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4般閑事(1 / 1)

天刀狂歌 百草之英 6452 字 2024-03-17

在約定時間,張勇直來到徐子語的客棧前。   雜色黃馬遠遠看到大黑馬,就加快了腳步。大黑馬也很熱情地伸出嘴皮,去撩它。   然後,響起了它們毫無顧忌的響鼻聲。   徐子語笑著對張勇直道:“你瞧瞧,它們倒成了好友了。”張勇直抱拳道:“沾主人光了。子語兄氣色看起來好太多了,有什麼好事說來聽聽?”   “秋高氣爽啊,見到老兄,心情舒暢!”說完,徐子語嘴角上揚。   張勇直從隨身行囊中取出用布帛包裹嚴密的刀,遞到徐子語手上。   徐子語接過布帛,掂了下,然後收到收納袋,抱拳道:“辛苦勇直兄弟。”   這是王家巷王老幾殺人案所使用的菜刀,張勇直用了另一把菜刀換了出來,此案已結,殺人事實成立,不會有人會在意一把普通的菜刀被調包。   騎在馬上,徐子語告訴張勇直,自己在尋找一把刀,勇者之刀。他講了自己讀案牘所得,這裡麵許多案件是由張勇直經辦,但他不理解,為什麼會是這個王老幾?   比起其他勇者來說,王老幾這個人實在太膽小,甚至都不能稱為勇者。   徐子語有不一樣的理解,“正因為他膽小,所以他的行為才稱得上勇敢,要是換作別人去做這件事,你會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對他來說,卻是一件異常艱難的事,他要克服多大的恐懼,才能把那把刀刺進穿著公服之人的胸膛?”   聽完,張勇直頷首道:“有道理,匹夫之勇,與戰士之勇大相徑庭。”   在石城監獄門口,獄卒白昌雲看到張勇直,趕緊前來打招呼。張勇直交代,帶著這位貴客去探監。獄卒一看,來人衣著相貌普通,氣質也不咋地,便慢騰騰地走在前麵。   徐子語悄悄往他手裡塞進了一兩銀子,他立馬健步如飛起來。   身著囚衣的王老幾,哆哆嗦嗦地從一堆稻草中站立起來,他之前被判秋後處決,也深知自己罪不可赦,還以為大限已到。   徐子語看著眼前這位衣衫淩亂的人問道:“為什麼會殺人?”王老幾扯了下頭上的一根稻草,低眉喃喃說道:“當時是沖動了,我不動刀,王婆婆隻怕就要死了。”   徐子語繼續問道:“你沒有想過殺人的後果?”   王老幾嘆氣道:“當時想著救人要緊,哪裡會想到自己會怎麼樣。”徐子語問道:“你當時害怕嗎?”王老幾想了想才答道:“當時不害怕,現在挺害怕的。”   徐子語問道:“你現在是死囚犯,就要被砍頭了,假如讓你再選一次,你還會抽刀殺人嗎?”   王老幾臉上顯出極為痛苦的表情,他低頭想了會,顫聲說道:“還會。”   徐子語問道:“你有什麼要交代的?”王老幾看著他,露出罕見的乾癟笑容,以及一口白牙齒。   他咧嘴道:“王婆婆?”   徐子語點頭道,“沒有問題。我可以保證她衣食無憂。”   最後一個問題,徐子語從收納袋中取出了一把菜刀,遞給王老幾,讓他看看,像不像自己家那把?   王老幾接過來一看,款式完全一樣,手感也很是趁手。他便點頭。石城的菜刀,款式不多,他拿著這把,是最受歡迎的款式,長時間拿捏,手都不會累。   王老幾又聞了聞,還有一些菜籽油的味道。無疑了,其他家的廚房,不會有菜籽油。   出來路上,徐子語問張勇直,像王老幾這樣的,能不能輕判?   張勇直說,殺人是大罪,輕不了。除非遇到皇上大赦天下,不然王老幾逃不了砍頭的命運。“何況,他殺的還是穿公服的人,沒有判個斬立決,就已經從寬處理了。”   徐子語看著漫長的地下通道,向張勇直谘詢道:“讓他吃好點,這個不違規吧?”   張勇直與他並肩走著,眼前是一排排石磚,他回答道:“這是自然。待會你直接交代給白昌雲,夥食費算你的就成,給王老幾辦置一些被褥,都在允許範圍之內。那個王婆婆的事,我會親自去辦。送飯這方麵,我比你有經驗。”   白昌雲在牢房的門口等著兩位,他沒有跟進去,主要是避嫌,怕聽到什麼自己不該聽到的東西。徐子語問白昌雲,每頓都有肉,有酒,直到被處決,大概需要多少費用。吃牢飯,每家牢房都不一樣,利益鏈很長。   白昌雲一聽,生意來了,他看著徐子語嘿嘿笑道:“這個我需要去問主管的人,費用到時候我先墊著,你給利息就行。”徐子語把白昌雲拉到一邊,從腰帶裡取出五兩銀子,悄悄塞給他。   白昌雲手指在銀子上一滑,笑開了花,忙說道:“這次連利息都夠了。保證給給爺辦好,辦不好你讓張鋪頭抽我。”他抬頭看天,月光皎潔。   早上出門,有一種很好的預感,看來得到驗證了。   雜色馬要帶大黑馬四處逛逛,盡下地主之誼。   老馬識途,走著走著就到了勾欄門口。   老鴇看到張勇直,滿脖子都是笑意,踩著小碎步快速地沖了過去,把兩人迎到大廳中,帶上二樓的雅間。   石城四般閑事:聽琴、下棋、點茶、聽曲。   徐子語輕輕推開虛掩的窗門,打開一個新的世界。   琴聲如涓涓溪流,清澈而深沉。   彈琴的是一位年輕的女子,她身穿一襲翠綠的襦裙,裙擺上繡著細碎的白色小花,仿佛春日裡綻放的柳絮。   麵容清麗而不失端莊,眉如遠山,眼含秋水,唇角微微上翹,流露出淡淡的微笑。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輕輕跳躍,如飛燕掠過湖麵,留下一串晶瑩的水滴。   她正在彈的曲子是《山水》。她的指尖在琴弦上流轉,音符仿佛變成了巍峨的高山和流淌的江河。人們仿佛看到了曲中所描述的壯麗景象:巍巍高山,煙雨朦朧;悠悠流水,波光粼粼。   在一片叫好聲中,她繼續雙手在琴弦上翻飛,彈奏新的曲子:《關山月》。   旋律激昂而壯美。徐子語仿佛看到了曲中所描述的壯闊場景:策馬揚鞭,馳騁疆場;英雄豪傑,氣吞萬裡如虎。   張勇直吃了一小塊糕點,提點道:“這裡也是戰場,也很殘酷,舞槍弄棒,揚名立萬。”   徐子語初涉戰區,說不上有什麼感慨。   柔水三千,他連瓢都沒有。   又一曲來了。   女子的指尖輕撫琴弦,旋律悠揚而寧靜。人們仿佛看到了曲中所描述的寧靜畫麵:秋高氣爽,雁影參差;沙洲平坦,落日餘暉。琴音悠揚婉轉,如夢如幻,讓人陶醉其中。   這是《平沙落雁》。   琴臺拆走後,大廳中央搬出了一張長條桌。   陸續擺上茶具十二先生後,有一位女子緩緩走來。   她麵容精致,身穿一襲淡雅的長裙,她的手,特別纖細。   來到茶桌前,她先往梅瓶裡插了一朵黃菊,黃菊花瓣鮮亮如金,仿佛把秋天的陽光都融合了。   接著她再用精致的小茶夾夾起一塊小茶餅,在火爐上小心翼翼地來回炙烤,隨後輕輕丟進茶碾中,來來回回碾成粉末。   緊接著又把茶末舀到茶磨裡,用力旋轉起來,這個過程需要控製力度和節奏,確保茶葉被磨得恰到好處。   她的雙手靈活自如,磨茶的動作輕盈而流暢,綠色的茶粉在她手下翻飛起來。   女子從茶磨取出的研磨好的茶粉,放到羅篩裡輕輕搖動,這些仔細篩過的茶粉,才能最終被放入黑色的茶盞中,加入沸水,調膏。   徐子語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齊全的茶藝展演,隻見她纖纖洗手調膏好後,又繼續加入沸水,用茶筅輕輕地攪拌著茶水,手法熟練而優雅。茶筅在她的手中仿佛變成了一支魔法棒,將茶粉和水攪拌成了美味的乳白色沫餑。   隨著點茶的完成,整個空間彌漫著淡淡的清香。女子端起厚建盞,斜著口給在場的賓客看,黑色的茶盞表麵,就像浮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高潮部分來了。   一位穿著紅色衣服的青年小夥走到大廳中央,聲情並茂地說道:“今天誰是幸運兒,能喝到我們鶯兒姑娘親手點的茶?有些朋友是新麵孔,鶯兒姑娘可是石城點茶大賽總冠軍,點茶大賽勝了城主的人。”   紅衣夥子雙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齊,他打開一個精巧的盒子,取出一隻紙鴿,拿著它來回走動,念念有詞,嘴唇紅潤而飽滿。   氛圍營造得差不多了,他便把紙鴿拋向空中。   紙鴿在空中盤旋,飛掠過處,到處都是巨大的呼喚聲。“選我!”“選我!”“選我!”之聲不絕於耳。有人跳躍起來企圖抓住紙鴿,它一個翻身巧妙地躲過了,接著向高處飛去,這紙鴿還有靈性了?   確保一樓飛過無死角,紙鴿這才來到二樓,同樣在每件包房前翻飛,時間明顯比在一樓的客人多了一些。紙鴿盤旋了一會,似乎在做著重要的選擇。   突然,它猛地向一扇半開的包房門飛去,飛了進去。   紙鴿鉆進了徐子語與張勇直的房間。   大廳裡,相繼傳來失望的嘆息聲與跺腳聲。   每日一泡,珍貴異常啊。   鶯兒端著點好的茶,從一樓緩緩來到房間。   茶盤裡,還有一把茶杓與三個小茶碗。她把沫餑舀先舀在三個茶碗裡,先遞一碗給徐子語,再遞給張勇直,自己端起最後一碗,這才脆生生地說道:“兩位公子,請!”   徐子語仰著脖子一口飲下,覺得鮮爽無比,口腔像被清洗了一番,精神也為之一振。   鶯兒飲盡碗中茶,這才自我介紹道:“小女子鶯兒,見過兩位公子。”   張勇直雖說是常客,但享受這種待遇也是第一次,不禁有些恍惚。他向女子介紹道:“這是徐公子,傳奇刀客圭道人的入門弟子。”   徐子語趕緊拱手問好,連誇姑娘茶藝高超。   鶯兒很自覺地坐到徐子語的身邊,淺淺一笑道:“公子要是喜歡,隨時來看鶯兒。”   張勇直覺得幸運,還在於,這家叫椿之軒的勾欄,要單點一個像鶯兒這樣的姑娘,要兩兩銀子。張勇直一個月的俸祿才多少?六兩銀子而已。   可是隻要被紙鴿選中,就不要一分錢!   不是銀子出不起,而是白嫖更上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鶯兒請徐子語評說茶味。   徐子語想到馬場老秀才舉過的一個例子,於是說道:“鶯兒點茶,已有聖人之象。”鶯兒咧嘴一笑道:“公子莫不是說錯了話。”   徐子語就講,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聖人。我看姑娘點茶,行雲如流水,技近乎道,姑娘從樓下一路走來,茶未潑,溫未退,沫餑未散,即便是換作孔夫子來點茶,他最好的狀態也隻能做到這般境界,這不是聖人之象,又是什麼?”   他這一番話,講得鶯兒佩服至極,張勇直也砸吧出不同尋常的味道。他來這裡多次,從未想到一杯茶裡,還可以講出這麼大的道理。   坐而論道,鶯兒拜服,她輕啟紅唇道:“日後,當以湧泉相報。”   ……   有些人像綠茶,泡一泡就沒味,有些人像普洱茶,隨著時間的推移,更有滋有味。   不知是迷上了鶯兒點的茶,還是癡迷於她用纖纖玉手撓背的感覺,徐子語一連七天都去了椿之軒,整天泡在鶯兒的房間裡。   鶯兒問他為什麼?他笑著答道:“茶藝界不是流傳七碗茶就可以得道?我想嘗試下。”   鶯兒對他的好感也與日俱增。   倒不是他講承諾,真的又來品茶。而是,直到現在,徐子語都沒有勸她從良。也從不問她的過往。而是真的向她切磋茶藝,就連冰火奶茶都使出來了。   她盡力了!   “如果你還要繼續研習茶藝,就去找我師父。”鶯兒說道。   什麼叫有修養的男人,就是品完茶,既不問過往,也不勸從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