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臘月門,年關便已經不遠了,原本是個一家團圓共度佳節的好日子,鮮卑八部數百萬子民卻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尤其是數十萬鮮卑段氏子民,除去半數選擇留守都城令支之外,其餘半數選擇前往鮮卑拓跋都城盛樂避難,當然,這也是那位江湖傳聞最喜風花雪月的段王爺給指的明路。 鮮卑慕容都城 大棘 飛雪樓 “東山兄,你剛剛說瀚海帝國北伐勢必要橫掃鮮卑八部是什麼意思?瀚海帝國已經傳檄天下,隻說攻打鮮卑段氏,沒說要攻打其他鮮卑部族。” 李子歸舉杯敬酒,一飲而盡,這飛雪樓窖藏雪濺香不愧是天下八大名酒之一,清冽甘甜,回味無窮。 謝東山同樣一飲而盡。 “瀚海帝國舉一國之力,攜天下大勢,若隻是虎頭蛇尾一般攻打鮮卑段氏,豈不是白白墜了那位天下第一的名頭。” 李子歸性情灑脫,除了墨玉的事情之外,從不斤斤計較,可李子歸畢竟出身非凡,對於天下大勢有獨到見解。 “即便瀚海帝國的真正目的是攻打鮮卑八部,也需要一個極有說服力的理由,不然的話,瀚海帝國北伐可謂是名不正言不順。” 謝東山出身陳郡謝氏,是天衍帝國五姓七族中人,更是國相赤龍的得意學生,十二歲便深得國相赤龍真傳,若不是因為一絲執念,也不會獨居東海崖畔六年之久,自然比李子歸知道更多瀚海帝國北伐的內幕消息。 “今年年初,瀚海帝國便與鮮卑慕容達成盟約,相約開春之後一起攻打鮮卑段氏,若是瀚海帝國需要一個出兵的理由,我猜一定是以鮮卑慕容背信棄義為理由,其他理由隻會更加牽強。” 李子歸冷笑一聲。 “自古以來,大軍出征必須出師有名,上合天道下合人心,看來半年前的瀚海演武佛道辯論便是瀚海帝國為北伐造勢準備的。” 李子歸墨玉二人一路遊山玩水,從未與人談論過天下局勢,當下與謝東山把酒言歡,聽了謝東山三言兩語,便能將事情本末猜出個大概,可謂是神思敏銳聰穎過人。 李子歸話落,心神之後閃過一個念頭,隨後又搖了搖頭,一副自己都不相信的樣子,謝東山看在眼中,開口詢問。 “子歸兄,有話不妨直說。” “東山兄,你說瀚海帝國北伐鮮卑八部之後,是不是就要與天衍帝國決一死戰?” 謝東山深思片刻,開口說道。 “最少五年,無論是兵馬糧草,還是兵器甲胄弓弩箭矢,都需要大量時間來補充,鮮卑八部雖然隻是占據一州之地的小部族,但是鮮卑八部子民自幼便能騎馬打仗,天生的馬背上的民族,不管此戰勝負輸贏如何,鮮卑八部肯定是能打硬仗的。” 李子歸想起來到大棘城之後的所見所聞,北地民風確是悍勇,不僅男子如此,就連女子也是豪情萬丈,一言不合便會大打出手,相見恨晚也會把酒言歡,總得來說,真性情,豪爽直率。 “這個我信,江湖傳聞鮮卑段氏女子兼具南北兩種女子性情,可是天底下少有的女中豪傑,若是能娶上一個鮮卑段氏媳婦,那可真是修了八輩子福了...” 李子歸說著說著,突然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兒,總覺得脖子上涼嗖嗖的,就像有小風一直吹啊吹,北風寒冷刺骨,可三人如今坐在密不透風的飛雪樓中,哪來的風。 李子歸突然注意到墨玉冰冷的眼神,嚇得汗毛都立起來了。 “墨玉,我說著玩的,你別當真。” 滿樓森森劍意來得快去得更快。 自從墨玉踏入七品煉神境之後,劍意越發渾厚凝實,三尺青鋒還未出鞘半分,李子歸便已經感覺到涼嗖嗖的劍意了。 李子歸給墨玉斟滿酒,看著墨玉毫無表情的一飲而盡,才算是徹底放下了心。 “東山兄,你繼續說。” 謝東山放在眼中。 “剛剛說的是瀚海帝國北伐一切順利,五年之後,瀚海天衍兩大帝國之間必有一戰,可若是北伐失敗,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李子歸並未表現出任何驚慌失措的樣子,反而若無其事地問道。 “北伐失敗又會如何?” 謝東山輕嘆一聲。 “北伐失敗,不止瀚海帝國,天下局勢會更加混亂。” 李子歸繼續追問。 “東山兄可以說得明白一些。” 謝東山再飲一杯,醞釀措辭。 “如今來看,中原十九州以兩大帝國為首,西涼巴蜀鮮卑八部隻不過遊離在外的小門小戶,自保尚且無力,更不用說其他,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兩大帝國吞掉,可若是此次北伐失敗,瀚海帝國二十舊部就會乘勢而起,天王季龍再也難以約束,再加上勢力,北地十州就會成為數十個勢力明爭暗鬥之地,你說亂不亂?” 李子歸為謝東山斟滿酒。 “確實夠亂的。” 謝東山再飲一杯,潤潤嗓子。 “這還隻是北地十州,其餘九州之地同樣會再起事端,就連更加偏遠之地的夫餘,庫莫奚,柔然,吐穀渾等等,恐怕也會加入到中原亂戰之中。” “這豈不是要亂成一鍋粥了?” 謝東山再嘆一氣。 “本來就是一鍋粥,當下要看攪動這鍋粥的人到底要乾什麼。” 謝東山不知道李子歸有沒有聽懂自己的話,李子歸依舊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可能李子歸天性就是如此。 “東山兄,當下鮮卑八部可謂是水深火熱之中,咱們來得有些不是時候啊。” “瀚海帝國北伐在即,鮮卑八部肯定會忙於備戰,咱們三個行事一定要萬分小心。” “鮮卑八部已經下了軍令,許出不許進,接下來如何安排?” 謝東山沒想到李子歸會讓自己提這個建議,一時之間,也沒想出來個好去處。 “子歸兄,若是不想被瀚海帝國鮮卑八部波及,那我們就要立刻東山南下,轉去瀚海帝都,然後再另做打算。” 李子歸一心遊山玩水,除了女子墨玉之外,心無定處。 “去瀚海帝都也好,本來就想去的...” 隻是沒等李子歸把話說完,便被坐在兩人中間的墨玉打斷。 “不去,在這裡等他來。” 看著墨玉堅如磐石的樣子,一向言語無忌的李子歸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真是天工造物,一物降一物。 謝東山不知內情,不好妄加評說,但是自知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我本就是來遊山玩水的,去哪都好。” 謝東山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了李子歸,自家事還是自家了,別人幫不上忙。 李子歸墨玉看似遊山玩水,實則心有重負,反而謝東山看似為日後入仕為官提前跋山涉水親力親為,實則心中無所事事,真正遊山玩水一般。 李子歸眼看終究是逃不過這一遭,唉聲嘆氣道。 “該來的總會來,躲都躲不掉。” 謝東山隨意問了一句。 “子歸兄,可否說來聽聽?” 李子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墨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生怕叫墨玉的女子大發雷霆。 自從三人來到都城大棘之後,飛雪樓更加熱鬧了,往日難得一見的天下十絕色,竟然一下子來了兩位,可愛,嫵媚妖嬈,像個專勾男子魂兒的小妖精,墨玉,英姿颯爽,再加上那把一看就知道不同尋常的三尺青鋒,再添三分英氣,真是絕了。 天底下的女子怎麼會長得如此動人心魄,瞧一眼便讓人控製不住地想要再瞧一眼,都城大棘的世家子弟像瘋了一般,每日都聚在飛雪樓故意賣弄文采,做高聲語,生怕兩位人間絕色聽不見。 鮮卑慕容王儲慕容玄英終於熬到頭了,往日裡父王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今兒不知是怎麼了,竟然滿臉微笑,不光解除了慕容玄英的禁足令,還主動和慕容玄英說了許多男人之間的話,令慕容玄英心中大為感動,原來父王還是如此重視自己的。 王府大堂之中,隻有燕王慕容元真以及王儲慕容玄英兩人。 “英兒,你當真喜歡那個叫可愛的女子?” 慕容玄英沒想到父王會過問此事,一時之間有些驚慌失措。 “喜歡就是喜歡,娶回來便是,男子漢大丈夫,何必扭扭捏捏,盡做女兒態。” 慕容玄英小心翼翼地說道。 “父王,我是真心喜歡她的。” “你知道她的身份麼?” 慕容玄英整日待在王府,除了天下十絕色以及可愛以往訴說的那些話之外,對於其他毫不知情。 “父王,她不就是天下十絕色之一麼?” 燕王慕容元真冷笑一聲。 “你也太小看她了,根據你王叔慕容元華送來的消息,她不僅是天下十絕色之一,還是彌勒教的四大天王之一,另外,她還有一些更為復雜的背景,你王叔都還沒有完全掌握。” 慕容玄英心中一驚,滿臉苦澀,好好的女子為何與那些江湖勢力廝混在一起,莫不是被彌勒教蠱惑或者脅迫的? “英兒,鮮卑八部與瀚海帝國之間多年以來的明爭暗鬥,我都曾與你一一講解過,如今,這個叫可愛的女子主動接近你,你應該明白她此行的目的。” 聽完燕王慕容元真的話,慕容玄英心神大亂。 “英兒,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阻止你們兩個在一起,一個女子而已,娶了便是娶了,她身在都城大棘,諒她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慕容玄英雖然被可愛迷得魂不守舍,但是對於燕王慕容元真的話還是極為信任的,總不至於為了一個女子,搬動所有人來針對她。 “父王,既然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你為何還允諾我娶了她?” 燕王慕容元真身上那股戰場殺伐之氣油然而生。 “本來我也想殺了她,一了百了,隻不過我改主意了,把她放在你的身邊,若是能夠通過她了解一些她背後之人的情況,豈不是物超所值,再說了,你若是連一個女人都降服不了,日後如何掌控鮮卑慕容,英兒,大丈夫誌在四方,別說一個天下十絕色,就是十個絕色都來了,你也要敢娶。” 慕容玄英聽完燕王慕容元真的話,心結解了一半。 “父王,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年關將近,我看你倆的婚事就定在年前吧,也算是雙喜臨門。” “一切全憑父王做主。” 一個天下十絕色就想扳倒鮮卑慕容,我讓你賠了夫人又折兵。 看著精神煥發的慕容玄英,燕王慕容元真心想,先生不愧國士之風,如此難題竟然可以輕輕鬆鬆化解,還白白讓我兒得了一個絕色女子,可惜的是,先生已經年過六旬,不好再讓他出山輔佐,這次與瀚海帝國北伐大軍一戰應該是先生最後一次出山了吧。 先生便是鮮卑慕容所有世子的恩師,燕王慕容元真這一代,王儲慕容玄英這一代,都是先生的弟子,先生姓封名奕,天下第七,先生還有個外號,愚公,帶領北奔寒門建立白狼十八堡,一生所求非名非利非權。 既然叫墨玉的女子決心已定,那麼李子歸謝東山二人隻好留在都城大棘,兩個大男人不能日日無所事事,反正要在這裡等人,李子歸便在謝東山的邀請下,前往王府毛遂自薦,用謝東山的話說,三人既然與鮮卑慕容有緣,那麼就幫一幫鮮卑慕容,力所能及,若是到最後還是守不住,再撤也不遲,李子歸一向灑脫,除了墨玉的事情,其他任何事情都好商量,於是,便半推半就地跟著謝東山來到了王府。 王府門外甲士林立,威嚴莊重。 李子歸自告奮勇。 “這位小哥,趕緊去給燕王慕容元真通稟一聲,就說李子歸與謝東山前來相助,讓他趕緊出門迎接,晚了,我可就要走人了。” 守衛王府的甲士皆出身燕王慕容元真的親衛營,平日裡也算是見慣了附庸風雅的世家子弟以及自命不凡的讀書人,但是像李子歸這樣瘋瘋癲癲信口開河的人,還是第一次見。 隻是還沒等王府親衛開口罵人,李子歸便被謝東山拽到了身後。 “小哥,別生氣,他腦子不太好使,你就說陳郡謝氏謝東山求見燕王慕容元真。” 王府親衛本想嗬斥責罵,聽完謝東山的話,又覺得眼前之人不僅長得風流倜儻一表人才,還像是個知書達禮的世家子弟,至於陳郡謝氏是哪個,他還真不知道。 “你們兩個在這裡等著,我去通報。” 不一會兒,一行三人並排走出王府,中間是個白須老人,兩側是燕王慕容元真,世子慕容玄恭。 “陳郡謝氏,謝東山拜見燕王慕容元真。” 謝東山抱拳致禮,李子歸有一搭沒一搭地抱拳致禮。 白須老人見到謝東山,臉上竟然有些激動。 “你就是那個神童?” 謝東山有些赧顏。 “愧不敢當,若不是自幼聆聽先生教誨,豈有今日東山。” 白須老人繼續詢問。 “老赤龍的身子骨還好?” “先生神情飽滿,往日與我分析天下局勢,總會提到白狼十八堡與鮮卑八部,今日一見,前輩風采不輸先生。” 謝東山何等神思敏銳,能讓燕王慕容元真心甘情願站在一旁的老人,除了那位天下第七,還能有誰。 “如此甚好,三十年沒見,老赤龍估計也是白發蒼蒼了。” “前輩與先生都是天下前十,定當長命百歲。” 白須老人見到故人弟子,心情極佳。 白須老人外號愚公,三十年來,為鮮卑八部白狼十八堡披肝瀝膽耗盡心神,國相赤龍武夫執筆,為天衍帝國撐起了半壁江山,二十年來櫛風沐雨鞠躬盡瘁,兩人可謂是同道中人,雖然遠隔千萬裡不得相見,但是惺惺相惜。 白須老人目光轉移到李子歸身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眼便看出此人出身不凡。 “你便是巴蜀劍閣這一代的劍士李子歸?” 李子歸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沒想到白須老人竟然一語道出自己的身份,不由得露出驚訝之色,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白須老人,確認眼前之人是個凡人,不是天上神仙。 “前輩懂方外之術?” 白須老人捋了捋胡須。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五人魚貫而入,一路走到王府大堂之中,各自落座。 “燕王果然名不虛傳,王府之中甲士林立,竟然見不到幾個鶯鶯燕燕,就連花草都比江南五姓七族府邸之中少了太多。” 燕王慕容元真得知李子歸謝東山兩人身份之後,大喜,真是打瞌睡送枕頭,肚子餓了天上掉餡餅,言語之間,豪情萬丈。 “我自幼軍伍出身,摔打慣了,向來不喜那些花花草草。” “燕王真豪情,難怪鮮卑慕容兵強馬壯,傲立群雄之中。” 李子歸最煩這些寒暄客套,心中一直想著白須老人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份的,插嘴問道。 “前輩,你還沒說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 白須老人閉口不言,急得李子歸抓耳撓腮。 謝東山與李子歸性情不同,說起話來禮數有加。 “這位是?” 謝東山看向慕容玄恭,此人與自己不遑多讓,而且身上還多了一股英氣,看來是久經沙場之人。 “慕容玄恭。” “謝東山。” “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