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雲南布政司衙門裡還燈火通明,這倒是讓人覺得奇怪,官老爺們哪有這般勤政的時候? 再者,巡撫吳兆元和巡按吳文瀛,在亂軍中沒了身影,眾人估計二人是兇多吉少。 亂戰之中,為保性命,昆明城中的三司官員跑了不少,衙門早已如同虛設了,哪裡能有這般光景。 官老爺們自然不會平由懶散變得勤政,可偏偏現在這布政司衙門裡熱鬧非凡,一間房裡擠滿了人,若有人對雲南官場熟悉,就會發現房裡可謂三司齊聚。 沐天澤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們尋來,聚在了一起。 除了那些實在跑得太快的例外。 三司分列站著,這小小大堂還站不下,費了一會功夫,去了無用的桌椅,又將三司所屬混在一起,這才勉強在門口處止住了隊形。 站在堂前的之人,是一中年男子,身形高高瘦瘦,穿著一身灰色儒袍,留著一撮約莫四寸長的山羊胡子,背著一支手,正對著三司諸官員講著話。 三司官員倒也不鬧騰,他們雖然是官,可這緊急之間,多棄了官袍,又怕招賊人惦記,一身破破爛爛,哪有往日半點官老爺的威嚴。 如今身家性命在人家手裡,該聽也得聽著! 好在像夫子,說話卻不囉嗦,片刻功夫便講了個大概。 “諸位大人,可還有疑惑,可直言。” 聽到這話,他們互相看了看,大抵知道了他們的來歷和意思,心裡有了底,又見他們始終較和善,不似那土司蠻橫,便推舉了幾人出來問話。 “徐大人,您說的這沐二爺!可是十年前,出了沐府的那個沐二爺?” “藩臺麵前在下可稱不得大人,二爺一般稱我先生,諸位大人若不嫌,稱我為徐夫子即可!” “二爺此刻正在沐府,骨肉分離多年,一時得見,實在脫不開身,便特意交代我,見了諸位大人,還得告一聲罪!”說著話音一轉,往屋內喊道:“來人,把二爺給諸位大人的賠禮抬上來!” 沒多時,一夥衙役打扮的持槍衛士,便從內堂抬來了幾個箱子。 一打開,滿是白花花的銀子! 這下屋裡的諸多官員,一下都打起了精神! 徐夫子望著他們的神情,也很滿意,邊摸著自己的山羊胡子邊說:“二爺知曉近年來諸位大人難得俸祿,生活日艱,便特意從軍中撥了些錢糧過來,好解諸位大人免於柴米之憂,以便一心為公。” 隨著這話,從大門外又進了幾輛糧車! “使不得,使不得啊,百善孝為先,可不能因我等而使國公爺一家不得相聚啊。” “為國為民,是我等職責所在……” 聽著他們的那一個個正義凜然的場麵話,徐夫子笑而不言,大手一揮拿著一份冊子開始核名身份,發起了錢糧。 等到錢糧發完了,門口不知何時聚了百十號人,肩上扛著火槍,整齊的排列成一個方陣! 眾人帶著疑惑的眼光看向徐夫子,不知他又玩什麼花樣! 徐夫子倒也不囉嗦,直言道:“諸位大人明日起便又坐堂判案了,可是衙役多不見了蹤影,二爺便從軍中挑了這百人,方便各位大人在行政、司法時好有幾個好使喚的人。” 眾人一聽就明白了,不就是派人看著他們的嘛。 不過他們也沒有反抗的能力,再說也沒必要去反抗,巡撫、巡按生死不明,他們這些官員手無寸鐵,多點保護也挺好。 至於都指揮使司,雖管軍事,反而更沒有反抗的意願,他們這些這些人,在沐家長久以來各種手段的滲透及腐化之下,與其說是當大明的官,不如說是當沐家的官了。 如所料想那般,沒人反抗,最終準備的其它手段也用不上了,徐夫子領著眾人到了偏房,那裡早已準備了飯菜。 這幾日,多有兵禍,這群人誰沒睡好,吃沒吃好,又這大晚上的,被尋來聽了這麼長一段時間的話,早就饑腸轆轆了。 桌上酒食雖比不得往日精致,可勝就勝在這及時二字,不多時,院中便歡笑如舊。 半夜三更,原先的巡撫衙門,隻有偏房還亮著燈,依稀可見到幾個人影正在交談。 第二日,沐府尋了個采購的名頭,終於派出了人手,好不容易在士兵的護衛下,打探了些消息回來。 沐天波卻高興不出來,這一晚上的功夫,三司連同縣衙都恢復了運轉,連安民告示都貼滿了街頭。 沐天波實在想不通,這群貪身怕死的三司官員,什麼時候這麼勤政愛民了。 好在他沒多少閑功夫,這不,沐天澤又牽著一支大黃狗來尋他了。 自打沐天澤進沐府以來,兩人就被迫貼在了一起,或者說是沐天澤非要貼著他,簡直是不離不棄,就差如廁時也跟上了。 他是怕自己這位大哥氣不過一根白綾上了西天,他還需要借其黔國公的名頭使使,可不像一回來就得了個殺兄的惡名。 至於以前驅趕他的族老,現在已經被他安排去看城門了。 他可不是單純的報復,這不是為了以此表達官民一心嘛。 “大哥,快看,這我新收的小弟大黃,大黃快叫大哥。” 大黃狗倒也配合,“汪汪”,叫了兩聲。 沐天波就差沒氣暈過去,剛冒出個二弟,這又冒出個狗弟弟來了。 可偏偏又拿他沒辦法,如今沐府上下十步一崗都是對方的兵,可輪不到他放肆。 無奈之下,隻好繼續手足情深…… “你啊,還是那般沒個正形,這天潤聽了可不得找你鬧上一鬧!” “大哥、二哥,我為什麼要鬧?” 說曹操,曹操就到。 沐天潤這好收到了下人的消息,正尋他大哥來了,沒曾想沐天澤也在這! 心想,這人真似一張狗皮膏藥,哪裡都有他,臉上卻恭敬得很! 沐天波見三弟步子急,知道其定是有事來尋,又不直言,那就是旁邊這個走馬遛狗的礙事了。 “有事嗎?”沐天澤明知故問。 “沒什麼大事,隻是聽說這衙役都被編到了一起,叫什麼巡察隊?不知這吳撫臺,為啥要下此令啊……” 沐天澤自然聽出來他話裡的意思,也不囉嗦,故作一臉驚訝! “三弟還不知呀,那吳撫臺在前日不願受製與土蠻,以身殉國了。” 兩兄弟雖然猜測吳兆元應該是出了事,卻也沒料到這種情形,不過想想也是,那吳老頭因循守舊,他要在怎麼出現這什麼巡察隊! 即使他們不信,想要查證也沒有辦法,現在這黔國公府內外隔絕。 雖在昆明城中,可卻如同兩個世界,連正常消息都沒法出這大門,更何況這個吳撫臺之死,根本就不是沐天波澤說的這般情形。 他們知道事態不對頭了,可主動權早已不在他們手上了。 沐天澤又怎麼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們,要知道這沐家的身份可是相當好使,不薅個乾凈,可就不符合他的性格了! 不過這昆明城中,著急上火的可不隻有他們兄弟…… 現在的昆明城,就像一個巨大的蟲繭,內外不通,文武官員都沒了頭,所有的一切都聚到了沐天澤處。 三司之中,布政使司因為管著錢糧,與其它二司多有糾纏,往往其它衙門要錢的時候,大多時候就是一個意思,沒錢! 偏偏三司因職權關係,又需要合作,平日裡勉強隻能稱得上鬥而不破,可這回不太一樣了,有人下了套。 布政使在家坐立難安,倒不是因為又有土司攻城,而是得了賞,本來昨夜那徐夫子就單獨留他,給了不少錢財。 還說三司都有,是沐二爺體貼他們,特意給的賞賜。 這銀子怕是不好取,本著無功不受祿的推辭拒絕,奈何還非得他們拿,拿不走,還特地借給了他幾個衛士,一路敲鑼打鼓的送到了家裡。 偏偏一晚上的功夫,別說三司了,整個昆明都知道他拿錢了。 宦海浮沉多年,哪裡不知道是中套了。 而其他幾人和下麵的許多官員也得到了同樣的待遇。 到了第二天,這不大的昆明城中就傳遍了各種消息,說什麼話的都有,有說沐二爺財大氣粗直接賞了十萬兩銀子,有說沐二爺已經統籌三司…… 謠言越傳越沒譜。 不過,巡察隊接管了城中治安,派來的士兵接管了公文的上下傳遞,公章也由什麼特勤處保管,所有官員的一筆一劃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沐天澤的到來似乎沒有改變什麼,之前當官的還是當官,種田的還是種田,隻是路上多了一些發放錢糧的官員與士兵。 錢糧不多,隻夠一人兩天吃食的。 但官府從來都是收糧的,何時放過糧,直到有人抱著試探的心思去真領到了之後,頓時在各個街頭巷尾都排滿了前來領糧食的百姓。 “名字、歲數、住哪兒?識不識字?”在一隊持槍軍士的保護下,一一輛輛裝滿糧食和銅錢的車輛擺在路邊。 “領糧食還這麻煩?”一位前來領糧食的老者有些猶豫,怕報了名字和住址日後被收拾,與他有類似想法的人不少,但又饞這兩日的錢糧不甘心離去,在一旁守著。 “不是官府發的,是黔國公府的沐二爺心善賞你們的,一人隻能領一次,快點,不報就讓後麵的人領。”辦事的小吏皺起眉頭催促著。 “要要要,白得的錢糧怎咋能不要……”老者連忙報出名字。 “伸出手來。”另一小吏用毛筆在他手背點了一個綠色的點。 “這是?”老者不解。 “綠墨,點了三天不掉,免得有人重復領糧……” 第二天。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方式。 沐天澤又讓人發起了錢糧,隻是比起昨天多了一條規矩。 手上有綠色墨點的可領三天的錢糧,而沒有綠色墨點隻可領兩天的錢糧。 此項規矩一出,頓時,昨天觀望的那群人大呼上當,紛紛擠進了街頭的隊伍裡。 城中的富商大感奇怪,這位沐二爺怕是把黔國公府的銀糧全發完了。 真是個敗家子! 沐天澤對此種言論不屑一顧,散給窮人總比歷史上被土司搶了去來得好,況且,這才多少錢,投資懂嗎?沒見過世麵就是小家子氣。 夕陽西落,徐夫子帶著沐二爺的手令和幾大箱銀子,嘉獎了三司中幾名這幾天辦事賣力的官員和小吏。 實打實的獎賞刺激著官員的心,作為下層的官吏,何時有過如此待遇,至於坐在官衙裡的高官老爺們眼見自己喚來的手下被一點點收買,卻不敢有何動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因為那些守在門外提著槍的士兵時刻提醒著他們昆明是誰的。 一套蘿卜加大棒的措施下來,昆明城逐漸恢復了秩序。 沐天澤不僅進一步收攏了人心,還獲得了這座城市的一手資料,人口數量、男女比例、適齡勞動者數量。 沐天澤站在昆明城的城墻上俯視著這座古老的城池。 除了一些達官貴人的府邸,一切都太破舊了,就像是這個國家一樣,看起來暮氣沉沉。 當所有都在沐天澤這位突然冒出來的二爺感到奇怪或感激的時候,他則在腦中規劃未來。 “那麼第一個工廠要建在哪裡好呢?” 沒錯,他不是來欣賞美景的,而是在尋找一個適合建立工廠的地方。 他費盡心思來昆明不是為了來給那些官老爺發福利充當救世主的,而是需要人口和地盤。 作為雲南最大的城市,這裡比南邊的熱帶叢林的條件可好太多了,大量的百姓在這個天災不斷的年代對別人而言是負擔,但對他而言卻是最好的助力。 幻獸世界可以提供很多東西,但……代價很高,裡麵的東西他隻能拿出百分之一來。 要不然他早就從叢林裡沖出來大殺四方了。 在現實建立工廠成了最後的選擇,這裡接受教育的人比起堪稱蠻荒之地的南邊多太多了。 比起在腐朽的大明官僚的統治下陷落,不如在他手裡發光發熱。 “想好了,第一個工廠就叫雲南第一槍炮製造廠好了,畢竟沒記錯的話,大西的殘軍在孫可望的帶領下就快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