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西涼巴蜀出兵不過月餘,加蓋著天王印璽的聖旨便到了蜀王李世武手中,世襲罔替,四個大字黑白分明,隻要有了這道聖旨在手,天王季龍便再也動不了巴蜀之地,除非天王季龍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派兵攻打巴蜀,那樣的話,就等於告訴天底下所有人天王季龍是個言而無信之人,若是天底下的人都這樣認為,天王季龍還如何做皇帝?還如何南征天衍? 世襲罔替就相當於一道免死牌,而且還是瀚海帝國職位最高的正一品,隻要瀚海帝國天王季龍在位一天,瀚海帝國朝堂之上所有朝臣就都要在蜀王麵前恭恭敬敬地低下頭,沒辦法,誰讓官大一級壓死人呢,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若是少了禮數,再被有心人參上一本,那可就是冒犯上官,辱沒禮法,藐視朝廷,罪加一等,即便是瀚海帝國十八位異姓王,也從沒有得到過這個待遇,原來,異姓王之上還有一道世襲罔替,這些江湖草莽出身的異姓王哪裡懂得這些彎彎繞,若不是有生之年看到這一出,那可真要死不瞑目了。 天王季龍自己立的規矩自己更要遵守,不然的話,朝廷便會失去千萬百姓的信任,久而久之,國將不國,既然給了蜀王李世武這道世襲罔替的聖旨,天王季龍自然要昭示天下,巴蜀之地已經歸屬瀚海帝國,蜀王李世武世襲罔替,代瀚海帝國天王季龍鎮守西南邊陲。 瀚海帝國僅用一道聖旨便拿下了巴蜀三州之地,可謂是不費吹灰之力,反觀西涼,不但沒有得到想要的世襲罔替,而且還要麵臨瀚海帝國百萬鐵騎。 一道聖旨八百裡加急送到了涼王張公庭的手中,看著聖旨之上的的每個字,每句話,字裡行間都在彰顯天王季龍的赫赫威名以及巍巍皇權,聖旨的大體意思是說,涼王張公庭賊心不死,妄圖自立,瀚海帝國秉承民意,百萬鐵騎枕戈待旦,勢必要將西涼張氏徹底鏟除,重新將西涼納入瀚海帝國版圖之中,若是西涼張氏能夠洗心革麵,歸順瀚海帝國,天王季龍答應,西涼張氏除了涼王張公庭一家人之外,其餘人等可以繼續戍守西涼。 同樣出兵,同樣要求,卻得到了不同的回報,蜀王李世武拿著這道瀚海帝國的聖旨,扯了扯嘴角,隻要巴蜀之地能夠擋下天衍帝國雷霆一擊,那麼這道世襲罔替的聖旨便會是巴蜀李氏的一道護身符,若是擋不下來,這道聖旨依舊如同廢紙一般。 瀚海帝國不可能白白便宜了巴蜀之地,天王季龍也不可能傻到給蜀王李世武保家安民,世襲罔替更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那需要巴蜀之地千萬將士與天衍帝國拚個你死我活才行。 不是要拚,而是不得不拚。 巴蜀之地是天衍帝國北伐的最大隱患,天衍帝國若要北伐,必須先平定巴蜀之地,如此一來,天衍帝國與巴蜀之地或者說五姓七族與巴蜀李氏之間徹底結成了死結。 蜀王李世武出兵十萬,一是為了這道世襲罔替聖旨,二是為了將來與天衍帝國一戰而提前做好準備。 至於涼王張公庭為什麼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是瀚海帝國天王季龍沒把西涼一州之地放在眼裡,相比巴蜀之地的富裕,西涼實在太過偏僻貧窮,二是,天王季龍有意讓十八位異姓王動一動,除了坐鎮漢水淮水兩岸的異姓王兵馬,其他異姓王兵馬已經許多年沒有動彈過了,就當是拿出來磨磨刀,省得戰亂一起,連兵器甲胄弓弩箭矢都找不著,再說了,西涼鐵騎數量有限,相比巴蜀十萬精銳,更容易對付。 相比瀚海帝國朝堂之上的你爭我鬥,天衍帝國朝堂之上雖然也在大聲爭論,但是少了許多往日裡的暗流洶湧,基本上都是戰和兩策應該如何抉擇,西涼巴蜀兩地局勢如何,漢中巴東兩地形勢,荊州水師是否已經做好準備等等,這類隻關乎天衍帝國朝廷安危的事情,那些往日裡的明爭暗鬥幾乎看不到,也聽不到。 天衍帝國朝堂之上之所以出現如此怪誕的局麵,群臣眾口一詞一呼百應,是因為國相赤龍為主戰一派為首的荊州都督白衣庾知恭開口說話,既然國相如此說話,他身後那班大臣也自然而然跟著附和,如此,天衍帝國朝堂之上才會出現如此怪誕的局麵,隻有明爭,沒有暗鬥。 自從上一次國相赤龍因為十船精鐵為荊州都督白衣庾知恭慷慨激昂說了一番好話之後,國相赤龍再一次站了出來,再一次為荊州都督白衣庾知恭說好話,滿殿朝臣還以為王庾兩家是不是早已經暗通款曲沆瀣一氣了。 王庾兩家分別代表了天衍帝國主和一派主戰一派,自從天衍帝國南遷以來,兩家勢同水火,朝堂之上明爭暗鬥,庾氏一門領袖人物庾知矩與王氏領袖人物國相赤龍哪一次朝堂議事不是吵得天翻地覆,若是朝堂之上接二連三出現兩大家族沆瀣一氣的情形,那麼年紀輕輕的皇帝陛下恐怕真要坐不住了。 十萬精銳出蜀,換來了瀚海帝國一道世襲罔替的聖旨,同時,也換來了天衍帝國十萬大軍,荊州都督白衣庾知恭,下令荊州水師沿江而上,兵壓巴東。 剛剛以奇襲占據巴東的領軍將軍是蜀王李世武的叔父,李壽,跟隨先王李俊平定巴蜀,立下過汗馬功勞,隻是到了李世武這一輩,仍舊喜歡披甲上陣,親自領兵奇襲巴東。 李壽生性險惡,又喜好荒淫奢靡,先王李俊在世之時,尚且還能壓製他幾分,等到先王離世之後,再也沒人能管得住他。 李壽站在隻有三丈高的城墻之上,左擁右抱,都是原巴東城主的妻妾,而城墻之下披頭散發跪著的,正是原巴東城主,巴赫,一個年過五旬的老人。 巴東位於巴郡與荊州中間,是大瀆長江上下遊往返必經之地,而且也是大瀆長江南北往來的重要渡口。 自巴郡起,經酆都,忠義,雲陽,奉節,巫山,然後到巴東,再經秭歸,夷陵,宜都,丹陽,到達荊州,此十二城號稱大瀆長江天險十二城,天衍帝國若想西征巴蜀,必先下此十二城,同樣,巴蜀兵馬若想東進,也必須要先下此十二城。 巴東作為荊州第一道門戶,形勢險峻,再加上五千駐軍,以及一位性情穩重的城主坐鎮,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即便數萬大軍來攻,恐怕也討不到任何便宜,甚至會有來無回,但是這位性情穩重的城主巴赫,遇到了巴蜀之地最為陰險之人,蜀王李世武的親叔父,李壽。 李壽此人不僅陰險狡詐多變,而且還有一個習慣,做任何決定都要占卜,若是卦象大吉大利,便會主動出兵,若是卦象大兇,便會退避三舍,若是卦象中平,便會猶豫不決,瞻前顧後。 此次,李壽率領五萬蜀兵攻打巴東,便事先卜得一卦,卦象大吉大利,於是,李壽命令副將率領四萬大軍殿後,自己親率一萬騎兵奇襲巴東,正值九九重陽節,巴東城主率領宗族百姓登高祈福,祭神祭祖,誰能想到這個時候蜀兵奇襲巴東。 再說了,天下太平二十年,除了兩大帝國之間時不時地發生一些小規模戰鬥之外,已經很久沒有其他戰事了,隻可惜,等到這位性情穩重的巴東城主意識到不妙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李壽僅損失了數百騎兵,便拿下了以險固著稱的荊州第一城,算是一個大大的開門紅,巴東城堅池固,而且糧草充足,若是再配以五萬精銳蜀兵,李壽一絲不懼號稱甲天下的荊州水師。 瑯琊郡 光明寺 寺廟隻有前後兩間屋舍,前屋供奉著一尊丈六泥塑佛像,後屋是一老一小兩個和尚的禪房,也是臥室。 無論前屋還是後屋,雖然簡陋窄小,但是打掃的極為乾凈,不能說是一塵不染,倒也是纖毫畢現,尤其是兩間屋子前後的地麵,被小和尚掃過一遍又一遍,直到實在是無物可掃,小和尚便會去果樹下麵誦經打坐,入定參禪,至於誦的什麼經,參的什麼禪,恐怕也隻有小和尚一個人知道了。 一行三人,叫墨玉的女子,李子歸,謝東山,在光明寺停留了幾日,隻是老和尚遲遲未歸,讓本來想著與老和尚詢問幾句佛理的謝東山白白等了數日,至於叫墨玉的女子以及李子歸,當真是遊山玩水來了,李子歸從不提任何事。 這幾日,謝東山在寺廟之中研習佛門典籍,其中,還有一些來此隱居避世的先賢留下的孤本善本,至於兵家聖人孫伯靈親自撰寫的兵法韜略,謝東山沒看到,按照佛家所說,得失之間完全是天意緣分,既然謝東山沒看到,那就是天意如此,有緣無分,強求不得。 李子歸陪著小和尚在果樹下參禪,至於兩人參的什麼禪,恐怕隻有那些散落在地還未成熟的青果知道了,蘋果,梨,石榴,脆棗丟得滿地都是,兩人滿臉傻笑,互相說了一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容貧僧前來超度你等,一大一小兩人就開始嘰裡咕嚕地念起了經,至於什麼經,恐怕他們兩人自己都不清楚。 叫墨玉的女子幾日來第一次開口說話。 “我去練劍。” 隻說了四個字,便丟下李子歸,謝東山兩人,獨自一人前往雪練飛瀑,李子歸不敢跟著,謝東山不便跟著。 光明寺所藏佛經不多,再加上謝東山讀書向來是一目十行,從來隻撿取書中精義細讀,因此,不到五日,謝東山便已經將所有佛經讀了一遍,李子歸詢問謝東山,佛經如何,謝東山給了李子歸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佛經就是佛經。 其實,不是謝東山的回答有問題,而是李子歸的問題有問題。 佛經可不就是佛經,還能如何。 又過了數日,直到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之後,遲遲未歸的老和尚終歸回來了,小和尚也沒有哭哭啼啼,隻是滿臉嚴肅地說了一句。 “你這個老和尚實在是太摳門了,不就是中秋節麼,為了省點東西偏偏要晚回來幾日,一點都不爽快。” 小和尚側著頭,一臉賭氣的樣子。 老和尚是個苦行僧,直到五年前,才在此落腳,同年,收下了傳承衣缽的小和尚。 老和尚法名飲光。 小和尚法名不鳴。 李子歸,謝東山分別與老和尚致禮之後,謝東山便與老和尚閑聊起來,老和尚得知三人是從江南而來,在此遊山玩水,謝東山得知老和尚自西域而來,徒步遠遊何止萬裡,當真是得道高僧。 “大師苦行何止萬裡,真是我輩之楷模。” “不敢當,不敢當,心無定處皆在路上。” 老和尚一言一語皆是禪理,謝東山不禁想起了那句歌妓之言,吾心安處便是吾鄉,與老和尚的心無定處皆在路上,何等的相似。 讀書也好,遠遊也罷,隻要身心不停,處處皆是風景。 “大師為何選擇在此隱居,若是能夠出山,建寺修廟,度化眾生,豈不是功德一件?” 阿彌陀佛 老和尚打了個佛號。 “修行從來都是修佛法,度人從來都是度自己,哪裡談得上度化眾生?” “大師德高望重,不愧是得道之人。” “得道不傳道,哪裡談得上得道?哪裡談得上德高望重?” 謝東山沒想到老和尚如此自謙。 “大師所言太過自謙。” “若是為了德行而得道傳道,豈不是失了道之本身?” “大師所言何意?不為德行,豈是凡人能夠做到?” “凡人如何?神佛又如何?拿起又如何?放下又如何?” “大師是說,拿起德行,我即凡人,放下德行,我即神佛。” “我是我,你是你,你是我,我是你,你非我,我非你。” 聽到老和尚如此說,謝東山陷入沉思。 謝東山自幼神思敏銳,如今更是一步邁入七品煉神境,神意越發堅實穩固,可謂見微知著,光明寺所藏佛經不出五日便已經一一誦讀完畢,隻是與老和尚一番對話之後,總覺得有一絲迷霧在眼前,揮之不去,以謝東山的悟性來說,早已經對七品煉神境研習通透,難道這七品煉神境還有其他法門而入?又或者說老和尚是以八品煉神境為餌來釣自己這條七品小錦鯉? 難道老和尚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真魔頭?因此,才在這荒山野嶺之地避世隱居?老和尚若是個魔頭,那小和尚呢?難道是個小魔頭? 七品煉神境,亦真亦假,如夢如幻,最令人難以捉摸,多少江湖中人青年才俊被擋在此門之外,終其一生,不得法門而入。 如今,隱居東海崖畔六年之久的謝東山,一步登天,邁入七品煉神境,見微知著,神思越發敏銳,可越是如此,謝東山越覺得老和尚話裡有話。 良久之後,謝東山開口說道。 “大師,是我著相了。” 阿彌陀佛 老和尚打了個佛號。 “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一樣米養百樣人,可是天底下哪來一樣的米,佛說,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便是如此。” 謝東山閉眼再睜眼,神目如電,感受到自身煉神境越發紮實,內心不由得一喜。 “放下便放下,拿起便拿起,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 “施主果真天生慧眼,看來距離八品煉神境不遠了。” “多謝大師。” 阿彌陀佛 老和尚打了個佛號。 李子歸不讀佛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不通佛理,更不懂佛法,滿臉狐疑地看著兩人一問一答,等到兩人結束之後,開口說道。 “什麼拿起放下,放下拿起的,真囉嗦,江湖中人出門在外,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便出手,風風火火闖九州。” 老和尚與謝東山微微一笑,赤子之心果然是人皆有之。 叫墨玉的女子一直在雪練飛瀑之下,白天練劍,晚上泡澡,中秋佳節過了之後,天氣轉寒,她絲毫不覺得冷,甚至一直穿著薄衫。 李子歸,謝東山兩人不敢打擾,除了每天傍晚來給墨玉送吃食之外,絕不敢踏入雷池半步,謝東山不明所以,李子歸卻見識過墨玉的厲害。 雪練飛瀑,奔騰而下,一瀉千裡,疑似銀河落九天。 第一日,日升日落,叫墨玉的女子一直盯著雪練飛瀑。 第二日,秋高氣爽,叫墨玉的女子閉目立於雪練飛瀑前。 第三日,餐霞飲露,叫墨玉的女子將三尺青鋒置於瀑布下的寒潭之中。 第四日,峽穀之內,雲遮霧繞,猶如幻境,眼前雪練飛瀑似真似幻,唯有隆隆作響的落水聲在耳邊激蕩。 第五日,霧氣再勝,伸手不見五指。 天地之間隻剩下流水聲。 也許是因為天色太黑,許多猛禽走獸也選擇了趴在自家窩中,沒有出來覓食。 雪練飛瀑前,同樣漆黑一片。 突然,天地之間,出現兩道精光,透過重重迷霧,直射置於寒潭之底的三尺青鋒。 嗡... 三尺青鋒發出陣陣龍鳴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