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搭建好木屋,已然過去了兩天兩夜 他又用邊角料做了兩把木椅馬紮,又不知從哪來搬來一塊四尺有餘的石頭充當桌子 見小二牛還在空地上呼呼大睡 又在空地邊緣將那些剩下的長短不一的木樁埋入地麵,充當參差不齊地的院墻柵欄 還為小院和小屋做了門窗 他甚至饒有興致地在屋後的北窗的窗楹上,用道劍雕刻上忍冬紋,在南麵的兩扇窗戶上雕刻上饕餮回紋 這些事忙完,葉明滿意地看著成果,突然又想起來什麼 關上木門出去又伐了些粗大的老鬆木,削成兩寸厚的木板。分別用兩尺高的木樁墊上,安置到東西廂房之中,當做離地防潮的木床 將三仙觀分發的兩床被褥取出,鋪掃妥當 又在明堂之中用剩餘的木板拚出一個書架來 忙完這些見小二牛還院中在酣睡,心中啞然失笑 忙活了幾天幾夜未曾休憩,此時心神放鬆頓覺有些饑餓難耐了。於是在院墻南端重新開挖了個無煙灶,暫時對付一下,然後又在明堂之中掘地挖了個帶煙道的火塘,以作存火取暖之用 忙完這些,已是深夜 葉明正要去到溪邊打水,隻聽得東邊轟鳴一聲,他聞聲前去查看 待走到水塘邊時,見水塘溪水依然淙淙涓涓 心中也並無在意 溪水清冽,而水潭之中又有許多魚兒隨著水流,從上遊墜落魚塘。 於是葉明一頭紮進水塘,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洗掉一身臭汗,順便故技重施地用褻褲抓了一兜子魚兒 雖然這次的魚兒不如前幾日的肥碩,但聊有勝無,用來打打牙祭再合適不過 回到小院來,這才穿戴整齊裡衣外袍,又扣上蹀躞玉帶 舒舒服服的一邊披散著頭發,依靠在鬆木椅子裡看那本《觀雲自在經》,一邊在明堂之中的火塘上,烤起魚兒、煮起粟米粥來 二人先吃完了數條烤魚,魚肉鮮美開胃,正好一人再來上幾碗黃粱粟米粥溜溜縫 二牛拿著木碗,乖巧地蹲坐在一旁馬紮上,等著米粥熟些 葉明在這寂寥清寒的仙山不知處,手執一柄木勺,盛了滿滿一大碗米粥,與剛剛大夢數日的小師弟分粥而食 正要將木碗遞給小二牛,隻聽得林中有數人咒罵著前來 二人對視一眼,心中警覺 待那群人走到葉明楔好的木樁籬笆外時,吸氣聲聲,驚呼陣陣 “不知哪位師兄在此?玄鬆子攜眾師弟攪擾了”,院門之外,有人出聲,禮貌叩門 “師兄請進”,葉明出聲相允 隻見院門被推開,四五個落湯雞般的童子走進院來,借著月光皓皓,雙方逐漸認出彼此 “竟是你倆”?!群童詫異出聲 “原來是諸位師兄吶,方才剛好黃粱粟米粥熟,正要分食呢,諸位師兄莫要嫌棄,來的正巧,不如快快坐下嘗嘗這熱粥如何”? 葉明笑臉盈盈地迎上前去,把住相熟的玄清子胳膊,便要邀請他們同食 他雙手握著對方之時才發覺,對方渾身濕漉漉的,借著明亮月光上下打量一二,才看出這五個童子竟然都是落湯雞般的狼狽模樣,但他心中按下疑惑,隻是拉對方入座 客套之間,五個濕漉漉的童子被葉明按到明堂之中的火塘旁,溫暖的橙紅色木炭火光將這幾個童子的臉烘烤的熱熱乎乎,那一身濕漉漉的寒意也被驅走 他又從蹀躞之中取出五六個木碗來,一邊用那柄木勺盛粥,與眾人分食,一邊說道 “正巧我與更始幾日未食了,今日便多煮了些黃粱粟米粥”,葉明將木碗遞給為首一人 那童子頷首道,“玄鬆子,多謝款待” 葉明頷首回應,又盛了一碗黃粱粟米粥遞給另一人,“若是諸位兄長來的更早些、或者來的再多一些,我倆便可能要招待不周了” 那人臉上兩腮紅紅的,熱淚盈眶地雙手接過這碗熱氣騰騰的米粥,說道 “昧爽師兄莫要如此客氣,前幾日..” “哎,玩鬧而已,休要再提”,葉明出言打斷,又問道,“還不知師兄道號呢” 那童子雙頰之上的紅色漫上眼底,一字一頓的說道 “玄元子,多謝昧爽師兄款待!” 葉明又將一碗米粥遞給玄明子,玄明子亦是雙手接過,隻是嘴唇蠕動,“黃粱米粥,粗食淡飯,還望玄明師兄和諸位兄長莫要嫌棄” 玄明子隻是搖頭,嘴唇蠕動,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麼話來 最後葉明盛了滿滿兩大碗,目光灼灼地遞給玄清子,和那日開慧崮上呈送玉帶的小道童,也是他在葉明二人第一次呼喚時便停下了腳步 “還不知師兄道號,那日出言相助,還未曾道謝” “玄民子”,小道童接過木碗,迫不及待地吸溜了一口,可熱粥滾燙,眾人看著燙的齜牙咧嘴的小玄民子,哈哈大笑 葉明心中對一些困惑應是有了答案,這五個童子分別是玄鬆子、玄元子、玄明子、玄清子和玄民子,在推碗換盞、盛飯遞粥之間,葉明便對幾人的性格有了些許了解 於是也閉眼展顏一笑 看著如此歡聲笑語,和睦非常的一幕 玄清子背後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一個誤會,更多是因為這五個童子之中,隻有他出身顯赫一些,故此對葉明那善意的舉措有了更多的揣測 人往往隻會像揣測自己那樣去揣測他人,自己善良便認為世上都是些好人,自己陰險便認為眾生皆是汲汲營營之輩 世界隻不過是一個巨大的自己,無外乎是以己心觀人心罷了 一葉障目,便隻見青天脈脈 玄清子始終記得,他們氣沖沖的結伴前來,隻為找到一個答案 玄清子抬頭看了看頭頂明堂大梁之上的綢布 或許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們順著夜色、沿著山溪一路尋來,都是因為那條山溪水塘在上遊決了口、潰了壩,洪水並不算是多麼的波濤洶湧,但卻沖塌了他們五個聚居在一起的地窩子 廬者,簡陋居室也 他們五個皆是洪武年間第四個甲子,也就是洪武180年以後來的翠雲峰。這兩年多來陸陸續續的相繼入門,一起結廬修行,雖然也偶有齷齪 但是因為鶴澤師叔那些三日一放的豎瞳野獸時刻威脅著,還有上個甲子的老翁老嫗們時不時地前來尋樂子,所以他們都緊密團結在一起 同食同寢,同甘共苦 即使大多時候先入門的師兄負責歲月靜好,後入門的師弟大多時候隻負責負重前行 但他們依然緊密地團結在一起 於是那道廬從小小的一個,變成了小小的四個,玄民子入門後又變成了大大的一個 道廬,就是個地窩子 上善若水任方圓,因勢利導入虛穀 不幸的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的大號地窩子便是那個虛穀 在玄清子抬頭看天,神遊之際,一向話多的玄元子已經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五人渾身濕漉漉的緣由與葉明一一說起 “上遊那汪水塘,一向通暢,即便是去年初秋,那隨著孽龍北來的暴風雨都沒能如此!偏偏這次!這山洪來勢兇猛卻毫無預兆,毀我等道廬卻並無後續,真是讓人疑惑” 葉明沉吟,問道“好端端的水塘,本就有蓄洪之用,近日也無甚降雨,怎會突然發洪水呢” 玄清子扶著他的玉帶,靈氣擾動,手指捏著綢布一角 他認得這綢布的紋樣,因為那個堰塞水塘、創造洪災的罪魁禍首,曾經給過他一匹這種綢布,這種綢布一次分發了兩匹,而另一匹就在眾人的頭頂--那明堂的大梁上挑著呢 房梁之上的綢布,被分割成了四五片長條 而他肯定,自己在水塘堰塞處撿到的這塊,撕裂處與房梁之上可以嚴絲合縫的接駁拚上 他看了一眼眾人,玄鬆子神色如常側耳傾聽,玄元子還在滔滔不絕的疑惑著,隻有玄明子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而那最小的玄民子,把小臉埋進木碗裡吭哧吭哧地大口喝著熱粥 小二牛悄咪咪踩住了還未踢入火塘中魚骨頭 葉明閉眼含笑,一邊傾聽,一邊時不時地輕聲回應著 他突然在心頭,生出幾分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悲愴 麻木的愚夫!虛偽的君子!接受審判吧! 他蹭的一聲站起來,義正言辭的朗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