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 魂與靈的眷戀之所(四)(1 / 1)

群青之塔 霜野夏詩 2928 字 8個月前

話語間,我不經意地望向夏洛蒂的袖口,在襯衣之下,隱隱約約能夠看到繃帶的輪廓,似乎還透著血色。我意識到了一些事情,想要做些什麼安撫她,但遲疑片刻,最終還是沒能向她伸出手去。盡管如此,我心裡依舊想著:   “你真是一位堅強的女性……”   “啊……堅強是說不上了,我並不認為自己在麵對自己的宿命時有多少勇敢可言,我應該是懦弱到得知了自己命運之後,不敢反抗,隻能無奈接受。”   沒想到自己居然無意之中把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而夏洛蒂也十分淡然地否認了我僅憑隻言片語就得出的第一印象。神穀默默不語地看著我,眼裡似乎還暗含著對我如此失言的不滿,我重新轉向夏洛蒂,輕聲向她道歉。   “沒事的,林先生,我隻是走在神所指引的道路上而已。反抗宿命固然是一種十分容易就能萌生的想法,但我並無過多決心去計劃施行,對於我而言,說是侍奉神也好,抑或是作為這世界上一切神跡的見證人也罷,這樣也許才是正確的選擇。”   這話又激起了神穀的興趣:   “夏洛蒂小姐,我想問一下,李維先生是如何得知你有靈媒體質的?”   “神穀小姐……”   我意識到這個問題可能會戳到夏洛蒂的痛處,於是趕緊叫住了神穀。但夏洛蒂並不在意,她稍作沉思,輕咳兩聲,從長裙的口袋裡掏出一個有些掉漆的黑色小匣子:   “當我在孤兒院時,工作人員每天會給我們派發兩粒膠囊,據他們說,這是為我們補充營養,白天一粒,晚上一粒。膠囊就發到這個小藥匣裡,然後有人會來監督我們吃下去,有的時候還讓我們張開嘴,看看我們是不是把藥物含在舌頭下。我一直很聽話地服從他們,但有一天,我感冒了,於是醫生給了我一些感冒藥,而我不巧在服藥的時候,拿錯了藥物,而工作人員也沒有發現。直到我晚上臨睡之前,才發現藥匣裡的感冒藥變成了另外一種藥,但沒有辦法,我隻好把那一粒藥吃了下去,然後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一如既往地上床休息。”   在我印象中,的確會有孤兒院會這樣做。我問她:“孤兒院給你們的是鎮靜藥物麼?”   “當時比我大一點的小孩對我說,是吃了能睡得更好的藥,後來我也意識到那是安眠藥和鎮靜藥物,而那一天我把安眠藥和鎮靜藥物拿錯了,於是睡前我吃的其實是鎮靜藥物。然後那個晚上,給我留下了十分詭異的經歷——我很清楚我不是在做夢,但在記憶裡,我去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我站在一個純白的房間裡,四周無限延伸著,到處是規整的立方體。我的餘光可以隱隱約約看到人形,或者動物的輪廓,但我將視線移過去之後,卻什麼都沒有。我的耳邊徘徊著某個聲音,像是誰在向我低語,卻完全聽不懂那個聲音在說什麼。”   夏洛蒂頓了頓,喝了一口茶,神穀則是皺起了眉頭,趁著這個空隙,插進話來:   “麥司卡林?”   對麵的少女點了點頭,繼續說了下去:   “我忘了當時是怎麼回到這個世界的,而這件事情發生後的第二天,我就被斯賓賽伯爵從孤兒院領回了家,他們同樣會每天給我兩粒藥,於是我幾乎每天晚上都要來到一個與現實不同的世界,聽到不同的聲音,然後莫名其妙地醒來。而且從那時起,每隔一段時間,我的身上就會出現莫名的傷口,雖然會流血,但久而久之,我已經感受不到痛覺了。”   我並不知道這能不能被稱之為聖痕,但常年受傷而逐漸喪失痛覺,這本身也是十分痛苦的事情,難以想象夏洛蒂那個時候是如何挺過來的。但在大人們的眼裡,哪怕要借助藥物,那些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也足以被稱作奇跡。   我順著問下去:“所以李維先生很快也發現了你的異常?”   夏洛蒂點了點頭:“原本他以為我感覺不到疼痛,是因為患上了麻風病,但如果得了麻風病,我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再加上我對靈體十分敏感,所以修道院裡有什麼風吹草動,我一般都會最先感知到異常,但這種感覺並不是那麼好,我至今都畏懼黑暗和密閉的空間……大概也是知道了我的這些事情,院長閣下才會一直讓我待在他身邊吧,但就算是這樣,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研究些什麼。”   神穀打了個響指:   “術業有專攻,就比如說我嚴格說來是一個煉金術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和李維先生是完全不同的領域。不過院長能看出你的靈媒體質,那可能他研究的東西就與之相關——你應該也能意識到吧?你不僅是他的秘書,也是他的實驗對象,大概在他看了,你就是他達成目標的手段……”   夏洛蒂苦笑:   “就算最後我會因為他的實驗而死,想必那個時候的我也會坦然接受吧。我很清楚,已經喪失了痛覺的我,就算擁有體征,擁有情感,但同樣也和行屍走肉相差無幾了。誰知道呢,我也是有過幻想的人,依舊會幻想某一天,神會以另一種方式來召喚我,不過那隻是一個沒有結果的妄想而已吧。”   輕鬆的言語之下,是無以復加的沉重。某些時候,我總感覺神穀的言辭過於激烈,並不是說她口無遮攔,出口傷人,但她的話語總能如尖刀般恰到好處地紮進內心最柔弱的部位,讓人感受到遇見知音的欣喜之後,下一刻又悵然若失。   今晚的談話代表著什麼呢?不知道。   我輕輕起身,向著兩位依舊坐在沙發上的女士微微點頭,然後走上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去。   是在逃避著什麼嗎?也許吧。   從一開始,我就從心裡抗拒著,但依舊試著去接納與我同齡的夏洛蒂,還有看起來十分年青的神穀,讓自己慢慢適應我正在被卷入的風口浪尖。看著自己逐漸一步一步脫離原本的生活軌跡,被填補到另一處,最終連自己何去何從,都將逐漸成為未知數,這真是一件殘酷的事情。   樓下的兩人依舊在攀談,而我乾脆戴上耳機,努力去放空自己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