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空靈的聲音隨著少女慢慢靠近的腳步聲回響在整個空間中:“歡迎你,親愛的夢遊者,這裡是噩夢領域。我是所有旅人的引導者,我的名字不重要,但是你可以叫我方塊K。” “噩夢領域?”祝昀央蹙眉看了過去:“這是我的夢嗎?” “夢?”少女輕聲笑了起來,無意識地轉動著手中的傘柄,將黑白格子的傘麵旋成了螺紋狀的漩渦:“當然不是,旅人,這裡是所有夢境的源頭。所有夢境中的畫麵,皆來自於這裡發生的一切。” “包括我先前夢到的一切?包括那些預知死亡的夢境?這些也是因為這個地方?” “那還用說?”方塊K大大地翻了個白眼,隨即又笑嘻嘻地湊了過來:“你一定很好奇,這一切到底為什麼會發生在你身上,我看到你無時無刻都在發問,但是你從來沒有得到過答案。因為你的世界無法給出正確的解釋,但是我可以。” “這是命運,好姑娘,你的苦難,包括你如今來到這裡,都是命運的安排。你注定被噩夢糾纏,注定失去一切,最終也注定來到這裡。” 祝昀央麵色不善了起來,這一切,如此沉重、如此痛苦的一切,為什麼可以用命運這兩個字來輕描淡寫地概括? 她從來不願意相信所謂命運。 方塊K看出了她的憤懣,卻隻是淡淡地笑著,輕盈地轉了個圈。 眼前的一切畫麵也隨之天旋地轉起來,逐漸模糊褪色,隨之浮現在眼前的,是熟悉的場景。 那是祝昀央住所的樓下。 她站在一顆樹的陰影下,夕陽斜斜地迎麵照在她的身上,卻沒有在她身後投下陰影。 祝昀央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女人,側著臉,趴躺在青灰色磚石鋪就的平地上,身下逐漸漫開一片暗紅的陰影,她的衣服很快被染成了更為深沉的顏色,仿佛影子的顏色沾染到了衣衫上。 女人身邊的地麵上有一段徹底變形的欄桿,斷裂的截麵露出了內裡的銹痕,無聲地彰示著女人的死因是一場可怕的意外,或許是因為她趴在欄桿上看風景,卻因為生銹的欄桿而不慎墜樓身亡。 祝昀央眼前逐漸模糊了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悲傷,她無法控製自己的雙腿,慢慢地走了過去。 她最終站在了屍體的身側,血液從她腳下磚塊間的縫隙淌過,卻沒有一滴血跡沾上她的鞋底。 祝昀央一點一點地蹲下身子,看向了女人的臉。 女人的頭發被血液浸濕,粘在麵龐上,就好像她是一個易碎的瓷器,而墜落使她的臉被摔成了碎片。 祝昀央最終還是拚湊出了女人的模樣。 她迅速站了起來,踉蹌著後退,熟悉的一切飛速向視野盡頭的那個點縮去,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搭上了雙肩。祝昀央停止了後退,身軀微微顫抖了起來,似乎是難以接受自己方才所看見的畫麵。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難以覺察的顫音。 “那是……我……嗎?” “我看到了……我的屍體?” 那雙搭在祝昀央雙肩的手繞著她的脖子虛虛攏了過去,一道清澈空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祝昀央卻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氣流。 “看到了嗎?這就是命運,你永遠無法阻擋命運,死亡是那些人的命運,也是你的命運。” 察覺到祝昀央表情那一瞬的僵硬,方塊K勾起一個戲謔的笑,黑色小皮鞋上的尖頭輕點地麵,優雅地後退著,和祝昀央保持了一段禮貌卻不疏遠的距離。她輕盈地轉了個圈,裙擺如同一朵正在盛放的黑色鬱金香一般舒展著花瓣。 少女佯作可愛地把頭歪靠在了傘柄上:“不過呢,苦難是一種使人變得更加美麗的東西,而美麗的人理應得到優待,所以你來到了這裡。” 湛藍的雙眸如同平靜無波的海麵,獵食者一般緊緊盯著祝昀央:“我會給所有站在這裡的人兩個選擇:回到你的軀體,迎接你的死亡;或者留在這裡,開啟你的旅程,如果你能走到旅程的盡頭,或許奇跡會降臨在你的身上,比如,永恒的生命。” 搖晃的地麵使祝昀央難以保持平衡,她索性屈腿坐在了黑白棋盤般的地麵上,偏頭看向虛無的白霧,露出一個無意義的笑:“我的回答,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失去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我已是一個身處穀底的人,不管往哪個方向走都是向上。我想,隻要是一個擁有思考能力的人,都不會選擇呆在穀底等死。” “好吧,恭喜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方塊K笑得惡劣,祝昀央不喜歡這樣的笑,仿佛這天真的麵容後暗藏著什麼陰謀,可她隻是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補充道:“不過呢,忘了告訴你,噩夢領域的死亡率可是高得出奇呢。” 祝昀央無謂地聳了聳肩,她並不害怕什麼高死亡率,畢竟比起第一個選項,她的選擇死亡率也顯得並不是那麼高了。 方塊K繞著祝昀央緩步走著,似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後悔或是猶疑,可結果卻讓她失望了。少女停下了腳步,興致缺缺地講述著那些重復過無數次的臺詞。 “這裡是噩夢領域,是由無數小型世界組成的世界。” “但是這些小世界不可避免地遭遇了各種災難,已有無數世界徹底消亡,我們無法挽回它們逐漸走向衰敗的結局,但我們想要一個永生的世界,一個永遠不會走向衰亡的世界。” “所以你們才得以站在這裡,我們需要你們——夢遊者們——幫助我們挽救那些世界所麵臨的危機。” “這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困難,你需要做的一切,都被寫在了你進入那個世界之前所途經的路牌上,隻要完成路牌所示的任務,你們便可以離開這個世界,繼續你的旅程。” “總之,”祝昀央得出了結論:“你們就是抓人替你們打白工的唄。” 方塊K一時語塞,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別那麼刻薄嘛,你會得到一些報酬的,但這得依靠你自己。如果你可以從小世界帶走一些重要的東西,它們會在你離開那個世界後成為一個對你以後的旅程有重大幫助的禮物。不僅如此,隻要你走到旅程的盡頭,你將獲得一份無人會拒絕的禮物,你不再衰老的靈魂將永遠生活在這裡,直到你自願放棄生命的那一刻。” 祝昀央嗤笑一聲,直直望進了那對澄澈的眸子:“我不奢求什麼永生,我隻想要真相,我不相信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命運使然,如果真有命運的存在,我會找到它,然後一拳打在它的臉上,我會告訴它,去他媽的命運。” “信不信由你。”方塊K用那雙藍琉璃般的眼睛瞥了她一眼,不過她很快便移開目光,一步一步歡快地蹦著,笑吟吟地說道:“你還有什麼問題嗎,至少現在,我很樂意為你解答。” 語罷她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張黑底的方塊A,嫣紅的方塊圖樣綴於牌麵中心,而少女半麵掩在這張撲克牌後,高傲又不失禮貌地揚了揚下巴,仿佛給予一個提問的機會是某種值得讓人感恩戴德的恩賜一般。 祝昀央深吸一口氣,滿臉寫著忍無可忍:“你是不是有什麼多動癥,噩夢領域一半以上的死亡率都是在你這裡摔下去產生的吧?” 方塊K愣住了,旋即又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似乎受到了什麼天大的委屈,氣鼓鼓地看著祝昀央:“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這裡可是絕對安全的!” 祝昀央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仿佛剛剛隻是為了活躍氣氛而開了一個無關緊要的玩笑,旋而抓住了對方話裡的一個詞問道:“你剛才說……‘我們’?所以,除了你,還有誰?” 方塊k用鼻子噴出一口氣,似乎還對剛剛的話存有芥蒂,又好像是在嘲笑對方的無知,卻還是施舍般地回答道:“當然是噩夢領域的創造者。祂創造了這裡最大的世界——中央五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後五都又孕育出了這無數個小世界,這些世界組成了如今的噩夢領域。我們一般叫祂領主。” 她忽地頓了一下,眼裡流露出一絲憐憫:“不過這些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你永遠也不可能見到祂,你還是多關心一下自己的性命為好,死在這裡,那可就是靈魂的徹底消亡,或許我下次見到你的時候可以多告訴你一些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畢竟……”方塊K拖長語調,一字一頓地慢慢說道:“我可沒興趣跟一個快要死的人多費口舌,你得先證明給我看,你不會那麼輕易死。” 少女戲謔地笑了起來,盯著祝昀央的臉,期望看出就算是一絲一毫的怒意,可結果卻讓她失望了,這些話語並沒有在祝昀央的臉上泛起一絲波瀾,她隻是輕描淡寫地說道:“那麼,我沒有想問的了。” “真的嗎?”少女歪了下頭,雖然嘴上這麼問著,卻沒有給祝昀央留出再次提問的機會,她隨手將手中的洋傘向身後拋去。 傘麵瞬間分裂開來,黑白的色彩混合成了深灰,而這些深灰色的碎片拚合出了一隻蝙蝠的雙翼,連接雙翼的並非是蝙蝠的身體,而是那朵原本綴在傘尖的血紅玫瑰。 洋傘在下墜的過程中化為了一柄模樣誇張的手杖,最終落回了方塊k手中,被她裝模作樣地揮舞起來,一個散發著紅暈的光環從花蕊處飛出,將祝昀央推下了黑白色的平臺。 在墜入濃重白霧的那一瞬,祝昀央咬了咬牙,險些下意識地爆出一句臟話。 ——說好不會掉下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