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鏗鏘的腳步聲逼近了。 孟雙朗腦後冒出冷汗,童螢不在,施在他身上的隱身術消失了,這可咋整,躲沒地方躲,跑沒地方跑。他已經看見那劍鋒了。 一個守衛來了。 他左右看看,手中的劍無所適從。 孟雙朗呼出一口氣,側過頭,童螢正站在他肩膀上。幸好回來得及時,要不然,等她回來,自己還不知道怎麼著。 那守衛收劍入鞘。 另一道聲音隔遠了在喊他,快走,緊急情況。孟雙朗心一跳,竊喜道,莫非那梅奇被發現了,這下他可吃不了兜著走了。目送那守衛應聲離去,孟雙朗臉上的喜色仍未褪去,耳邊響起吱嘎聲,鐵門開了。這當然是童螢的功勞。 那金鐘兒般的聲音叫住他。 “等一等,”他那伸出的手、邁開的腳頓住,“這座監獄有些脫離我的預計。你說過,島上沒有燈籠師?” “對呀。” “那我告訴你吧,這座監獄裡關押的,清一色都是燈籠師。” 孟雙朗腦袋後仰,仿佛有人把一條死魚,抵在他的鼻子底下。“你別不信,”童螢小臉正色,抱起雙臂,“先前我去探路,鐵門後,我一進去就感覺到這種氣息。我還奇怪,一座普通監獄,怎麼會吸引那個叫梅奇的怪家夥?總之,現在計劃有變。兩條路,一,我們折身回去;二,我們繼續走。關押燈籠師的監獄,絕不會普通,即使有我在,也不敢說之後,能讓你完好地進,也能夠完好地出。” 孟雙朗思忖半晌,他張張嘴,眼一低,目光落在手中那枚玉佩上。 “好不容易來到這兒,怎麼能半途而廢。如果錯過今天,我可能這輩子,也無法見到父親了。況且,知曉他反對國王之後,我打心底冒出的疑問,發酵、膨脹、變大,我一定要親口問問他,我要獲悉他到底是善是惡。我必須補全記憶中,最重要的記憶中,那塊童年碎片。” “看來你的確做好心理準備了。”童螢說。 孟雙朗明白她的意思,他不會為往下深入而後悔的。 當他打開鐵門,震驚取代了忐忑與期待。他本以為,門後封鎖的隻是個小天地,輕輕鬆鬆,就能在簡陋的床邊,望見一個中年男子,那就是兄妹倆的父親,那個他該喊爸爸、去親吻的人。然而,一條長長的、寬闊的走廊,像條灰色河流,向前伸展。怎麼回事,內裡的空間,居然遠比外表所能想象的大得多。 “歡迎來到燈籠師的世界,”童螢道。 “難道,這也是燈術?” “這是燈籠師所營造的結界。” 孟雙朗覺得不可思議,這隻是許多扇門中之一扇,如此算來,所有門後的空間,豈不是比整座島還要大。若非童螢,他如同一隻迷宮中的老鼠。 玉佩的光芒指向一處。 向前,向左,再向前。孟雙朗又踏出一步,肩膀上的童螢,驀地揪住他的耳朵。疼痛拉得他,往後倒去。乾什麼呀! 隻見,先前所站之處,躥來數條火蛇。 半空中,一個禿腦袋、脖頸上掛有佛珠的怪物,飄了過來。在那臉上,眉與眉之間,生有一隻豎眼。他手頭握有一柄禪杖,每次揮動,火焰就會亂舞。 “還不快跑!”童螢在耳邊喊。 “知道了,你都快讓我成聾子了。” 他飛速沖怪物跑去,那怪物將半月形刀刃迎過來。一個滑鏟,他才沒有淪落到梟首的結果。那怪物沒有罷休,遲鈍地挪過腦袋。 “它又追來了。” 童螢像後視鏡似的道。 “你不是說,它們看不見咱們嗎?” “你不是說,島上連一個燈籠師也沒有嗎?”童螢反唇相譏。 別鬥嘴了,孟雙朗無奈道。勉強靠蛇形位,他才驚險地避開那火焰。但這麼下去,總不是辦法。然而,更糟的還在後麵。從拐角處,又來一尊,長相與前一尊七七八八,這些都是什麼呀? 傀靈。什麼傀靈?你說清楚點兒。 照童螢的解釋,傀靈就是燈靈,但又有所不同。好比人死後,會捐獻眼角膜之類的器官,燈籠師死後,也可以捐獻自己的燈器,寄居在燈器之中的燈靈,兩者經過一定的改造,傀靈就誕生了。 “這些傀靈非常機械,較之燈靈容易對付得多。他們的弱點,在於不能離燈器太遠,找到燈器,我就有辦法對付它們。” 兩旁的牢籠中,囚犯大都睡下。作為燈籠師,世俗的監獄無法關押他們,這是特權之一,那怕犯了大罪。但最重要的,是除非燈籠師協會親自投票表決,否則,他們頂多判處終身監禁,而與死刑無緣。眼下,這些關在這兒,已經五年、十年、十五年的家夥,借睡夢來遺忘痛苦,排遣無聊。 忽然,風風火火一陣鬧騰聲。 其中一間刑房中,睡得淺的兔唇男第一個醒來,緊接著,他床下的,以及其他人也睜開眼睛了。左鄰右舍也如爆竹般接連朝外觀看。 “那不是這層的兩個傀靈嗎?搞什麼?” 兔唇男在上鋪低下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個笨蛋,還是燈籠師嗎,”下鋪人說,“關在這兒,力量封印了,知識你還忘個精光。明顯,那個闖入者,用了隱身類的燈術。” “到底是誰這麼膽大包天呀。” 其他人議論開。 那下鋪人喊了,“那闖進來的人,不管你是男是女,想找燈器嗎?前麵左拐,那道路盡頭就是。”嘿嘿,是啊是啊,左鄰右舍的牢友也跟著起哄。隻不過,應該是向右拐,燈器在那兒才對。那闖入者,誰的話也沒有聽,既不走左邊,也不走右邊,因為前邊螢綠色光芒一閃,吧嗒一聲。 那受陣式保護的燈器,掉在地上成了破銅爛鐵。 “有點兒本事啊。” 眾人驚訝道。那兩尊燈靈煙霧般出現,又煙霧般消散。一切都重歸寂靜,以至於大家懷疑是不是聽錯了。那人一定是前往地下第一層了。 “不過,我想他或她,沒多久和咱們一樣了。” “到時我們就能見見她的真麵目,但願是個女人。” “鬧的動靜不小,一會兒監獄裡的混蛋,就會過來逮捕他的。” 可他們等啊等,那守衛卻沒有來。於是,寂靜下又活躍起一種騷動,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種情形,產生這種感覺了。 那兔唇男的下鋪人,第一個爆句粗口。 他朝地上啐口唾沫,“他娘的,究竟怎麼回事。那幫守衛給什麼絆住腳啦,到現在還沒有來。”同時,他和眾人一樣都意識到今夜頗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