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鶯鶯家在中州,屬於當地比較富裕的家庭。 表哥元不易家,早些年也屬於富裕家庭,但後來落寞了,等到元不易四五歲,家裡已屬於窮得經常揭不開鍋的那種。 但元不易聰慧,讀書極好,大部分書,看一遍就能倒背如流,於是大家都認為他會是未來的狀元郎。 元不易入京趕考,苦於沒有盤纏,隻有厚著臉皮到崔府借錢。崔父崔向明見外甥氣度不凡,又飽讀詩書,盤纏什麼的痛快地應承下了。 那個時候的崔鶯鶯,見到一表人才的表哥,芳心大動,晚上就摸到客房,與表哥私訂了終身。 卟!卟!卟! 燒水釜裡的水開聲一直沒有中斷。 流雲喝了一口茶道:“是我主動的,當時他受到不小的驚嚇。我當時就想啊,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到表哥,索性把事提前辦了,豈不快哉!” 在一邊元不易點頭道:“豈不快哉!” 徐子語在一邊附和道:“該!麵對情感,女子就是要更加主動與果敢一些。” 元不易到京城後,陸續會寄書信與花勝回來,崔鶯鶯也會給表哥寄些茶葉與筆墨紙硯,居京不易,她懂。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某一天夜晚。 一對年輕的兄妹被馬賊追殺,一路逃跑,最終倒在了崔府門前。崔府向來有慈善之舉,這送上門的功德自然不會推辭,便留下他們過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這對兄妹便在崔府辭行,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能不能見見崔老爺,當麵致謝。此去千萬裡,能記住恩人之容,抵消漫長歲月。 “誰知道這一見,改變了幾十個人的命運。”流雲帶著嘲諷的口吻說道。 崔向明看到這對兄妹的時候,眼睛一亮,尤其是那位妹妹,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鼓鼓的胸脯,圓潤的屁股,讓崔老爺半天都沒有移開雙眼。 男的也高大魁梧,就是一身都是傷痕,看來這一路沒少吃苦。 要是換作平常,崔老爺見到這般女子,頂多也就是多看幾眼,不會打什麼主意。但這次不同,這次遇到的是無家可歸的落難女子,落難女子啊,崔老爺那種菩薩心腸被激活了,他想把這個女子養起來。 被富員外看上,兄妹兩個開心壞了,哪裡會拒絕? 於是那個女子很快就被送到崔老爺床上,第二天崔老爺才想起來,還沒問對方姓甚名誰。 女子羞答答地回話說,她叫莫菲格,哥哥叫莫問天。 再過幾天,又有兩位落難的人叩門,這次是一對年輕的夫妻,家裡遭了水災,出來謀生,還沒到京都,盤纏就用光了,隻能一路乞討。 莫菲格看著這兩人,想到自己的悲慘遭遇,便央求崔老爺,讓他們也留了下來,剛好可以照顧自己的起居。 說來也怪,那一年外麵的災難好像特別多,隻有崔府歲月靜好。來到崔府叩門求助的人越來越多,崔府一下子多出來十來口討飯吃的。 人一多,開支也就越來越大,崔管家建議崔向明,需要適當裁掉一些老長工丫鬟,把那些落難者頂上來。要是趕走那些落難者,會敗壞崔向明的慈善之名。 於是把崔府便把雇用了十來年的一些傭人相繼辭退。 新來的這些年輕人手腳靈活,家裡的大小事務處理得快且乾凈,管家滿意,崔向明也很滿意。 但崔鶯鶯覺得不對勁,她洗澡的時候,經常感覺到有人在偷窺她。而且,她發現,每次出入崔老爺房間的,除了那位新納的小妾外,還有後來的那位小媳婦,可是她的丈夫,好像壓根就不在乎這件事。 那年夏天,十五那天,是崔家熬粥布施的日子,來了好多流民。吃完粥後,崔府大門悄悄被關上了。 莫問天當麵向崔向明提親,要迎娶崔鶯鶯。崔老爺很欣賞莫問天的精乾,但他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再說,這崔鶯鶯,已經許配給未來的狀元郎了啊。 他的妹妹在一邊勸自家老爺,隻是口頭許諾,什麼狀元不狀元,還沒有考上不是。 這個時候,崔老爺才猛然驚醒,他問道:“你們難道不是兄妹?” 莫問天與莫菲格相視一笑道,“不是。” 崔老爺又問後來進房的女子:“你與那個誰也不是夫妻?” 女子平靜地問他道:“不是。” 崔老爺畢竟還沒糊塗到什麼都不明白的地步,他又問:“你們是什麼人?” 下麵的人齊聲回答道:“我們來自同一座山,別人叫我們山賊。” 崔老爺聽完,很頹然地倒在八仙椅上。他驚慌失措地呼叫管家的名字,進來卻是一大群陌生人。 這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騙局啊,現在府上,除了他與崔鶯鶯,都是對方的人。崔府的老管家,一周前就被辭退了啊。 這數月,崔家有什麼珠寶錢財糧食,他們全部都摸清楚了。 山賊並沒有殺崔向明,而是把他獨自留下來。 這群山賊裝了十多輛馬車的東西,帶著崔鶯鶯,消失在夜色裡。 第二天,接到報案的縣衙,派出捕快四處打探消息,無功而返。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團夥,縣令根據多年經驗判斷,既找不回來錢財,也找不回來人。 崔向明給元不易寫了一封信後,帶著愧疚與自責投井了。 …… 元不易接到崔向明的信後,當天就啟程趕往崔府。 “到了崔府,我頭伸進去一看,這回裡麵住的,真的是附近的乞丐與流民。”元不易接過流雲的話,品了一口茶,繼續講道。 卟!卟!卟! 釜裡水又開了。 因為崔向明常做善事,平日裡受惠於他的人不少,幾十個家庭湊了一份喪葬費,把崔老爺體麵地安葬了。 “衙門裡還是沒有崔鶯鶯的消息,我等幾天,怕錯過科考的時間,於是星夜趕路,又回到了京城。”元不易看著崔鶯鶯與徐子語道。 流雲為他們續上茶,用好聽的嗓音說道: “我被擄走後,也許那個男的是真心喜歡我,一路上對我禮貌有加,但每天半夜,那個叫莫菲格都要折磨我一番,她說她更喜歡女子一些,也瞧上了我。她悄悄告訴我一個秘密,說這群男人很迷信,為了不讓我被他們欺負,我要做一件事。”說著,流雲停頓下來。 她不好意思當著一位陌生男人說具體是什麼事,元不易自然也是不會轉述徐子語聽,所以他隻能等著。 “後來發展果然如莫菲格所料,那個男的終究還是沒耐心,天擦黑就支開與我同乘的女子,開始對我上下其手,後來他一呆,接著很憤怒地離開車廂”,流雲說著說著,自己嘿嘿冷笑起來,他說“怎麼會遇到白虎?怎麼會遇到白虎!”莫問天念叨著這句,像喪家狗一樣離開。 那天之後,莫問天果然再也沒有來找過崔鶯鶯。 “我以為可以擺脫被糾纏的噩夢,誰知道另一場噩夢才開始。莫菲格以看緊我的借口,調到了我的車廂。一到晚上,她就開始瘋狂撕咬,帶來的蠟燭,滴得我滿身都是。”流雲回憶裡,充滿了痛苦。 啊,蠟燭嘛?徐子語心裡咯噔了下。 流雲往釜裡添加了一瓢涼水,釜泛起了魚眼泡泡。 元不易在一邊,看著遠處的黑暗,默不作聲。 被一路折磨的崔鶯鶯,終於在半個月後抵達了一個不知名的山峰,原來這些人,真的是占山為王的馬賊。隻是附近大戶都被他們搶光了,才跑到那麼的地方去行騙。 山大王也是一位女子,她才看了崔鶯鶯一眼,崔鶯鶯就感覺完蛋了,她直覺告訴她,莫菲格的特殊癖好正是來自此人,而崔鶯鶯也終究明白過來,莫問天為什麼一路上都說,“如果不從了他,到了山上會更後悔是什麼意思。” 如果跟了莫問天,回來的時候他就是莫問天的女人,女大王自然不會奪兄弟所好。現在,她成為獻給女大王的禮物。 就這樣,崔鶯鶯成了女大王的女人。 大王帶人出去搶劫的時候,被嚴密看守的崔鶯鶯隻能在山裡活動,茶房的一位老阿姨,煮的茶特別好,她便向老阿姨學習茶藝之道。 後來崔鶯鶯才知道,老太太除了這門手藝,還藏有絕技,叫“察言觀色”,可以看清一個人的偽裝。 徐子語看著流雲,搞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在她麵前會有被看穿的感覺。 回到京城的元不易,懷著悲痛的心情,寫了懷念崔鶯鶯的《鶯鶯傳》,並把它當作行卷遞給了朝中要臣,獲得一個人的賞識,對方還把書稿推薦給書局刊印,一時洛陽紙貴。 元不易聲名大噪,在其後的科考中一舉奪魁。舉薦他的貴人剛好有二八小女未嫁,有意許配給元不易,卻遭到元不易的率直拒絕,他心裡已經有了崔鶯鶯。 幾番勸說無果,權貴痛罵元不易不識抬舉,隨後組織門生,把《鶯鶯傳》改寫成一本帶顏色的超爽話本,取名為《會真記》,作者還是他。 不同版本的《會真記》,有些版本還帶有插圖,有些精選了印刷紙張,最多的時候,圖書市場上有十八個版本的《會真記》在賣,元不易也成了首屈一指的話本作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這些,真的與元不易沒有一點關係。 受這一事件的影響,吏部銓選的時候,把他安置到西北瓜州的一座驛站,做驛丞,沒有任何品級。 這一去,就是八年。 就在他要離任那一年,驛站來了位將死之人,說自己冒著很大風險,從一處古墓盜出一把古刀,隻要答應把他好好安葬,就把刀送給元不易。 元不易得到不隻是一把透明的刀,還有一本修行秘籍。 原本對武學一路,從無機緣的元不易,居然一夜就弄懂了秘籍真義,他覺得是時候回去找表妹了。 驛站事少,元不易這八年沒有閑著,他每天跑步打沙袋,學習格鬥之術。他找老卒學習跟蹤之術,找馬教官學習馭馬之術,向來采藥的赤腳醫生學習中醫知識,他還讀了大量的圖書與案牘,尤其是東大陸的山川地理,已經在他胸中形成丘壑。 因為要找到表妹,他研究了大量堪輿圖與相關的地理書,後來發現這與兵部出的地圖,都有著較大出入,這可對領兵打仗非常不利。 於是他積八年之功,上奏了一份折子,把在瓜州這些年的校勘與實地考察一一指出。 新上任的兵部尚書連夜看完後,第二天一大早就到兵部拿著尺子量堪輿圖,發現元不易是對的。 再看,一個狀元郎,在那麼小的地方,八年來沒有哼過一聲,一出手就是大文章,這是人才啊。 一紙調令,元不易從沒有品級的驛站驛丞,搖身一變,變成了兵部職方司的一名從六品的員外郎,總算追平他那些同榜的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