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韓世忠落魄時找人算命,結果術士說下一頓飯都沒著落的他能出將入相,有王爵之運,至少能位至三公。氣得他當場捏拳就打。賊你娘,找你問話是問哪裡求活,結果你倒裝上了,還位至三公,讓旁人聽了好笑話俺?討打!從此,再也沒有術士敢給他批命。 “韓大哥你是天命貴人。天書上說,你今年二十二歲,雖然被小人作祟,屢次立大功都被奪了功勞,但是你終究將成為國家柱石,一代名將。而且,功勛卓著,名揚後世,還會被追封王爵。”王弼心一橫,不給你來點真東西你還以為我在說笑。 他這話一說,韓世忠臉上一片陰鬱,其他軍士也十分不悅。 “你知道上一個和我這麼說話的算命術士俺是怎麼對付的?”韓世忠怒指王弼,“今天你不說個子醜寅卯,俺叫你知道他們為啥叫俺潑韓五。” 他一發怒,威勢驚人,旁邊軍士也並不阻擋,眼看一場沖突就要來臨。 王弼沒想到他脾氣如此火爆,卻也不怕,因為他說的都是真的。他鎮定自若,說出一番話來。 韓世忠,生於一月二十六,延安府綏德軍人,農家出身,自小練武,鷙勇絕人,嗜酒且崇尚節義,不拘小節。尚未及冠時應募從軍。英勇善戰,胸懷韜略。 “等等。”聽著聽著,韓世忠臉色陰晴不定。 他聽出幾分不對勁來,怎麼這些事情王弼都知道?他的這些事不是沒人知道,但是,不可能人人知道。隻有延安府的一些人聽聞見證過。而這裡,除了他一個延安府的,都是渭州這邊討生活,怎麼可能對他事無巨細,知曉得這麼深? “銀州之戰時,你親手斬殺了西夏監軍駙馬,經略司為你報公,但童太尉卻懷疑戰功,隻給你升了一級。”王弼不理,又說了一件事。 “什麼?潑韓五你真斬過西夏監軍駙馬?”這話說了,便是魯達臉色也為之數變。 “啊?不是說是天生將軍劉法劉將軍斬殺的麼?”軍士們哄鬧起來,“潑韓五乾的?” “俺好像聽人說過,就是他殺的,好多延安兄弟都為他鳴不平。” “潑韓五,好漢子!” “原來,你真的知道。”韓世忠臉色抽動,“沒錯,是俺殺的,可是有甚鳥用。俺以為俺出生入死斬了那廝,好歹做個統領,哪怕提轄也好,結果……” 統領是一營之主,提轄其實本是文官,但在西軍,乃是州中直轄,負責提舉軍隊,提轄兵甲,訓練校閱軍隊,緝捕盜賊。前者職高權重,但隻能在武將中勾當,後者職位不如,權利也不如,但是,溝通軍隊和地方,允文允武,運氣好了,能混入文官隊伍。所以說魯達是真的牛逼。 問題是,韓世忠拚了老命獲得的戰功,童太尉不認!結果就是,勘定斬首一級,職升一級,讓他從代夥長變成了正式的夥長。說好的破格提拔影子都沒,他氣的牙都快咬碎了。 還是老種聽聞,實在過意不去,私下送了一百貫和幾卷兵書給他,又讓他離開延安府,來小種處暫時安歇。因為他的名號已經在童太尉那裡,萬一哪天童太尉要做點啥,他就慘了。 小種這邊都是好漢子,可他韓世忠再也不是那個熱血勇猛的少年,廝混了幾年,賭錢嗜酒,撒潑打滾,落得一個潑韓五的綽號。 “下一次,你還要立下一個天大的功勞。你將在平定一場叛亂時,哦不對,或者說起義才對,你將在萬軍從中單騎沖陣斬殺數十人,生擒敵酋。但是你的功勞還是要被你的上官,童太尉的愛將奪走。當有將官為你鳴不平時,你會被轉授承節郎。”王弼繼續說道。 承節郎是啥?反正就芝麻大的小官兒。 “夠了!”韓世忠一巴掌排在桌子上。 他本能的不想相信王弼所說的一切,可是他的經歷,他的見識告訴他,這一切,就是他將要經歷的事情。 “天生將軍劉法劉大人都被那樣對待,還有狄青狄大人……”王弼甄一碗酒,敬向眾軍士,“關中子弟與西軍休戚與共,可這些年,關中無論文武,受的委屈實在太多太多。這一碗酒,敬西軍。小弟先乾為敬!” 他一仰脖子,一口喝完,心頭有火在燒,眾軍士不說話,隻舉盞共飲。 他們是軍人,他們知道廝殺賣命,問題是,他們的命,賣的真的是太賤太委屈。東京派來的文人、宦官,亂搞不是一次兩次。大名鼎鼎的司馬光,甚至將西軍將士和關中子民犧牲無盡血肉從西夏奪回來的邊地拱手相讓。這一讓,就讓無數心血白流,而且,邊線險隘、戰略要地拱手想讓,結果就是西軍隻能無險可守,隻能一敗再敗,用血肉做長城。 戰功赫赫的劉法,號稱西軍諸將殺伐第一,謀略第一,可就因為不會阿諛奉承,朝廷頒樂他在軍中,未曾親迎,因此問罪罷官。時隔兩年後才因為缺乏勇將重新起復他。而他在西軍中的威望戰功,無人能比。便是種家相公,對他也是敬重非常。可朝廷卻擔心他成為第二位狄太尉,處處掣肘。 這都叫什麼事? “王生,你是要勸俺們造反麼?”種允神色不明的看著王弼,語氣有些不客氣,“你到底想做什麼?” 王弼說的那些情況,他知道的更多。可是,那又如何?人活著總得有出路。倒是這人,在這說這些攪亂人心,讓朝廷知道,本就猜忌西軍的東京老爺們,又該起疑心了。關中物資、軍備嚴重不足,糧草更是年年入不敷出,朝廷有的是方法壓製他們。 “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王弼並未直接作答,而是念了一首詞。 “這是俺從天機裡學的辛棄疾的一首詞。諸位哥哥都是好漢,種家哥哥問我想做什麼。其實俺隻是不平,想去報仇,想去問問整個天下的狗官,他們欺辱百姓,欺壓良善,盤剝黎庶,他們想做什麼?” “你們問問你們自己,你們想做什麼。”王弼目光清澈明亮,“誰都不是笨蛋。沒人願意生來屈膝。” “從軍廝殺,諸位到底是為國,還是為私?” “若為國為民,為了公平公正,那你們就要問問自己,結果如何,民眾是越活越好還是越活越差,邊地可守住了?漢唐故地可收復了?從官家到地方,到底是在認認真真盤剝黎民,還是在認認真真治理民生。” “若為私,你們也要問問自己,你們從朝廷所得的名利地位,對不對得起你們的付出你們的努力。你們辛苦搏命,可比得上東京城裡拍馬屁的高太尉?” “諸位哥哥,想清楚,你們是在助紂為虐,為虎作倀,還是在護國安民,保家衛國。” 王弼說完,滿堂啞然,不少人眼中虎目含淚,許是想起了什麼。 “俺看你是找死!”魯達漲紅了臉,起身提拳憤然道:“你道俺們是助紂為虐,為虎作倀?誰是虎?誰是紂?” “休傷俺師兄!”史進騰的起身,一臉戒備,“俺師兄哪句話不對?說不過還想動手?你動一下試試!” “師弟,坐下。”王弼起身將史進按回座位,“魯提轄響當當的好漢,仁心虎膽,義氣深重,而且,看到不公正的事情一定會站出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按照天機,他再過幾月,就為了打抱不平,在渭州鋤奸懲惡,連提轄官也不做了。他不會欺淩弱小,師弟你多心了。” “放屁,灑家才不會做那等事。”魯達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吼道。 可他心裡卻已經信了三分。他魯達殺人盈野,實則心裡自有衡量,哪些人該殺,哪些人可交,他一眼就看出來。若不是史進和王弼入了他的眼,他們沒有呱噪的機會。 “你說的天機到底是什麼?”韓世忠冷聲問,“辛棄疾又是何人?” 那首詞,實在是寫到了他的心裡。其實,他很羨慕那些衣食無憂,不用打打殺殺的文人,他甚至想過,以後自己有了兒孫,一定要努力培養他們學得文武雙全。他也在努力的學字,試圖看懂兵書。 官逼民反,海上之盟,女真崛起,靖康之辱,西軍覆滅,南宋重啟,蒙古崛起,白骨盈野,蒼生罹難。 王弼詠嘆式的說了一段話,仿佛帶有魔力版的腔調,在預示著未來。而這,本就是另一世的未來。 “瘋了吧,西軍覆滅?”韓世忠瞪圓了眼睛,“還有那女真蒙古啥的,一聽就是蠻子,契丹呢?” “俺看他在胡說八道。” “俺倒是有幾分信。” 眾軍士七嘴八舌,各種分說見解,但史進魯達和種允,都沉默不語。 “天不天機的先不說,先來說說朝廷的財政。”王弼知道,這種事,僅靠忽悠,其實站不住腳,要想讓人信服,就一定要有站得住腳的理由,“你們知道我落榜了,可知道為何落榜,可知道俺寫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