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邊境華昂城內行宮,紫色長衣的降魔殿中人來往交錯,從各處而來的政令、文書皆由此處監察,端坐在行宮偏殿的唳鈞忙得焦頭爛額,若不是有魏先生舉薦的幾位儒生文士前來相助處理西南兩境城池興復要務,並不擅長此事的唳鈞恐怕都要悄悄逃了。 每當這時他總不由慨嘆,還是當年先帝在時任職一方武將來得輕鬆,這般多的政務簡直能要了人的性命,可惜如今人才凋零,魏先生和陛下能用之人實在缺乏,可若能前線大勝,一舉奪回都城再興復奇星島四境,屆時重新啟用當初早有學識之人也要方便些。 在這些浩繁如海的諜報消息中還是有些令人滿懷期待和喜悅希冀的傳聞,繼南境四大鬼門關被破之後,東境鬼門關及各處城池城主也皆已被斬殺,當初冀央帶往東境去的降魔殿中人也開始慢慢將東境重新納入奇星島正統之下。 破敗的鬼門關和終於重見天日的城池,雖不知究竟是從何而來的武道宗師出手,但據消息來看,那為首的一位少年英雄卻是有些相似當初南境破滅鬼門關之人。“地藏顧枝”的威名得勢已久,可是那位橫空出世的少年英雄卻已經許久沒了聲息,此時再次強勢闖入所有人的眼界,似乎身邊還多了其他助力,不僅一如當初勢如破竹地將東境的陰霾黑幕捅破了去,而且還一往無前地向著西北兩境而來。 想來有了那九位武道修為深不可測的江湖高手入局,對於如今焦灼糾纏的大軍戰局也有難以言喻的莫大助益,看來魔君一手遮天的世事終究是要過去了,奇星島也終將迎來復興之日。 想到此處,唳鈞疲憊的神色便煥發了些光彩,屋外又有下屬匆匆趕來,拱手行禮道:“統領大人,前線消息回報,西境兩處鬼門關於同一日被破!其內惡鬼和魔君大軍無一得存!” “什麼?!”唳鈞扶著桌案站起身來,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喜色,他追問道:“是何人所為?能夠一舉剿滅兩處重兵把守的鬼門關應當是一股不小的勢力,不該如此悄無聲息才對啊。” 那前來回報之人語氣激動地回道:“是東境那九人!他們兵分兩處,竟是以微弱的人數便將滿城大軍殺得片甲不留,當時守衛在四周的將士都見得一清二楚,那些人隻不過憑著肉體凡胎卻行神人之舉,一刀一刀將那城門劈開,一人一人殺得乾凈。” 唳鈞愣住了,他繞過桌案站在屬下的身前,問道:“就他們九人?這如何可能,九人如何殺掉了上千的大軍?”說著,唳鈞搖晃著頭仍是覺得難以置信,可那回報之人卻興奮地渾身顫抖起來,連連說道:“屬下也是親眼所見,隻不過數個時辰,我們都以為他們是有去無回,哪知竟是毫無折損地大破那兩處鬼門關!” 唳鈞沉默了許久,臉上的喜色卻如何也掩蓋不住,他在屋中來回走動,雙手緊緊攥在一處,骨節蒼白,片刻後他揮手吩咐道:“備馬,我要親自趕赴前線稟告此事。” “是。”下屬拱手退下,著手去安排了,唳鈞看了看滿桌的文書,低聲念叨道:“可惜了,若是能夠親眼得見那般風采,該是如何難忘啊。”說完,他抓起一旁的披風長袍,便連夜趕往了前線戰局。 北境杜深城內,自三日前破城後,陛下親率大軍連日搜尋才終於將城中殘餘勢力清掃乾凈,此時陛下於營帳之內休息,接管城池收斂勢力的事務便落在魏崇陽身上,他披著長衣獨自坐在營帳內埋頭文書之間,仔細地查看著北境各處城池的情況,同時還分心計劃此後行軍路線。 如今杜深城破,那麼大軍隻需闖過剩下的四處鬼門關便可直麵魔宮轄下的都城了,雖然魔君大軍盡皆固守鬼門關內,好似此時繞道其他城池迂回潛行至破敗都城才算更為穩妥可行的抉擇,但奇星島大軍已見希望在手,怎麼會在此處停頓,必然將滿腔氣勢傾吐乾凈才肯罷休。 魏崇陽正看著,營帳外傳來通報聲,魏崇陽喊道:“進來吧。”應著聲,一位穿著黑衣的降魔殿中人便走了進來,單膝跪地行禮道:“稟告魏大人,冀央統領傳信來報,已尋得暗道所在並抵達孤山,魔君應確在那裡無疑。” 魏崇陽抬起頭,問道:“消息確切否?”那人拱手說道:“冀央統領和麟書統領都還在孤山下,隻等魏大人和陛下下令。”魏崇陽站起身將長衣穿在身上,斟酌了片刻之後說道:“你先下去吧,我去通報陛下。”那人應聲退下,魏崇陽掀開營帳的布簾,徑直往奇蒼的營帳走去。 一路上,魏崇陽揣摩了許多計策,但最終卻都隻有一個答案,雖難以確定是否能夠功成,但卻是此時能夠做出的唯一主意了。如今奇星島的傾覆之亂和百姓寥落之苦,恐怕隻有那樣孤注一擲的選擇才能有一線勝算,魔君不除,即便真到了那都城之下也是勝負難料。 想著,魏崇陽來到奇蒼的營帳外,奇蒼卻似早有察覺,直接便說道:“魏先生進來吧。”魏崇陽掀開布簾走進去,拱手行禮後說道:“陛下,冀央回報已尋得魔君所在,又有暗道可往,陛下有何打算?” 奇蒼站起身來站到魏崇陽身側,說道:“先生也早有計劃了吧?”魏崇陽搖搖頭說道:“還是要看陛下主意,如今走到此時此地,任何一步都是至關重要,老臣不敢妄言。” 奇蒼嘆了一聲說道:“我知魏先生一心為國,所思所想也皆是確切,想來也隻有這般主意了對吧?”雖未明說,但畢竟同行日久,思量的也多有相似,魏崇陽皺著眉說道:“此舉太過冒險,不若還是先派一支軍隊前去打探清楚再說?” 奇蒼搖搖頭說道:“魏先生,學生明白的,若是到了此時還連這般氣魄也無,那又如何麵對歷代先祖啊。”說完,他看著魏崇陽認真說道:“先生,學生不日便親自前去孤山,與那魔君殊死一戰,此戰無論勝負皆無怨無悔,保全天下便是畢生所願。” 魏崇陽後退一步拱手行禮,沉聲道:“陛下深明大義,老臣恭祝陛下得勝歸來!”奇蒼笑了笑,說道:“先生,學生此去兇險,前線戰事以及暫得修養的百姓們就都交給先生了。”魏崇陽認真應道:“陛下放心。” 再商量了一些計策之後,魏崇陽便告辭退下,離開營帳之後魏崇陽走到一處城墻處,看著城內寥落的燈火,他怔怔出神沉默良久,心中不免擔憂,奇蒼如今乃是奇星島僅存的希望了,若是此舉冒險失敗那麼奇星島就是真的徹底沒了興復時機了啊。 可是魔君不除卻又終究難以得勝,無論如何權衡,魔君都必是要除的,而作為當今在天坤榜上與光明皇帝並肩的魔君,單單隻論武道爭勝,哪怕是十萬大軍都難耐魔君如何,那麼也隻能如此兵行險著,由千年來位列天坤榜次席的奇星皇帝血脈與魔君殊死一戰。 夜風吹過,魏崇陽獨自站了許久便聽見腳步聲響起,循聲望去卻見本該坐鎮西境的唳鈞竟風塵仆仆地來了此處,魏崇陽上前幾步,困惑問道:“唳鈞統領,你怎麼來了?”唳鈞拱手行禮道:“魏大人,唳鈞是帶了莫大的好消息來的。” 魏崇陽愣了愣,這些時日一直憂心於前線戰局,其餘消息他實在是有心無力,所以也不知道如今把控著奇星島四境所有消息往來的降魔殿為自己帶來了什麼“好消息”。他想了想問道:“哦,什是何好消息?” 唳鈞回道:“西境兩處鬼門關盡皆被破,出手九人無一折損,鬼門關中無一幸存。”魏崇陽微微皺眉,似乎有些難以置信,追問道:“九人?可是東境那九人?那南境孤身破滅鬼門關之人是否也在其中?” 唳鈞麵上帶著喜色回道:“是的大人,正是那東境九人,而當先之人便是當初南境那人。”魏崇陽看著唳鈞,一時間竟是不知該說什麼,良久之後唳鈞問了問:“大人?” 魏崇陽似乎終於醒了過來,他望著黯淡深沉的夜幕,忽地笑了起來,朗聲大笑。 數日之後,休整妥當的奇蒼披掛甲衣,親自點派了軍中和降魔殿的一些個武藝高強之人,不過近百人的隊伍便要往暗道中去尋那魔君,可其實到了此時人數並未能起到何種助益,麵對魔君這般天坤榜也難以定義的舉世高手,無人敢稱幾分勝算,恐怕隻有光明皇帝出手才穩妥得當,可如今奇星島陷入如此絕境卻未能有任何援軍,便隻能將希望寄托在奇星島唯一的皇族身上,望那傳說中的傳承之力能在血脈流淌中全然承繼,以使如今這位年紀輕輕的奇星皇帝能夠與那魔君尚有殊死一搏的機會。 細細算來,奇星島陷落已有十餘載,魔君及座下惡鬼如何欺淩逞兇的行徑也傳了出去,否則又怎會有那般多的江湖高手前赴後繼地踏入奇星島找尋魔君?那些明知奇星島傾覆危局而仍奮不顧身前往魔宮的武道高手,為的可不是什麼名聲,而是希望能夠憑借一身世人口中的“蠻力”將那殘忍狠辣的魔君斬了,換來奇星島百姓復得安康。 可奇怪的是,除了這些個一去不回生死未知的江湖高手,那些天坤榜上有名的各大島嶼之主卻並未有任何舉措,連那號稱百島源起的光明島也默不作聲,於是魔君和那聲勢浩大的百萬大軍,竟將奇星島這當初的汪洋之上第二大島徹底逼入了絕境。 人們整日混混沌沌地遊離生死邊界,卻也忘了在這海外還有廣闊世事,可那汪洋再怎麼廣闊又有何用呢?奇星島已是成了孤島,想要活下去,想要重見光明,便需依仗自身,若落入絕境還要妄想他人援手,生死的那份重還有什麼意義? 魏崇陽看著收整齊全的奇蒼,心中暗暗嘆了一聲,但卻沒有絲毫猶疑和遺憾,雖然不知道外界的諸多島嶼又出了何事才沒有施以援手,但既然奇星島已有了復見光明的機會又何必再妄想他人施救,隻需握住手中刀劍,奮起鮮血凝聚的旗幟,義無反顧便是了。 想到此處,魏崇陽走到奇蒼身前躬身行禮道:“陛下此去乃是為民赴險,無論勝負如何,臣再次便預先恭祝陛下凱旋!”奇蒼伸出手握住魏崇陽的手臂,語氣堅定激揚地應道:“先生放心,為了奇星島的萬萬百姓,此去必勝。” 魏崇陽點點頭,奇蒼轉身便要領著眾人從駐紮營帳中悄然離去,此行既不能通告全軍亂了陣仗亦不可引起敵軍的警醒,所以一切都在暗中行進,而待奇蒼離去之後魏崇陽和唳鈞便會立即接管前線軍隊和降魔殿,確保進軍之事不受影響。唳鈞突然走了過來,向著奇蒼和魏崇陽恭敬行了一禮說道:“陛下,魏大人,方才有人遞上來這張竹簡。” 說著,唳鈞伸手將一片纂刻字跡的竹簡遞給魏崇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魏崇陽接過低頭一看,竟是看見了熟悉的清晰筆墨寫著:“北境鬼門關,必破。” 那有些熟悉的淩厲字跡落入魏崇陽的眼中,便似乎在腦袋中翻湧出了那個存著幾分稚氣卻意氣風發的少年的身影,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然後將竹簡遞給奇蒼,說道:“陛下,看這意思,應該是那大破其餘三境鬼門關的九位武道高手遞上來的消息,若是老臣所料不差,他們此時應是已往北境第一座鬼門關扈庸城而去了。” 奇蒼看著竹簡上的字,說道:“聽說他們九人不久前才破了西境兩處鬼門關,難道那麼快便趕來了北境?而且居然還要憑著九人之力生生破了大軍環伺的扈庸城?” 魏崇陽負手在後笑著說道:“這些神秘的高手倒是霸道,不過瞧這提前告知的意思,他們應當是想要我們從旁協助?”奇蒼點點頭說道:“先生言之有理,吩咐下去,全軍集結前線,有任何情況便做好出兵的準備。”唳鈞領命而去,奇蒼又仔細看了看竹簡,說道:“倒真是有趣,那便先去看一看吧,這般高手若能收入麾下那該是何等助力啊。” 魏崇陽點點頭,卻沒有接著奇蒼的話語繼續說些什麼。二人隨著軍隊來到扈庸城下,遠遠望著風沙飛揚之間的那座雄城,等待著仿若隻在神話傳說中出現的盛況上演。 隻見天光下走來了模糊的身影,他們在天地間勾勒的虛影,好似踏著雲沐著風,意氣風發,就那般一步一步地向著寒光閃閃的城走去,義無反顧,一往無前。 也要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