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弼回憶起史書上的記載。 為了是否援助西域,朝堂上也幾經爭吵。最後的結果是,封耿秉為征西將軍,征召軍隊駐守酒泉,防備北匈奴。又七百裡加急,命酒泉太守段彭召集郡兵,遠征西域。而範羌泣血請命,願隨軍征戰,帝從之。 但具體的出兵日期,何日援軍才能抵達,王弼根本說不清楚。疏勒城眼下還有多少人,還有多少人能戰,他倒是一清二楚。 畢竟,就肉眼可見的八十六個活人。很多人,根本不是戰死,而是渴死,餓死,傷病而死。 而城外的敵人,依舊還有近萬。 告辭耿恭後,王弼回到自己駐守的地方。想來想去,他心一橫,乾脆練起了那滅性吞魂養神法。 功法上說,此功源自黃帝內經,觀想己身如烘爐,以性為薪柴,以魂為藥材,滅性吞魂,煉而成丹,養神蘊魂,十分神妙。 王弼依法行功,觀想自己如一隻四足鼎爐,雙足,陽根,尾椎為四足,百匯處入藥,上丹田藥材化液,中丹田藥液成丹,下丹田消化丹藥,行走任督,還陽入腦…… 他這一練,剎那天地寬。 不一會,便感覺神完氣足,他不知道的是,疏勒城內外的死氣、殺氣、屍氣、煞氣等,不由自主的朝他匯聚而來…… 王弼功行圓滿,這才收功而起,他感覺自己又強大了幾分。 今日運氣也不錯,敵軍沒有進攻,將士們都在愜意的或蹲或臥,享受難得的靜謐。隻是,王弼感覺到一絲怪異,又說不出哪裡不妥。 如此又過了近月時光,城外一直沒有進攻,城內日子安穩平和。水源不缺,糧草又再度斷絕。 耿恭也沒有辦法,最後靈機一動,命眾人煮鎧弩,食筋革,也就是將皮甲,弩弦、革帶等煮了,因為這些要麼是動物的皮做的,要麼是動物的筋做的,勉強有點營養。 王弼身在其中,見到這種史詩場麵,隻感覺熱血沸騰,可將士們的反應,讓王弼越發感覺怪異。 “匈奴來使!”城外忽然又響起了馬蹄聲。 匈奴人熬不住了,他們派出了新的使節,在城下呼喊,願封耿恭為白屋王,找美女給他當老婆,甚至城裡的將士,也統統既往不咎,有豐厚賞賜。為表誠意,他們這次派出的使節還是單於近臣。 耿恭懶洋洋的答道:“可以,讓你們使者上城來談。” 使者喜出望外,連忙答應。等他上城靠近耿恭,看到將士們麵黃肌瘦的樣子,心裡把握又多了幾分。 他還沒開口,耿恭已經招手。他連忙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沒想到,耿恭二話不說,單手勒住他的身子,直接一刀殺了,然後割了他的麵皮,穿在刀上,用火烤給匈奴人看。 “多謝單於賜我肉食!” “耿恭!耿恭!”城下匈奴人大哭,跪倒一地。 這一刻,匈奴人心喪如死,他們不知道暴怒的單於將如何處置他們,但他們知道,耿恭的信念比天高,手段比草原上最惡毒最兇狠的白災還要狠。 他們抹著淚跑了回去…… 但下一刻,誰也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名漢家將士站了起來。 “校尉,如何不降?” “嗯?”耿恭暴怒,難以置信的看著站起來的那位將士。 “嗯?”王弼迷惑,都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為何會有人突然說降? 這不對,這很不對。 他再看其他將士,他們的臉色也很詭異。 王弼終於發現哪裡不對了,他們的身上,少了煞氣,少了戰意,少了勇氣! 這怎麼可能? “校尉,如何不降?”更多的將士站了起來。 耿恭噌的拔刀而起,怒吼道:“好膽,爾等何為!” 其餘將士和王弼也拔刀站在了耿恭的身後。不多不少,剛剛27人。 王弼滿腦子都是漿糊,這怎麼可能! 英勇的疏勒城將士,血戰死守,待援軍至時,依然有二十六位勇士活著。而且,史書上從未記載過有將士怯戰欲降。是史書記錯了還是別的原因? 如果真的有將士怯戰欲降,耿恭必與他們內戰,又怎能繼續死守?敵人又不是擺設。 “我等死守至今,饑渴凍餓,從無懈怠,經年累月,援兵不至,非我負漢,乃漢負我。”為首那人冷冷的說道,“校尉,難道你非要吾等盡數葬身此處,死無全屍嗎?若是如此,我不想匈奴人殺我,還是死在你這個英雄刀下算了。” 耿恭氣極反笑:“楊蠻子,你這蜀蠻,給乃公找事是吧?你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卒了,怎的今日說出這番怪話?你膽怯了?” 王弼也奇怪,說話這位乃是一位什長,軍中作戰極為勇猛,嘴裡也經常念叨著殺殺殺,但今日他偏偏吃錯了藥似的。 關於投降,此前有人渴死時,他未言,有人餓死時,他未言,大家吃尿水時,他在吃,食筋革時,他也在吃。偏偏今日,他突兀的帶動了這麼多人投降。 太怪了! 楊蠻子抬手,一把扯開自己身上的鎧甲,衣物,露出一身傷口。 “我不是怯戰,而是覺得不值。”楊蠻子冷聲道,“餘蜀人也,從軍數載,斬俘無算,對得起任何人。校尉你待我公平,我本無二話,可此城分明是絕地,死地。” “吾等在此死戰,家中父老被人欺辱,朝堂可有照拂可有說法?” “吾等在此死戰,朝堂可否政治清明,無有亂政害民之舉?” “吾等在此死戰,是否再無勾連匈奴,偷運鐵料軍器,販賣情報之人?” “校尉你來告訴我,吾等為何而戰?為家國,家國不靖。為功名利祿,我一身傷病,殺敵無算,且為軍中什長。我不求什麼公平公正,我隻求一條活路,我隻求痛痛快快的活著。沒能斬殺吳漢全族,已經對不起列祖列宗,蜀中鄉親,如今,你還非要我楊家絕姓斷祀於這疏勒城不成?” 他的話,別說耿恭,便是王弼都忍不住心中一痛。 現實總是血淋淋的,哪怕最美好的理想,在現實麵前,都會遍體鱗傷。 “這些話,誰告訴你的?”耿恭深呼吸一口氣,“你一個大字不識的農家子弟,不可能有這等認知。” “沒人告訴我,我確實不認字,但我不是笨蛋,我可以思考,我可以學。”楊蠻子怒吼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虐民殘殺之賊,反受公侯之賞,天理何存?” 耿恭無語,王弼沉默。 “校尉,劃下道來吧,我並未與其他兄弟分說我所思所想,但今日你也看到了,他們也自願站了出來。這說明我的主張他們也認同。死守了這麼多日,我們對得起任何人,現在,我們要為自己而活。” “所以,請你讓開。” “癡心妄想!”耿恭差點將牙齒咬碎,“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左右,與我拿下他。”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等等!” 王弼站了出來。 “諸位,有話好好說,乾嘛動刀動槍的?大家都是並肩作戰的同袍,你們這樣,對得起死難的將士嗎?” 王弼人都快瘋了,他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到了這個地步。但眼下,他也沒有什麼好的解決方案,他隻覺得,絕對不能讓這兩方打起來,更不能有什麼死傷。 他的話出來,兩方都微微愣神,然後都當他在放屁。他們抄起刀,拔出劍就開乾。 王弼也是氣急,怒吼一聲沖了過去,誰拔刀就奪了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誰揮劍就繳了誰的劍,然後將兩方人分別踢在一邊。 他戰力全開,還真無一合之敵,很快,除了沒動手的耿恭和楊蠻子,其他人都被他強行繳械並分開。好在匈奴人一時半會兒沒有進攻,否則,樂子就大了。 王弼也愣住了,自己什麼時候變這麼厲害了? 哦對了,多半是那個滅性吞魂養神法的功勞。 耿恭板著臉不說話,楊蠻子將手摸向刀把,放了又鬆,鬆了又放,十分糾結…… “看不下去了,草!” 楊蠻子的聲音突然變成了另一幅聲音。 “這楊蠻子,神魂力量還真不弱,我引導了這麼多日,還是這個鬼樣,連砍耿恭都不敢,搞個屁,非逼我親自出手。” 耿恭和王弼都緊張起來,這是什麼情況? “懵逼吧,懵逼就對了,看招!” 楊蠻子拔刀直沖,沖著耿恭就殺了過來,勇猛無匹。王弼連忙截住,使出渾身解數,誓要替耿恭擋了此劫。 這個楊蠻子的刀法好生了得,剛柔兼備,力量驚人,時巧時拙,打得王弼苦不堪言,但在這種局麵下,他也飛速成長起來。 他缺少的就是同高手的各種實戰經驗,這些日子的戰場廝殺,讓他的五虎斷門刀也變得純熟無比,而且,有了幾分返璞歸真的意味。他甚至開始漸漸遺忘五虎斷門刀的各種刀招,去招存意,他的刀法越發有了羚羊掛角,天馬行空般的意境。 兩人打得難分難解,耿恭直接瞅準時機,出手助戰,以二戰一,終於壓製住楊蠻子,打得他節節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