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生死間道理自明(1)(1 / 1)

地藏太平刀 星舟子曰 5560 字 8個月前

寒冬落雪的林間山路,孩子背著一捆木柴小心翼翼地走下山,行走姿勢有些古怪卻走得穩當,孩子慢慢調整呼吸,乾瘦矮小的身體裡好像有一股氣息沿著這個古怪姿勢在體內的脈絡遊走,使得孩子即便在吐氣成霜的寒冬清晨裡也依舊腳步穩健,絲毫未被寒氣所影響。   孩子沿著熟悉的山路緩緩行至山腳,這才放下雙臂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一般。   二叔教的這個運氣法子,雖然不像武道修行一樣可以修煉出一口純粹真氣,可卻能夠讓孩子在這種嚴寒天氣和難行山路少些負擔,也少些危險。   想到了二叔和姨娘,孩子咧開嘴,意識到年關將至,他掂了掂背後的木柴,看了眼不遠處的雲庚村輪廓,眼見著四下無人,孩子腳步輕快地蹦跳起來,很快雲庚村就近在眼前。   隻是孩子在臨近雲庚村村口時卻慢慢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看向村門外的那個陌生的背影,孩子微微皺眉,神色警惕,身體更是在一瞬間又緊繃了起來,隻是孩子很快收斂起臉上的神色變換,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姿態更是偽裝出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天真和不堪重負,氣喘籲籲。   走過那個背影,孩子刻意繞開了些,卻不料那個抬頭看著村門匾額的陌生男子卻還是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忙忙喊住了孩子,待得咬緊牙關卻扯著一張純真笑臉的孩子轉頭看向他,那男子神色急切地問道:“請問你知道顧枝和扶音是否住在這村子裡嗎?”   話音剛落,看起來並不比孩子大上幾歲的年輕男子似乎擔心孩子多想,補充道:“我叫旗岸,是顧枝和扶音的舊識。”神色有些愁苦的年輕人臉上拉扯出一個笑臉,可是孩子覺得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孩子愣了愣,刻意偽裝的笑臉也有些僵硬,眼底閃過深深的疑惑,他本以為這個陌生的年輕人也是一個初初逃亡至此的江湖人,所以有意避開了些,卻不曾想還是被留住了腳步,孩子本還在心中百般思索該如何甩開糾纏,不料此人居然是為了顧枝和扶音而來?   孩子雖然並不清楚顧枝和扶音的身份來歷,可是那個救了自己一命、最近總是帶著一把刀到處晃悠的徐從稚,卻一眼就能看出絕非凡人,即便孩子對徐從稚說起的“天坤榜榜上有名”始終存疑,但孩子也不得不承認那時在雲神山礦洞親眼見過了徐從稚出手之後的確有所觸動,在此之外,孩子也多少能夠猜得出顧枝和扶音絕不隻是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孩子上下打量著旗岸,內心迅速思索著:難道是顧枝和扶音在來方寸島之前結下的仇家,一路追到這裡來了?還是真的如他所說,是顧枝和扶音的舊識,有事尋來?孩子不敢確定,而且眼前這個年輕人看起來氣息渾厚,就像孩子第一次見到徐從稚那時一般,清晰地就能感受到武道中人的那種氣勢所在,所以孩子猶豫不決。   見孩子不說話,旗岸以為是自己嚇到了這個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孩子,於是平復了些千裡迢迢趕來的急切和內心的焦躁,放緩了口氣再次補充道:“顧枝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喜歡穿淺色衣衫,腰間總是帶著一個朱紅酒葫蘆……”   還沒等旗岸說完,孩子揚起腦袋,瞇著眼睛說道:“我知道!但是我和他們不熟誒,不過我認識一個和他們住在一起的人,我先把他喊來見你可以嗎?”   旗岸聽了孩子的話瞬間眼睛發亮,他從醉春樓那裡知道除了顧枝和扶音如今住在方寸島雲庚村,徐從稚也同樣在此,此時聽到孩子所說,旗岸也多半便知孩子所說的就是徐從稚了,於是在村門外等了許久卻不知該如何尋找的旗岸,頓時語氣振奮地急忙回道:“好好好,那就麻煩你了。”   說完,旗岸客氣地拱手行了一禮,絲毫沒有因為眼前之人是一個稚嫩的孩子就如何傲慢,孩子由於此時偽裝的天真模樣,也隻是點點頭卻沒有回禮,腳步略微加快地跑進了村子裡去,待跑出了一段距離,回頭見旗岸依舊站在村外原地沒有跟上來,孩子微微鬆了口氣。   一路來到巷子口,早上孩子出門時就看見蹲在木匠鋪子裡的徐從稚,此時依舊埋著頭神色認真地雕琢著手上的木頭,孩子走到木匠鋪子前,想了想對著徐從稚說道:“村子外有人要找顧枝和扶音,好像也是一個習武之人。”   徐從稚自然早就知道孩子來到木匠鋪子外頭,卻頭也不抬地問道:“誰呀?”孩子放下身後的木柴放在木匠鋪子外頭的小小臺階上,回道:“他說他叫旗岸。”   徐從稚這才放下了手上的木頭,抬起頭皺著眉再次問道:“誰?”孩子拍了拍衣衫上的碎屑,應道:“旗岸。”說完,孩子小心打量著徐從稚的神色變化,看到了困惑和意外。   徐從稚站起身走出木匠鋪子,神色有些難得的認真嚴肅,他抬腳就往村子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顧枝和扶音是不是還沒回來?”孩子想了想,抄起木匠鋪子裡的一把小刀藏在懷裡,跟在徐從稚身後走向村口,回道:“還沒,我剛才進村的時候,山路上也沒有他們的馬車。”   徐從稚點點頭不再多說,手指搭在腰間的銀色刀柄上輕輕摩挲,似乎在想著什麼,孩子一言不發地跟在身後,兩人很快重新來到村口,隻是還未走近村門,徐從稚和孩子就停下了腳步。   不遠處,一輛馬車停在蜿蜒山路的盡頭,顧枝和扶音站在車轅上看向村口處那個背對著徐從稚和孩子的年輕人。那個風塵仆仆越過了千山萬水的年輕人帶著哭腔喊了一聲:“顧枝,師父不見了!”   與此同時的奇星島蒼南城醉春樓,在那精美神秘的高懸閣樓之中,程鯉腰間帶刀站在獨坐欄桿的魚姬身後,語氣有些震驚和難以置信地問道:“確定嗎?”魚姬手中雙指撚著一張寫滿了墨字的紙,語氣同樣也並不輕鬆,隻是神色依舊冷淡,她輕聲道:“恐怕是真的。”   程鯉皺起了眉頭,思索了一陣喃喃道:“如果魔君還活著,那當年奇星皇帝在孤山之上殺了的又是誰?如果魔君沒有死,那為什麼奇星島這麼多年依舊安然無恙,甚至大有更上一層樓的繁華氣象?汪洋之上更是毫無魔君的任何消息,難道魔君就真的甘願吞下當年的失敗,隱姓埋名了?”   魚姬輕輕搖頭,也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根據旗岸所說,謝洵之所以會突然破開顧先生當年設下的禁製恢復修為並且不告而別,恐怕真正原因所在並非隻是向魔君尋仇那麼簡單,謝洵當年是‘崆玄七俠’之一,據旗岸描述,那位黑衣帶刀女子應該就是‘崆玄七俠’之中的瀾珊,而他們此去則是為了當年‘崆玄七俠’中號稱天下籌算第一的諭璟。”   魚姬緩緩說著,其實也在將自己的思緒慢慢整理清楚,她接著說道:“如果魔君這麼多年是因為受了傷或是另有所圖而一直蟄伏,而這次因為諭璟的暴露身份和謝洵瀾珊的主動出手,恐怕魔君也是想要借此機會除掉當年曾給他帶來極大麻煩的‘崆玄七俠’。”說著,魚姬又皺著眉間頓了頓,似乎還是覺得在這之間有什麼說不通。   程鯉想不透這之間的深邃秘密,隻是問道:“需要我怎麼做?”魚姬回過神來,暫時停下了思緒,想了想說道:“旗岸應該還未趕到方寸島,你快些帶著消息去方寸島和顧枝還有徐從稚他們匯合,一定要將魔君還活著的事情告訴他們,如果魔君早有準備,以有心算無心,結果難以預料。”   程鯉沒有絲毫猶豫,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就轉身走出了閣樓,魚姬依靠著欄桿端詳手中的紙張,字跡有些熟悉,正是一直在海外收服當年少竹遺留下的醉春樓勢力的麟書送來的消息。   單以奇星島醉春樓的能力,若是有所準備尚能在一處島嶼的地界中洞悉世事,可若是放眼於整座汪洋就難免力有不逮了,無奈之下魚姬隻好找到了麟書幫忙,雖然心中仍舊有些芥蒂和懷疑,可是事出突然又事關重大,由不得計較些心緒上的糾纏,而且魚姬結合這三年來的許多蛛絲馬跡,其實也並非完全不相信魔君還活著。   甚至魚姬稍加思索,便發覺借著這個消息很多疑問都能迎刃而解,比如現在也不過在天坤榜上位居探花席位的奇星皇帝,當年是如何以一己之力殺死了曾與光明皇帝並列天坤榜首席的魔君?難道奇星皇帝的實力還在當年如日中天的君洛之上?還有徐從稚行走瀚兌海域時見到的那些黑衣人,以及曾在點星島上現身的黑衣人,這些人的行事作風和心狠手辣簡直與當年攪動奇星島風雲的鬼魅如出一轍。   魚姬晃了晃腦袋,覺得有些頭疼,無論消息是真是假,顧枝都一定會去救謝洵,而此去是羊入虎口還是自投羅網,根本毫無線索能夠預測一二。   魚姬站起身,精致的眉眼低垂,看著閣樓下的街道上稀稀疏疏的人來人往,她突然覺得這樣的安詳平靜好似空中樓閣,隻要那個潛藏在幕後的君主伸出手掌,就能輕易摧毀。   魚姬緩緩攥起手掌,空無一人的閣樓中有磅礴真氣驟然傾瀉擴散,不堪重負的木門在魚姬身後發出吱吱呀呀的刺耳聲響,不知過了多久,桌子上的茶杯終於停止了晃蕩,然後隨著那個紅衣女子再次坐在欄桿前,所有茶杯無聲無息地碎成粉末。   程鯉離開醉春樓之後並沒有直奔城外港口,她以極快的速度在屋脊樓閣之間輾轉,即便有人抬頭看上一眼,也不過覺著是日光晃了眼。程鯉的身影落在滄元河畔,沒有走向那座正門關閉的木匠鋪子,而是來到了另一旁的鐵匠鋪子,她走入其中,再走出之時手上多了一個長條包裹,她下意識看了一眼一旁的木匠鋪子,然後神色間便再無猶疑,運轉真氣直向城外港口而去。   木匠鋪子後院裡頭,武山端坐在樹下石桌上擦拭著懷中二胡,他察覺到了木匠鋪子外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的熟悉氣息,抬頭看了一眼卻沒有走出門去,他低著頭將二胡擦拭得乾乾凈凈,然後站起身,嘆息一聲,走進屋裡去,開始收拾包袱行李。   雲庚村外,顧枝跳下馬車來到旗岸身前,雙眼的神采在一瞬間化作了幽深潭水,他微微皺眉,沉聲問道:“怎麼回事?”扶音也走下馬車,站在顧枝身後看著旗岸,神色中有些擔憂。徐從稚帶著孩子從村口處走來,站在旗岸身後不遠處沉默不語。   旗岸重重喘息一聲,這才強壓下心中見到顧枝之後翻湧而起的復雜情緒,既有一路趕來難以抑製的憂愁迷茫又有沒能好好照顧師父愧對顧枝扶音的難堪,旗岸開口道:“二十天前一個自稱瀾珊的武道高手找到師父,然後師父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尤其是在聽到他們的二哥還說著,以及那個當年他們曾千辛萬苦護著的大哥的血脈還存活於世,師父極為喜悅。可是瀾珊前輩卻說當年大戰之後廢了雙腿的二哥前段時間突然獨自離開,如今下落不明。瀾珊前輩便根據他們二哥這些年搜尋到的消息找到了奇星島蒼南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找到了隱居守平小肆的師父。”   緩了一口氣,旗岸接著說道:“師父沉默了很久,然後在後院裡喝了一夜的酒,師父說了很多話,可是我聽不懂,隻知道師父是在說起往事,還提到了顧先生,最後我也喝醉了,模模糊糊之間師父跟我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就和瀾珊前輩離開了。”   說到這裡,旗岸難以抑製地落下淚來,哽咽道:“顧大哥,都怪我,要是我沒喝醉就一定會攔下師父的,絕不會讓師父就那樣不管不顧地恢復境界修為。”   沒等旗岸的話說完,顧枝臉色刷得蒼白一片,急切打斷道:“你說什麼?三叔破開禁製重新動用修為了?”旗岸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鼻涕淚水,使勁點頭道:“是,師父說要去救人,還要去報仇,然後當晚就和瀾珊前輩離開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傅大哥讓我去找了醉春樓,魚姬樓主便讓我來方寸島。”   顧枝愣在原地,似乎一瞬間腦子一片空白,扶音在顧枝身後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強壓下心中的憂慮,她走上前去拉住顧枝的手掌,輕聲說道:“先回院子裡再說吧。”   幾人一直站在村口處,有人來人往好奇地打量幾眼,竊竊私語。   感受到扶音手掌溫熱氣息的顧枝吐出一口濁氣,一言不發地回身牽著馬車走向雲庚村,路過徐從稚和孩子的時候也沒有注意到此時孩子的臉色幾乎與他別無二致,蒼白如紙,就連嘴唇都微微顫抖。   站在孩子身旁的徐從稚看著他的神色,眉間和眼底都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