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在揮劍戰鬥,是在施展魔法。 豐文的腦中隻有這一個念頭。 沒錯,他終於見識到了夏羽的這一麵。雖認識不久,但他在他眼中,像是一個變換著的多麵體,他永遠不知道哪麵是最真實的他,卻又每一麵都真真切切的是他本人。而他作為強大的逆鱗獵人的最需要被見識到的一麵,現在終於不遺餘力地展現出來了。 而結論就是——他會魔法。 當然,不算上那些俗套至極的小把戲,豐文從未見識過真正的魔法,震撼心靈的那種。 而夏羽此時此刻的揮劍,就是自己心目中的魔法。 他揮動著那柄長劍,猶如一個優雅的舞者,他不是在戰鬥,是在完成自己的舞臺藝術。 豐文當然知道,無論是從迅捷、力量還是持久方麵,自己都絕不是那怪鷹的對手,每次都是運氣使然僥幸逃脫,而他也曾懷疑過,一個隻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哪怕是傳說中那般強大的出自逆鱗的獵人,同樣的人類,又能爆發出怎樣令人驚奇的力量呢? 是的,今晚以前,他都不否認自己沒有停下過這種疑問,他信任自己的兩位朋友能幫自己達成目標,但它卻並沒有停下過這種疑問。 現在他隻覺得自己愚蠢。 他也頓時感覺那個放縱著任憑一腔熱血去挑戰怪鷹的自己有多麼滑稽。自己的戰鬥根本不叫戰鬥,他從始至終都在侮辱自己手裡的槍。 而夏羽,麵前的這位逆鱗獵人正在進行著的,才是徹頭徹尾的戰鬥藝術。 怪鷹已經不再是跟自己玩鬧時候那個伴隨著嘲弄氣息的怪鷹了——自從茂茂撕開它的翅膀開始。 此時的它比以往戰鬥時候都要猙獰好幾倍,胡亂撕咬又尖叫著,成了一隻真正的猛獸。豐文想,如果現在他走上前去,憑著那桿滑稽的長槍,根本撐不過十秒鐘。 它撲騰著血淋淋的翅膀,刺耳地尖叫著、沖著麵前的敵人張牙舞爪著,發動著一輪又一輪的攻勢,夏羽卻如同在晚飯後愜意地散著步,簡簡單單,一挪一動便閃開了那些攻擊。 他也在使劍——不,那已經不是劍了,那長劍已經與他融為一體,化作他的又一隻手臂。他隻在最需要用劍的時候輕點一下,或撥開攻擊,或以牙還牙,總之總以最小的幅度以最精確的角度,用最精準的回應將那看似雜亂無章的攻勢一一化解。 這簡直就是魔法。 豐文盯著這場令人瞠目結舌的對決,身上的疼痛已經毫無感觸了,也當然沒在意自己的下巴就要驚得掉到地上去。 “你知道嗎,逆鱗學院的獵人分三個流派。”茂茂突然在一旁張口說。 “啊?”豐文的眼睛始終沒離開夏羽。 “最好理解的是力流,”看來茂茂打算解說這場戰鬥了, “力流的獵人們不依靠魔法,但精通於各種武器和裝置的運用,他們有的力敵千鈞有的巧捷萬端,是逆鱗最常見的流派。” “怪不得夏羽身手這麼矯捷。”豐文說。 “不不不,夏羽不是力流。” “嗯?” “第二個流派是法流,顧名思義,與力流不同,他們是依靠魔法的,神通廣大的獵人們,不過跟傳統意義上的法師不同,他們也會使用一些簡易武器,輔助自己法術的運用。而且學習的都是為了他們獵人職責所需要專精的魔法。” “可夏羽並不像法流啊?” “聽我講完。逆鱗確實有一批法流的獵人,但其中也並不包括夏羽。” “你說一共有三個流派。” “第三個流派的獵人,”茂茂說,“比較特殊。” “怎麼說?” “他們數量相較前兩個流派要少很多,他們依靠的並不是身手矯捷也不是豐筋多力,更不是強大的法術,而是無與倫比的技巧。” “所以他們叫......技流?”交談著的兩位也絲毫沒放過眼前戰鬥的任何細節,茂茂接著說: “不對。這類獵人啊,很難被定義,我們業內都把他們描述為——像是在用心揮舞武器,所以叫做......” 豐文和茂茂目不轉睛地盯著夏羽,話到這裡兩位同時從嘴裡冒出一個詞匯: “心流。” 意會到此,他們兩個相視一笑,茂茂接著說:“你所認識的,眼前這位夏羽,是全逆鱗,當然,也就是整個瑞禾大陸上,唯一的一位心流獵人了。” 聽到這裡豐文不得不忍痛從不願錯過那舞臺藝術中扭過頭來,茂茂卻絲毫沒理會他預料之中的吃驚,緊接著說道: “不僅如此,他還是......” 空中傳來一聲尖叫,來自峭壁巢穴的方向。 那聲尖叫清脆刺耳,相較怪鷹的沙啞嘶叫更像一隻真正的老鷹——它也的確來自一隻真正的獸族巨鷹。 連正在戰鬥中焦灼著的怪鷹都驚訝地望向空中那個方位。 夏羽、茂茂同時掛起一個微笑,茂茂說,“喲,來的正巧嘛。” 那巨鷹的體型與怪鷹相當,它頭部環繞著純白色的鷹羽,背部和翅膀是標準的棕色,豐文看到它的時候,它展開的雙翼正巧緊縮起來,朝正下夏羽的方向俯沖過來。 臨近陸地的時候,它又展開雙翼,緩緩落在夏羽身邊,身邊環繞著一隻向導蠅。 它背上背著東西。 夏羽解開縛在巨鷹背上的幾根繩帶,同時將自己的長劍收入鞘中。 他取下了那東西。 晨曦取代了月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借著初露的橙色光芒,豐文看清了—— 要說那是一把劍的話,未免顯得太過巨大、沉重了。 挺立在那裡的或許其實是一條生命,一個靈魂,直至它被夏羽拿到手中。 它連那劍柄都要長過一般的長劍劍身,十字護手也跟劍柄同樣的長,它們絕不像被連在一起,而是本身就是一個整體——連同那映著晨曦的寬厚劍身。 夏羽看著它,像在看著自己。 這是一把巨劍,他把它拿在手裡。劍柄末端凹凸不平,但亮的發光,夏羽從沒有悉心護理過這個位置,它隻是一處鐵柄而已;護手處纏著緊緊的革帶子,一如它本身就應纏在那裡一樣緊,帶子的質感柔而硬,夏羽從不曾想過這帶子的材料是什麼,如果形容的話,他覺得像自己的皮膚;護手十字久經沙場的痕跡多了起來,上麵坑坑窪窪還有橫豎不平的劃痕,他向來很愛這比劍身還堅韌的護手十字,它為他擋下的攻擊不亞於劍身;劍身卻變成了鏡子,略過那處延伸出去的凹槽——這凹槽成了唯一的裝飾,他能從上麵看到自己的臉,從稚氣未退到現在始終能看到。 他臉上也畫滿了劃痕,裝飾著坑洞,書寫著遺憾,雕刻著迷茫。這劍從頭至尾都是自己的痕跡,由裡到外都詮釋著一個對稱的靈魂。 “夏羽他,是整個瑞禾僅存的唯一一個心流獵人,也是從古至今唯一一個能使用心流巨劍的獵人。”茂茂說。 巨劍是用來斬斷一切的,隻屬於自己。關於他隻不隻屬於它,還需要一個答案。 他想,他即是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