的人指不定背後什麼風言風語都有。父母親如果聽到了，會多麼難受！父母親都是村裡最能乾最要麵子的人。 　　我背著小麥穗，感到每個小麥穗的“針芒”都在紮我的心，雖然沒有出血，卻是淚流滿麵。…… 　　旁邊突然少了一種鼾聲，難道我沒有發出鼾聲，他們不習慣，醒了？ 　　我故意擠出一陣陣他們熟悉鼾聲，想辦法調整呼吸，像睡覺的樣子，這樣“操作”幾分鐘後，“偽裝”的我感動了真實的我，不知不覺我也睡著了。在河市高中大禮堂的一個宿舍角落，五個高中生此起彼伏的鼾聲，如果錄音下來，那該是一種什麼樣的交響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