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兵伐謀。 五年前,鮮卑獨孤,尉遲,賀蘭,乞伏,四部內亂,部族分崩離析,隻剩下幾萬人,不知躲在哪個荒山野嶺茍延殘喘。 今年初,鮮卑宇文爆發內亂,幸虧及時平定,否則就會像鮮卑獨孤,尉遲,賀蘭,乞伏,四部一樣,族滅人亡或者淪為宇文歸征戰鮮卑八部甚至中原十九州的棋子,到那時,鮮卑宇文將徹底陷入戰爭泥潭之中。 瀚海帝國未動一兵一卒,鮮卑八部就已經少了一半,再加上鮮卑宇文內亂的內幕被有心人傳了出來,令天下震驚,領江湖震驚,原來這一切都是瀚海帝國在布局謀劃。 未戰而先勝。 等到明年開春,瀚海帝國北伐鮮卑段氏豈不是摧枯拉朽一般?四十萬北伐大軍一路高歌猛進,勢如破竹,掃平鮮卑八部,豈不是板上釘釘那麼簡單? 當今天下,誰還能阻擋瀚海帝國鐵騎? 再加上瀚海演武,佛道辯論帶來的聲勢,天底下的人多半都在稱贊天王季龍的文治武功,文能安邦,武能立國,以至於隨便說起哪件江湖傳聞,都要提一句天下第一,天王季龍。 沒辦法。 誰讓這天下第一的名頭實在太過惹眼,而且也著實讓瀚海帝國人氣高漲,讓天王季龍人氣高漲,甚至有些人已經將天王季龍標榜成三皇五帝一般的存在,往日裡的那些對天王季龍的指責都已經淡化了。 荒淫殘暴,屠戮忠良等罪行,在大勢麵前,好像微不足道一般。 瀚海帝都也好,天衍帝都也罷,甚至是中原十九州各地州郡,百姓茶前飯後的談論更多地是在吹捧天王季龍,畢竟,天王季龍與天衍帝國少年皇帝相比,兩者之間的差距可不是一點半點。 瀚海帝國 皇宮禁地 占星臺 一個老人,一個少年,對坐手談。 第一局,老人讓少年一子,少年贏,第二局,讓二子,少年繼續贏,讓三子,四子,五子,直到十子,第十局,少年居然輸了,而且是輸得徹徹底底,乾乾凈凈。 少年皺著眉頭,不甘心地將一盤月餅全部推到老人身邊,一雙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直盯著那盤月餅,對坐的老人甚至能聽到少年咽口水的聲音。 太香了。 這可是瀚海帝國禦製月餅,剛剛做好,天王季龍就親自給老人送來,這可是莫大的恩賜,即便是新任大塚宰王陽,也沒受過天王季龍如此大恩,若是其他朝堂之人得了這份恩賜,指不定就會將這盤月餅供奉起來,日日香火祭拜,哪裡會吃。 老人為天王季龍出謀劃策,高瞻遠矚,費盡了心力,得一盤月餅可以說是理所應當,再說了,老人孤家寡人一個,又不貪戀權勢,如此高風亮節的一個無雙謀士,也難怪向來以武立國以武治國的天王季龍會如此貼心。 簡直比見皇後娘娘還要親切十分。 瀚海演武,佛道辯論,官製改革,鮮卑內亂等等,將其中任何一事拿出來細細拆解,都可以說是布局精妙,謀劃深遠,這個隱匿身份幽居瀚海帝都十年之久的無雙謀士當得起國士二字,至少,在瀚海帝國天王季龍麵前當得起這二字。 一老一小手談十局,十局已畢,老人開始收攏黑白棋子。 那盤月餅本來已經是少年囊中之物,一老一小早已定下賭注,少年贏一局,得一塊月餅,輸一局,卻要輸掉所有月餅,而且從第一局開始,老人讓少年一子,一直到第十局,老人讓少年十子。 老人一直讓子,少年一直能贏,眼瞅著月餅越來越多,總想著將所有月餅全部贏下來,可是直到最後一局,十子讓先,老人即便是閉著眼下棋,也贏下了此局。 一老一小今日手談十局,與去年中秋手談十局恰恰相反。 去年中秋,少年讓子,老人先行,少年輸一局,得一塊月餅,一直輸到第九局,直到第十局,讓十子,少年居然莫名其妙贏了,與今年一樣,少年一局輸光了所有月餅,少年的模樣也與今年一樣,眼巴巴瞅著那盤月餅進了老人的口中。 棋盤之上,輸贏之間,盡在老人掌控之中。 老人本意是想傳授少年正奇兩道,看似必贏的棋局,到頭來卻輸得徹徹底底,看似必輸的棋局,到頭來卻贏得莫名其妙,可是無論輸贏,棋局之外的形勢都盡在老人掌控之中。 那盤月餅就像是這棋局之外的天下大勢一般。 少年不過十二歲,一個月之前才過了自己的成年禮,雖然禮儀之上已經算是徹底成人,但是畢竟年紀尚小,少年熱血,怎麼受得了老人連續兩年連續兩次將自己殺落馬下? 少年抓著一顆白子,死死不鬆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盯著棋盤,那樣子就像一隻年幼的野獸紅了眼。 少年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反而天資不凡,再加上老人多年以來的悉心教導,棋力可以與瀚海帝國國手較量,隻是,少年在老人麵前,想徹徹底底痛痛快快贏一局,實在是太難了。 難如登天。 少年除了每日與老人手談十局之外,更多地是在誦讀諸子百家的學問,以儒,釋,道,法,兵,墨,六家為主。 雖然如今天下釋,道,墨,三家隱而不出,但是三家的影響力仍然巨大,信者眾多,這也與三家學問有很大關係。 瀚海帝國藏書頗豐,大多數都是二十年前從天衍帝國皇室宗族手中搶過來的,而且都是版刻精良的古本,孤本,沒辦法,誰讓三十年前天衍帝國一直忙著爭權奪勢。 一臉苦大仇深的少年被老人訓斥了一番。 “怎麼?棋盤之上殺不過,就要在棋牌之外動手動腳?” “師父,一年隻有一次中秋節,每次隻有一盤月餅,你也不知道讓讓我,兩年了,我一塊月餅都沒吃過。” “自己輸了,還要怪我?” 少年無言以對,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老人收拾好黑白棋子,起身朝占星臺外走去,依舊是那塊長達數丈寬僅一尺的木板,少年猶猶豫豫,放下手中棋子,跟著老人一起走出占星臺。 中秋佳節,萬家燈火,闔家團圓,人間幸事。 黃河 伊闕龍門 正對古都洛陽城門的這座黃河古渡口,正是黃河幫的老窩,黃河幫幫主,陳泓秘密召集幫內所有大佬級人物在此商議一件大事。 黃河幫出動十堂上千名幫眾,準備一舉搗毀彌勒教在瀚海帝國各地州郡的所有分會,結果,卻被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甕中捉鱉不成反被狗咬,而且彌勒教這頭瘋狗咬起人來還真是兇狠。 上千名幫眾居然彌勒教打了個落花流水。 彌勒教不過是近幾年新崛起的北地幫派,至多算是二流,如何能與黃河幫正麵較量?再說了,彌勒教教主,活佛彌勒剛剛被萬裡黃河上的真龍王,黃河幫幫主,陳泓打成重傷,圓滿心境破碎,跌出了天下武榜前十,如此形勢之下,彌勒教眾是如何輕輕鬆鬆擊敗上千名黃河幫幫眾的? 直到活下來的幾名黃河幫堂主開口說話,眾人才明白,原來是瀚海帝國十八位異姓王在給彌勒教撐腰。 怪不得呢,上千名黃河幫幫眾,個個都是江湖好手,四品以上的實力,居然被一個小小的彌勒教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一個年過半百的黃河幫元老級人物首先開口。 “瀚海帝國異姓王為什麼會與彌勒教勾結?自古以來,朝堂與江湖一直是水火不容,難不成彌勒教主是異姓王的私生子?” 老人家說話很隨便,幸虧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若是活佛彌勒在此的話,兩人下一刻便會打起來。 “是不是私生子你得去問孩兒他娘,恐怕孩兒他爹都不知道自己生出這麼個玩意兒。” 另一個老人接過話茬,隻是語氣更重,將原本天下武榜排名第五的活佛彌勒貶得一無是處。 又一個老人開口說道。 “彌勒教販賣寒食散,招搖撞騙,蠱惑人心,確實該死,陳泓做得沒錯,隻是沒想到彌勒教背後居然有異姓王撐腰,看來這異姓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立刻召集人手打回去,我就不信,我們黃河幫乾不過那什麼異姓王,一將功成萬骨枯,還不是靠死人堆出來的名頭,隨便把哪個異姓王拎出來,看他們誰能打得過我。” 一個脾氣暴躁的老人嚷嚷著要召集人手打回去。 眼看眾人就要吵起來,陳泓終於站出來。 “秦爺,若論單打獨鬥,別說一位異姓王,就是十八位異姓王全部加起來,也不是你的對手啊,再說了,我的拳法還是你從小手把手教的,就算要打,也是我帶頭去啊。” 被陳泓稱作秦爺的老人,開口大笑。 “你小子還算有點本事,隻是這次咱們黃河幫吃了敗仗,總不能就這樣咽下這口窩囊氣,再被江湖同道恥笑。” 這時,坐在陳泓身邊的一個青年男子說道。 “秦爺,你說得對,我也想跟著你一起打回去,但是如今十八位異姓王兵強馬壯,又有強弓硬弩,如果硬拚的話,可就不是傷筋動骨那麼簡單了,弄不好,咱們黃河幫可真要損失慘重,甚至...” 青年男子頭別木簪,身著青衫,一副儒生打扮,是黃河幫唯一的一個軍師,同樣也是陳泓的左膀右臂,青年男子話沒說盡,但是眾人都能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脾氣暴躁的老人瞇著眼睛,繼續說道。 “小天,你可別告訴我,讓我們老哥幾個忍氣吞聲裝聾作啞,老子可受不了那個窩囊氣,你若是想不出一個好辦法,老子直接打到瀚海帝都去,活剝了什麼十八異姓王。” 老人罵罵咧咧,被喊作小天的青年男子隻能揉了揉眉頭。 老人是黃河幫元老級人物,為黃河幫立下過無數汗馬功勞,總不能因為說了幾句粗話,罵了幾句娘,就要對他嚴懲吧,再說了,老人可是一心向著黃河幫,若是陳泓一聲令下,老人絕對一馬當先,隻身殺入瀚海帝都,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如此忠心之人,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可是苦了這位年輕軍師。 辦法確實要想,但是天底下哪有隨隨便便想出來的辦法?哪有一蹴而成的謀劃布局?黃河幫與彌勒教之間的較量或者說是黃河幫與十八位異姓王之間的較量,肯定如天崩地裂,山呼海嘯一般,可不是兩個小孩子活泥巴打架,穿著開襠褲互相呲尿,一定要謀劃周全,做不到萬無一失,也一定要布局周密,免得再被彌勒教以及十八位異姓王鉆了空子。 青年男子思慮片刻之後,看向陳泓,見到陳泓點頭,青年男子開口說道。 “秦爺,打當然要打,但是不能按照你想的那樣,必須按照我說的辦才行。” 被人喊作秦爺的老人瞇著雙眼,盯著青年男子,過了一會兒,轉頭瞅了瞅端坐在主位的陳泓,開口說道。 “一點都不爽快,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心思太重,又是謀劃,又是布局,哪有那麼多事兒,按我說的辦不就行了...” 脾氣暴躁的老人還沒說完,就被茅屋外麵曬太陽的老人打斷。 “挺大的老爺們兒,怎麼隻長肉不長腦子?” 秦爺氣得火冒三丈,隻是轉念一想,自己又打不過這老頭,想想還是算了,轉頭對青年男子說道。 “小天,你說說看,接下來我們應該如何做?” 青年男子盯著茅屋外麵渾濁的河水,心神搖曳。 十八位異姓王都是最早跟隨世龍大帝一同起兵征戰中原的老將。 起初,世龍大帝承諾,等到打下中原十九州之後,十九人一人一州,共享天下,然而,天衍帝國南遷之後,憑借大瀆長江天塹,硬生生守住了江南半壁江山,瀚海鐵騎麵對滔滔江水,隻能望江興嘆,再也難以存進。 瀚海帝國立國不到三年,跟隨世龍大帝征戰中原的首席謀士張夢孫英年早逝,世龍大帝如同斷了一臂,再加上北地鐵騎難以在水道遍布的江南肆意縱橫,世龍大帝鯨吞天下的希望就此破滅。 自此,中原十九州被幾大勢力劃分。 瀚海帝國占據北地十州,天衍帝國占據江南四州,鮮卑八部占據一州,西涼占據一州,巴蜀占據三州,梁州,益州,寧州。 瀚海帝國天衍帝國沿漢水淮水對峙,其餘勢力遊離在外。 梁州,荊州,豫州,揚州,徐州。 五州之地位於漢水淮水兩岸,軍鎮林立,犬牙交錯,瀚海帝國天衍帝國雙方兵馬在此互相較量,小規模戰鬥一直沒有停過。 世龍大帝的承諾最終還是沒有能夠實現,十八位異姓王最終也隻能占據瀚海帝國九州之地。 如今,天下形勢大變。 天王季龍謀權篡位,雖然名不正言不順,但是最終還是得到了二十舊部的認可,即便是曾經起兵討伐天王季龍的苻姚兩部,最終也還是臣服在了天王季龍腳下,至於天王季龍用的什麼手段,讓瀚海帝國二十舊部死心塌地跟隨自己,恐怕隻有他們二十幾人知道了。 既然彌勒教背後有十八位異姓王撐腰,那麼彌勒教與天王季龍有沒有關係?彌勒教作為北地新崛起的江湖勢力,居然明目張膽地與北地江湖第一大幫為敵,難道僅僅是十八位異姓王在背後布局? 彌勒教臭名昭著,十八位異姓王支持彌勒教做什麼?難不成十八位異姓王也對江湖勢力感興趣?想要從黃河幫手中分一杯羹?隻是江湖勢力對於朝廷來說,如同九牛一毛,即便是北地江湖第一大幫,也不過幾萬人而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而且真正算得上江湖人的隻有幾千。 十八位異姓王為了這幾千人大動乾戈?值得麼? 還是說彌勒教背後真正的主子是天王季龍?天王季龍想要徹底除去黃河幫這個後顧之憂?以便瀚海帝國朝廷新打造出來的水師戰船能夠安全地在黃河之上行駛? 被叫做小天的青年男子,名叫吳天,外號天算。 若不是這次黃河幫吃了大虧,青年男子也不會匆忙趕回來,原本這會兒正在遊山玩水,行走江湖,風花雪月呢。 小天揉了揉眉心,開口說道。 “當下形勢尚不明朗,黃河幫不宜大動乾戈,最好小心行事,至於彌勒教,我們可以讓幾位老前輩前去投石問路,等到摸清彌勒教底細之後,再做打算也不遲。” 秦爺一把摟住小天的肩膀,像個老小孩兒一樣。 “小天,如何投石問路?你給我詳細說說?” 小天開口說道。 “秦爺,我可沒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 秦爺聽不懂小天的話,轉頭看向陳泓,隻見陳泓已經起身向茅屋外走去。 其餘幾位黃河幫元老級人物顯然都清楚秦爺的性情,懶得和他廢話許多,一起起身,跟著陳泓走出茅屋。 一眾九人,身在黃河古渡口,望向伊闕龍門。 夕陽西斜,赤霞如血,黃河之上波光粼粼,兩岸懸崖峭壁,飛鳥難渡,自古以來,號稱武林十大聖地之一。 陳泓滿臉殺意。 殺我黃河幫幫眾,別說異姓王,就算是瀚海帝國天王季龍,也要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