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披風翩然落下,蓋在身邊的那助手身上。 “諸位,請瞧仔細了。” 自稱梅奇的魔術師,嘴角掛著桀驁的笑容。 眾人眼前,那披風勾勒出一道人形的輪廓。爾後,裡麵的人仿佛雪孩子般消融掉,披風塌軟下來。眾人伸長脖子,夠向那潭紫色沼澤。 人呢?人哪兒去了? 疑惑間,人群忽如紙扇般打開條道路。緊接著,大夥都不可思議地盯著那個人,消失的助手,竟然從外圍走進來。聲聲驚嘆過後,如雷的掌聲才如鮮花般拋灑而出。 孟雙朗也感到疑惑,也感到吃驚。 他之所以疑惑,是因為照麵那當助手的胖子,他之所以吃驚,是因為記起那好幾層下巴的家夥,究竟何處聽人說起。那陣襲來的香味,那陣做作的嗓音,這個胖子,恐怕就是克萊伯大叔提起過的,大陸劇團中的塗脂抹粉的娘娘腔。仔細端量,他接下來的形容舉止,確實帶上幾分嬌氣,有意無意地勾起拈花指。大夥倒不介意,他滑稽的扮相,反而給現場增添戲劇效果,令人捧腹。 孟雙朗卻笑不出來。 如果那胖子是劇團中人,那麼,這位梅奇魔術師想必也是其中一員。他審慎地打量他,忽然注意到,身旁的莎秋莉也凝視著那成為群眾視野焦點的家夥。 奇怪,她明明是燈籠師。好吧,準燈籠師。 正因如此,她的關注顯得有些不大尋常。 似有所感,那個梅奇魔術師掉轉視線。直直地,兩對目光如酒杯般碰在一處,濺出相邀的白沫。他禮貌地對他們這一邊伸出手,對象當然是莎秋莉。 “這位迷人的小姐,您願意充當我下一場表演的助手嗎?” 莎秋莉點點頭。 那一瞬間,孟雙朗曾試著拉住她。許多年後,他常常為此而後悔,是啊,當時他為何放下,那隻想拽住她的胳膊?於是,他目睹莎秋莉跳上高臺,一步步走向那個魔術師,一步步走向後來他不願想、不敢想,卻必須麵對的局麵。莎秋莉穩立在人們的視線中,毫不怯場,模樣十分高傲。 那胖子,似乎叫龐特的退居後側。孟雙朗還聽見,肘邊一個水桶腰的、長雀斑的女人,眼紅地盯看臺上那個相貌堂堂的男子的新助手。 “有其女必有其母,小姐,您的母親想必也這般美麗動人吧。” 梅奇說道,他的嗓音富有磁性,別具魅力。 莎秋莉不為所動,隻是對方提及她母親時,她的眸子波動一下,但又很快變回原樣。這讓魔術師更饒有興味,於是他愈加仔細地打量眼前人。 “你快開始吧。” 莎秋莉不客氣地說道,她翹起下巴,也在打量他。並且,對大自己一倍年紀的人,也毫不露軟。臺下,那女人忿忿一句,孟雙朗好容易忍住了。 魔術師已經重新拿起地上的披風。他手一揚,披風閃過,臺上,多出一麵等身鏡來,鏡框飾有渦狀圖案,正對莎秋莉映出她的姿影。魔術師踏出幾步,迅疾地來到鏡後,手掌抵上鏡背。眾人隻見,那塊鏡子波動一下,隨後像活過來似的,幻化出一個青靈靈的漩渦。魔術師英俊的側臉浮現一抹笑容,盡管他用詞很謙虛,這份桀傲的風度卻始終如影隨形。 興許,正是二人氣質相近,彼此擦出火花。 眾人不得不手托下巴,以免它掉下來。這簡直神了!魔術師梅奇向前大跨一步,直接穿過鏡背,點睛之處還在後麵。鏡前,一隻俏鼻,一個白皙的下巴,一頭光澤亮麗的金發,漸漸浮出。瞧見整張臉時,連莎秋莉也為此而動容。從中走出的,不正是她嗎?那模樣,那神態,竟然與她絲毫不差。說起話來,那個“莎秋莉”的聲音,也和她完全一致。身高更是甭提。 “怎麼樣,我美嗎?” 腳尖對腳尖。大夥腦中浮現鎮長的雙胞胎女兒。 莎秋莉瞇起眼睛,果然,這家夥並非等閑之輩。 “確實厲害,不知道梅奇先生還有沒有更厲害的,讓我這沒見過世麵的小女子,也多見識見識。” 大夥聽了,也歡呼道,“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既然大夥盛情相邀,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這回,沒有過多鋪墊,話音剛落,魔術師轉過身,黑色眸子掃過人群,然後脫下那高禮帽,戴白手套的手沖其一指,開始今天的最後一場表演,因為目的已經達到。隻見焰火般,一束光芒帽中射向天際。眾人遮手擋住刺眼光亮,從指縫間,瞅見那對張開的雪白翅膀。 人群立馬炸開了。 有驚嘆的,有禱告的,有叩拜的。 那從帽子中飛出的,並非鴿子,而是天使!羽翼泛著光芒,在天空中不著寸縷,淡金色的長發遮住羞處。她在人群中飛翔了一圈,又飛回原處。那種鯉魚旗般的矯捷,令觀眾印象深刻。她羽翼之下,赤足之下,那魔術師梅奇,手再一揮動,天使就化為漫天光屑。 “非常感謝您的幫忙,希望我的表演,令小姐您,還有臺下的觀眾滿意。” 這回觀眾已經忘記鼓掌,甚至失去高喊“再來一個”的勇氣。他們還沉浸在剛剛的震撼中,尚未回過神來。今天受到的刺激,足夠他們消受了。 魔術師梅奇朝向臺下觀眾: “我是你們可愛的小鎮,邀請來的大陸劇團中的一員。我希望,明天你們都能來觀賞我們的演出。我相信,它一定能為你們的盛宴節錦上添花。”他末了,又拿那對紫色眸子倨傲地掃視遍人群,強調道:“明天的夜晚,我會為你們,帶來比今天,更棒的魔術,絕對會讓你們終生難忘。” 孟雙朗真想捂住耳朵,周圍的男男女女像鞭炮似的炸著。那眼紅的女人,聲音的分貝恐怕超出了人類的收聽範圍。 同莎秋莉離開之後,孟雙朗禁不住好奇問道,那個魔術師最後和她說些什麼,由於周圍人群實在震耳欲聾,他隻眼睛看見,那高禮帽、長披風的梅奇,桀驁的臉上,嘴唇翕合再翕合;耳朵,卻未曾聽見那低語。莎秋莉笑笑,沒什麼。她在心裡會想起,那個魔術師的話來: “我總覺得,我們之間很有緣分。我相信我們的緣分不會到此為止。” 其實,她的直覺也如此對己傾吐。 她莫名地想起在鎮長家,樓梯上出現的秘書哈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個人也讓他感覺怪怪的,以至於她將他,和梅奇聯係在一起作比較。但對於紅頭發的前者,她隻覺得心裡油然而生一種反胃的、不喜的感覺,而對於黑頭發的後者,雖然也認為他奇怪,卻附帶有一種親近。二人氣質相似,或許,他們屬於同一種人也猶未可知。 “不知道又什麼熱鬧。” 走著走著,又一批人臃腫了道路。 孟雙朗不想再趟渾水,打剛剛起,莎秋莉和魔術師之間的互動,就讓他懷偏見地認為,這些熱鬧都是害肚子的熱鬧。不舒服,怎麼樣都不舒服。 好在,莎秋莉這回沒什麼熱忱。孟雙朗喜形於色,他們還是快去找他妹妹,找她的朋友吧。身子半轉未畢,一道熟悉的女孩聲音從那大撥人群中升高、飄遠,將他如僵屍般定住。莎秋莉也跟著停下腳步,問他怎麼了。怎麼了?妹妹是找到了,麻煩似乎也找上門來。 “教訓他!教訓他!” 正是這起哄的聲音。 他驚疑地抬起頭,一道倩影從圍觀人群中高高躍起。 一個華麗的後空翻。 瞧,那個人!孟雙朗目瞪口呆,身邊的莎秋莉也有些驚訝。烏黑的青絲,俊俏的臉蛋,孟雙朗還清楚,那張臉笑起來,會露出個酒窩,一個深得能藏進秋天的葡萄的酒窩。玫莉,柴荒大叔的女兒。 按理說,像克萊伯大娘所講的,有玫莉這樣的乖孩子照顧,孟悠是不會有麻煩的,可剛才那一瞬,瞅見的、處於大夥視線焦點的分明就是玫莉,文文靜靜、瘦瘦小小的玫莉。激烈的打鬥聲從那邊蔓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