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新人舊人(1 / 1)

中原記 人間不值得000 8025 字 2024-03-17

鮮卑宇文都城   武川   青白樓   江湖武夫切磋,點到即止,可從兩人的架勢來看,分明是要生死相向,再加上兩人氣機強橫,圍觀之人生怕一個不小心被連累無辜丟了性命,隻好遠遠躲開,除了兩人之外,青白樓前的大街上,竟然空無一人。   脾氣火爆的老人拳法至剛至陽,猶如烈火烹油,一點即炸,慕容元雍從容不迫,以自身多年征戰打熬出來的體魄,與之對敵,絲毫不落下風,老人耐不住性子,終於使出八門炮拳神意,將慕容元雍一步一步逼退,直到慕容元雍退至青白樓門口,已然無處可退,再往後退的話,宇文戰的小命恐怕挨不住老人一拳。   煉神境下品,皆在細微之處,見微知著,洞察分毫。   除了能看出他人身上的薄弱之處,還能將自身氣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到了此境,出手絕不會浪費半分氣力,江湖郎中餘大郎便是此境高手,再結合道門絕學,看出茶攤老伯神脈薄弱之處,一指擊殺。   煉神境中品,皆在山巔高處,高屋建瓴,俯視眾生。   除了能看出天下武功路數的源流,還能將自身氣力發揮出更大的威力,此境已經算是人間至境,白衣庾知恭曾經就是此境中人,隻是自身突破速度太快,境界不穩,被天衍帝國第一武夫,國相赤龍硬生生打回了原型,八品入七品,福禍相伴。   慕容元雍看出八門炮拳拳法精髓,猶如老人的脾氣一般,性如烈火,若是按照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可用陰柔之力破之,慕容元雍終於不再隱藏實力,深呼一口氣,拳出如龍,與老人的八門炮拳狠狠撞在一起,老人睜大雙眼,滿臉疑惑,身形倒退數十步,再次回到原地。   “八門炮拳?你怎麼會八門炮拳?”   老人右手微微打顫。   自從踏入江湖以來,老人還是第一次被八門炮拳擊退,心中大為震驚,難道天底下除了自己以外,還有人會八門炮拳?   “天下武功,殊途同歸。”   “不可能,我研習八門炮拳數十年,怎麼會不如你一個剛剛見識過此拳法的後輩?八門炮拳至剛至陽,我的體魄也早已打磨得猶如鋼筋鐵骨一般,怎麼會扛不住你一拳?”   老人心有餘悸。   剛剛那一拳,慕容元雍使出來的確實是八門炮拳,而且比老人更加剛猛,一拳差點破了老人的圓滿體魄,難道此人也是八門炮拳的傳人?不對啊,沒聽過江湖上還有人會此拳,除非?難道?他是八品?   老人轉念一想,三哥的死難道不是被人圍攻,是被此人擊殺?   “八極崩拳宗師是不是被你殺死的?”   老人怒目相向,仿佛一頭發瘋的野獸。   趴在二樓窗子上的宇文戰驚出一身冷汗,當他看到慕容元雍被老人壓著打的時候,差點將酒壺摔下來,在看到老人被慕容元雍一拳打退之後,又不由得想起慕容元雍曾經和自己說過的一句話,即便是天下武榜前十,我也能一換一,宇文戰滿臉不信,總覺得慕容元雍在吹牛,如今看來,有一半是真的?最起碼自己的仇人,樓下這個老家夥就不是他的對手。   “是不是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了?”   宇文戰大聲喊道。   老人滿臉怒氣,卻又拿宇文戰沒有任何辦法,沒想到眼前之人如此強悍,鮮卑八部之中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如此厲害的人物,難道是天下武榜前十?不可能啊,那些人大半身居高位,不可能來這小小的鮮卑宇文都城,難道是避世隱居的江湖中人?也不可能啊,他自己說過自己不是江湖中人。   脾氣火爆的老人實在想不出來。   “沒想到在這小小的鮮卑宇文都城居然能遇到一個八品高手,真是出門踩狗屎,喝水塞牙縫。”   慕容元雍暴露境界,仍舊神色不改,語氣平淡。   “前輩,八極崩拳宗師不是我殺的。”   被高出自己一品的人稱作前輩,老人第一次有些羞愧,老人的江湖以實力為尊,誰的拳頭硬,誰才是前輩,如今被慕容元雍一拳打得右手直顫,哪還好意思被人叫做前輩,老臉通紅。   “我相信你說的話。”   脾氣火爆的老人有生以來第一次沒了脾氣,哪怕少年之時因為頑劣被師父教訓,他自始至終也沒有低過頭,那副倔脾氣像極了師父。   隻是隨著年紀增長,倔脾氣慢慢變成了暴脾氣,老人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錯,因為他的江湖就是如此,誰讓自己的拳頭比別人的更硬。   終於,老人遇到一個拳頭比他還硬的人,隻是此人與他以往見過的江湖中人都不一樣,不像是用拳頭說話的,更不像是用嘴說話的。   老人來不及多想,因為慕容元雍已經向老人沖了過來,氣機毫無保留,猶如一頭猛虎,撲向老人這個獵物,心神牽引之下,老人隻能被迫出拳,同樣的八門炮拳,再次撞在一起,巨大的氣浪向四麵八方散去,老人再次後退十數步,反觀慕容元雍,一步未退。   慕容元雍沒有給老人任何喘息的機會,再次前沖,壓著老人,拳出八百,想著用老人的成名絕技,送他最後一程,也算是沒有辱沒一個七品拳法宗師的名頭,原本七品煉神境的老人使出此拳法,便已經像烈火烹油一般,此刻由慕容元雍施展出來,八門炮拳仿佛真的活了過來。   拳招,拳勢,拳意。   洶湧無比,氣勢磅礴。   老人身形不斷後退,仿佛被一團被大火包裹住的小火苗。   “原來八門炮拳的威力如此巨大。”   老人自幼練拳,獨獨喜歡此拳法,年少之時曾說,此拳一出,便如人揚眉吐氣一般,那些傷害過自己,嘲笑過自己的人,都會被此拳一一擊倒,再也爬不起來。   八門炮拳一出,氣機傾瀉如江河之水,說不出的痛快,說不出的酣暢淋漓,慕容元雍一氣八百,老人便後退了八百步,直到最後一拳的時候,老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神光,遞出不同以往的一拳。   兩拳相撞。   怦然炸裂。   慕容元雍察覺到拳意上的那一絲不同,那是同境武夫才有的煉神之意,老人麵帶微笑,筆直地站在大街之上,腦海之中突然閃過年幼之時的一些畫麵,那些深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   一個孩童看著正在縫補衣服的母親,母親年紀不大,不到三十卻已飽受風霜,頭發乾枯灰白,麵色蠟黃,身體瘦骨嶙峋,孩童對著娘親說,娘親,我不喜歡舊衣服,我要買新衣服,娘親麵帶微笑,摸了摸孩童嬌嫩的臉,孩童繼續說,爹爹去哪了,是不是又去賭錢了?是不是又去喝酒了?我長大也要喝酒,也要賭錢,娘親依舊不說話,坐在油燈底下,默默縫補著,孩童還想繼續說些什麼,隻是娘親的臉慢慢變得模糊,直到分辨不清,隻剩下那間熟悉的舊屋。   下一刻,老人心神之中出現一個新的畫麵,五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少年,跟著一個中年漢子學拳,教拳的中年漢子讀過書,給老人取了個名字,叫王知理,雖然中年漢子不是老人的親生父親,但是老人卻把他當親生父親對待,那個記憶中早已經模糊的酒鬼賭徒,早已經不是他的父親。   五個少年頑劣成性,到處惹是生非。   中年漢子既當師傅又當爹,可是又怕打重了,打疼了,打壞了五個少年的身體。   心神之中的畫麵到此為止。   慕容元雍抱拳致禮。   “恭喜前輩,七品入八品。”   二十多年不曾突破的門檻,居然就這麼一腳踏進去了。   老人同樣抱拳致禮。   “小夥子,多謝了。”   “前輩的底子紮實,隻是少了一個破境的契機而已。”   “這麼客氣?難道是怕我破境之後殺了你?”   老人言語直白,卻沒有一絲殺意。   “前輩若能...”   慕容元雍話未說完,便被老人打斷。   “殺了太多的人,就算你放過我,其他人也不會放過我。”   老人有意無意瞥了一眼宇文戰。   “再說了,我也不想過那種躲躲藏藏的日子,活了大半輩子,半截黃土埋身,早就活夠了,今日你我兩人不如痛痛快快地打一場?你贏了,那小子活,你死了,那小子死。”   老人已經退出八百步之外,可是宇文戰依舊能感受到老人銳利的目光,早不突破,晚不突破,偏偏這個時候突破,宇文戰真想指著老天爺罵上一句,狗日的,難道真如俗話說得那樣,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此時的宇文戰真的有些懷疑慕容元雍說過的話了,天下武榜前十,一換一?   他娘的,你可千萬別拿咱倆的性命開玩笑啊。   慕容元雍神色始終如常。   “既然如此,那晚輩領教前輩的拳法。”   八品對八品,同樣的八門炮拳,老人化作一團烈焰,朝慕容元雍沖去,八品煉神境的氣象原來如此壯觀,站在山巔之上的老人有一種俯視眾生的感覺,此境之下,皆如螻蟻。   兩團烈焰不停地撞在一起。   夜幕降臨,殘陽消逝,大街之上燈火通明,宇文戰瞪大雙眼看著兩人,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撇開血海深仇,眼前兩人可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如此對陣,那可是天底下少有的事兒,怎能錯過?   遠處那些圍觀的人就像宇文戰一樣,舍不得離開。   草原七狼。   七兄弟猶如一串糖葫蘆,趴在二樓窗子上觀看對陣,時不時地大喊一聲,耍得好。   老人出拳越多,對八品煉神體會也越多,拳意越發至剛至陽,自身體魄猶如在烈焰之下的鋼鐵之軀,不斷重鑄,一口氣機被八品煉神境放大數倍,聲勢滔天,八品山巔,人間至境,此刻,老人心中莫名出現一個大膽的想法,他覺得自己的拳頭甚至能打碎虛空。   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老人的心神,老人一鼓作氣,一口氣機傾瀉而出,打出了數十年以來最酣暢淋漓的一拳,精,氣,神,三者皆圓滿,無一絲一毫凝滯之感,帶著老人數十年對拳法的領悟,八門炮拳終於展示出最強悍的一麵。   拳如烈火。   從前是八品之下,我無敵。   如今是九品之下,我無敵。   老人甚至萌生了向天下武榜前十出拳的念頭,若是近身觀陣,便能看到老人拳頭上的十四個關節,每一個都布滿厚厚的老繭,這是老人數十年練拳的結果,剛剛邁入八品煉神境的老人,一口氣機之下居然就已經將此境全部領悟,不可謂不神速,此拳一出,即便是遠在數百米之外的圍觀之人,也感受到了那股洶湧澎湃的拳意。   就在宇文戰為慕容元雍憂心之時,整條大街,瞬間被一股殺意籠罩,猶如日落西山,夜幕降臨,天地被黑暗籠罩。   這股殺意看不到,但是所有圍觀之人都能感受得到。   冷。   徹骨的冷。   沒有經歷過的人不知道,那是一種發自心神之中的冷。   與三九冬日的寒冷不同。   仿佛身處戰場一般。   眼前所見,屍山血海。   無邊無際,沒有盡頭。   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冷得令人窒息。   冷的盡頭便是死寂。   下一刻,慕容元雍一拳朝老人而去,兩拳相撞,沒有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圍觀之人隻看見老人的整個右臂直接從肩膀處斷裂開來,緊接著,慕容元雍再出一拳,直接震碎老人心脈,剛剛邁入八品的老人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強撐著殘破的身體,站在大街之上,心神之中閃過娘親的樣貌,閃過恩師的樣貌,閃過幾個兄弟的樣貌...   慕容元雍收拳。   這時,數百名王帳親衛趕來,將青白樓團團圍住,為首六人便是宇文六衛當家人,正在青白樓二樓喝酒的幾人看到自己的父親帶著兵馬前來,心神終於放鬆下來。   “六位叔父來得正是時候。”   宇文戰晃了晃酒壺,再給自己斟滿一杯,一飲而盡。   “參見世子。”   宇文煌,宇文熠,宇文煊,宇文燦,宇文爍,宇文燁。   數百名王帳親衛單膝跪地。   鮮卑慕容都城   大棘   飛雪樓   年紀輕輕的世家公子幾乎每日都會來此飲酒作樂,除了飛雪樓的招牌美酒,雪濺香之外,飛雪樓居然來了一個談琵琶的女伶人,聽說身世可憐,才會流落他鄉,公子哥一眼便相中了她,被她的琵琶聲迷了魂兒,一日不聽,便覺得難受得緊。   這日,公子哥像往常一樣,未到午時,便已經坐在了飛雪樓二樓臨窗的位置,桌對麵是人見人憐,花見花開的女伶人,猶抱琵琶半遮麵,欲語還休,一身輕薄紗裙,掩蓋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光滑細嫩的皮膚配上精致的麵孔,恐怕天底下沒有哪個男子能抵擋得住,隻是女伶人身邊的老婦著實掃興,長得難看不說,言語十分兇悍,一點不像是女子的娘親,倒像是個習慣罵街的潑婦,雖然公子哥心中如此想法,但是嘴上卻不敢說,畢竟佳人在側,唐突了不是。   公子哥饒有興致地聽著女伶人彈奏一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還別說,往日沒覺得這雪濺香比府邸內的酒好多少,如今,細細品來,果然是北地一絕,看來江湖傳聞,也不都是空穴來風,還是有些講究的。   女伶人話不多,從來都是公子哥問上十句八句,女伶人羞答答地回上一句,可越是這樣,公子哥也就越發欲罷不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真恨不得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仔仔細細地看個夠,再讓女伶人將心中的故事統統說出來,在公子哥的眼裡,無非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大不了是家道中落,被人欺淩,淪落至此,或者是被仇人追殺,屁大點兒事?若是真有仇人,他最好別來大棘城,不然的話,好讓他領教領教公子哥的手段,沒辦法,誰讓公子哥是燕王慕容元真第三子,鮮卑慕容未來的繼承人,慕容玄英呢。   除了這一桌,還有一桌,半年來經常在此獨酌的邋遢老人。   今日,邋裡邋遢的老人聽到一個江湖傳聞,是那些喜好吟詩作賦的世家公子,在二樓喝酒之時說出來的。   江湖傳聞總是比馬跑得還快。   鮮卑宇文年初動亂不過半年時間,又出了一檔子熱鬧事,二十年前名動江湖的八門炮拳宗師,死在了鮮卑宇文都城,此人與前段時間莫名其妙死去的八極崩拳宗師有什麼關係?兩人同為拳法宗師,又都莫名其妙身死,背後有什麼關聯?難道真是江湖中人所為?可這個江湖中人為什麼隻盯著拳法宗師分生死?為什麼不找個耍劍的?耍刀的?耍槍的?   這次八門炮拳宗師之死,有很多人親眼所見,聽說也是個耍拳的高手,而且用的拳法也是八門炮拳,真是奇了怪了,難道是同門師兄弟?不管如何,這些江湖傳聞足夠才子佳人,販夫走卒說上個把月。   邋裡邋遢的老人聽到這個傳聞之後,隻是默默地斟滿一杯酒,然後灑在地上,前來喝酒的世家公子不明所以,以為老人灑酒隻是為了祭奠一番,畢竟都是江湖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