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生死間道理自明(4)(1 / 1)

地藏太平刀 星舟子曰 6027 字 8個月前

站在樹上始終調息修養的軟甲女子選擇了率先出手,此時還留在場間的三人中,她境界修為不如老者,武學造詣又不如壯漢,可搏殺之術卻是登島五人中的佼佼者。   其實從她那斑駁破損的軟甲也能看出些端倪,這麼多年來他們十人藏在出雲島中,唯有女子和那個已經死在徐從稚手上的用刀武瘋子時常交手切磋,而且皆是不死不休的局麵,若不是晉漢始終在一旁冷眼旁觀準備收屍,恐怕他們早就分出生死。   可是他們十人既然能夠在那座黑暗魔窟裡活到最後,現在也終於熬到了主公開始布局落子的階段,終於得以出島施展拳腳,其實也都清楚彼此之間分出勝負生死毫無用處,他們的存在,隻不過是為了給這早就習慣了習以為常的世間來一場盛大的震撼。   女子出手時毫無技擊巧勁可言,完全就是以自身化作一顆巨石砸向徐從稚,而徐從稚單手握刀站在原地,另一隻手甚至還悠哉遊哉地搭在腰間銀色刀鞘上,他看著女子攜風雷之勢撲麵而來,雖然看起來依舊是一動不動,其實此時即便心緒激蕩充斥了他的胸膛,他也還是維持著對敵時絕對的冷靜和敏銳,他眼神平靜地看著站在身前的三個敵人。   在雲庚村外與三人一戰時徐從稚就看出了古怪,這些人無一不是境界修為深厚異常之人,甚至那個老者和此時出手的女子都要比徐從稚當初曾挑戰過的幾位島嶼之主都略勝一籌,若說是隱世不出的武道宗師也並非沒有可能,畢竟在這個江湖水深的世間,誰敢說自己就能夠睥睨天下舉世無雙?   但奇怪的就在於,既有了足以匹敵天坤榜上武道高手的實力,又能夠這般聚在一處,Noam不得不讓人思量這些人背後的隱秘,而且這些人的目的明確,直撲雲庚村而來,若說是意外巧合徐從稚隻要不是個傻子就不可能相信。   方才程鯉昏睡前的話讓徐從稚瞬間就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如果魔君還活著,以此人當初能夠憑借一己之力摧毀一整座奇星島的實力來看,即便用幾年時間在手底下養出這麼多戰力可比天坤榜上武道宗師的高手來,似乎也不足為奇。   徐從稚微微挪開腳步,那個好似不管不顧拚命而來的女子沒有絲毫停頓地在半空中扭轉身形,拔出身後尖刺密布的兩截短棍當頭揮下,徐從稚揚起長刀隔開,無視了從手掌傳向整個手臂的麻痹感,他輕喝一聲,欺身而入,空置手掌拍向女子腹部。   不料女子竟是避也不避,硬生生接住了這一掌,與此同時反手握住短棍,壓住了徐從稚的肩頭,徐從稚雙腳在地上一踏一扭,卷起落葉積雪紛紛,恰到好處地躲開了短棍的重擊。   可是徐從稚剛剛退出幾步,眼見著場間就剩下自己實力最弱的壯漢不敢猶豫,已經在女子動手之時便來到了徐從稚的身後,此時徐從稚後退三步便恰好落入壯漢真氣席卷範圍內,壯漢攤開雙臂大吼一聲,真氣鼓蕩猶如撐開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屏障,一道無形的漣漪圓圈擴散而去,猶如囚牢,便要將徐從稚困住其中。   徐從稚長刀駐地,肩頭一抖,自與齊境山一戰之後修養至今的真氣修為猛然炸開,再無限製。   其實從顧枝在奇星島醉春樓小院裡與徐從稚說過那番話之後,徐從稚便一直將體內修為刻意禁錮住,為的便是閉刀養意。此時他在這險象環生的生死之局中反倒可以再無顧忌了,心中積攢已久的氣焰熊熊燃燒,於是便再無壓製的必要。   壯漢猝不及防之下隻能向後退去,可是真氣流散而出的風浪仍然狠狠拍打在他臉上,於是本打算乘人之危暗中出手的壯漢,反倒不得不生生挨住徐從稚全數修為突破限製之後氣象餘波的正麵相撞,感受著體內經脈骨骼的隱隱作痛和沸騰喧亂的真氣湧動,壯漢隻能壓下喉間的血腥氣味,暗暗吞下了這一顆苦果。   老者見徐從稚的修為居然比方才還要更上一層樓,再不敢猶豫等待,他們幾人此次所來本就不是為了和徐從稚在此生死交手,隻要拖住徐從稚,等雲庚村那邊成功得手他們便隻需全身而退了,甚至若是一切順利,隻負責等待接應的壯漢都根本無需出手。   可是雲庚村外的狹路相逢就猝不及防折了那個持刀的武瘋子,如今又不得不和氣息不斷上揚的徐從稚正麵相較,老者眼見徐從稚越加難纏,心中深思熟慮一番便知道不可久做糾纏,可是想要在氣勢正盛的徐從稚手底下離開,恐怕真得出點真手段了。   老者身著一襲青衫,猶如私塾中傳道授業的教書先生,可是此時運轉真氣卻有汙穢血腥氣息繚繞周身,猶如一件深沉的血色甲胄披掛在身,老者瞇著雙眼,一步踏出,心領神會的女子和壯漢讓開了一段距離,於是在一條直直小道上,首尾兩端站著徐從稚和老者二人。   徐從稚揮一揮衣袖,看著氣勢全然不輸當初攬月橋上初見之時的齊境山的老者,他眼底也有無窮戰意掀起,如海上波濤洶湧作亂,與此同時,他的身上有煌煌光亮閃爍,也好似一件金光熠熠的甲胄穿戴在身,徐從稚和老者相對而立,好像身處一座鮮血漫黃沙的戰場,旌旗零落,唯此二人。   老者一掌推出,四周凋零破敗的枯枝落葉瞬間傾倒,好似一陣龍卷在林間呼嘯而過,徐從稚神色自若,緩緩行走在紛亂龍卷的中心,右手握住長刀,另一隻手握住了腰間的銀色短刀,他和老者之間相距百丈有餘,可是徐從稚隻輕輕走出三步就來到了老者身前三尺,完全無視了二人之間的枯枝落葉。   刀出鞘,長短兩刀交錯而出,在虛空中劃出了一個倒掛的十字,無憑無依地緩緩向前推去,直刺老者心口,大放光明。老者麵無表情,雙手掐了一個古怪的印記,同時身子微微佝僂,竟是猛然間真氣外放似高大神明,以無形氣勢撞開了刀光,同時在老者身後出現了一座神明虛影居高臨下地看著徐從稚,沒有絲毫猶豫地雙拳砸下。   徐從稚反手握住短刀擋住了勢大力沉的雙拳,毫無阻隔的右手緊緊握住長刀順勢劈去,這一式自攬月橋一戰後自悟而出的劈山一刀,鋒芒自徐從稚手中刀尖吞吐而出,氣息圓滿如意獨到。   那尊站在老者身後好似天下無敵的神明被迫收回手掌,可是老者卻不退反進,身上那真氣造就的血色甲胄上有鬼頭毒物猙獰遊走,襯托得一身青衫的老者好像那驅鬼降妖的天師,又似幽冥地獄深處的惡鬼。   老者輕吐真言,不知是哪一支脈絡道統的敕令,隨著話語落下,他的真氣氣象再次一變,甲胄在一瞬間化為活物,張開血盆大口撲向徐從稚,同時老者身後神明虛影沖天而起然後猛然墜下落入老者體內,老者胸口紫府腹部氣海同時有風雷聲作響,硬生生將那一襲青衫炸碎。   老者驟然間身形拔高,肌肉虯結,偉岸身軀竟是比那壯漢還要魁梧。   徐從稚將銀色短刀刺入直撲而來的甲胄活物口中,同時右手持刀背在身後,朗聲開口:“斬!”   長刀從身後揮出,一道好似天空彎月的無形漣漪蕩漾,細線在甲胄活物的脖頸處蔓延而去,瞬間就將那真氣鑄造的身軀劈做了兩半。   而與此同時,老者已經大踏步來到徐從稚身前,一拳一掌接續砸下,徐從稚左手短刀貼住手臂抗下了那一掌,而右手長刀則直直刺向老者的拳頭,在方寸之間有虛無鏡麵破碎的聲響,徐從稚和老者各退一步,然後又同時前行一步,再次撞在一處。   女子和壯漢從老者出手之後便站在遠處一言不發,他們內心都清楚,晉漢曾經說過的那十人先後之分根本不是作假,就比如那個早早死在徐從稚手上的武瘋子,應該也就是天坤榜上第十位的實力,而眼前氣勢勃發的老者已經是天坤榜上僅次於前五之人的武道宗師。   就在這時,女子和壯漢對視一眼,他們都聽見了不遠處戰局之外的另一道微弱聲響,於是他們在各自眼中看出了退意,看來此行目的已經功成,那麼就無需再與徐從稚浪費時間了,此次折了武瘋子就已經讓主公的謀劃少了一顆棋子,若是拖延下去再出什麼意外,他們幾人可承受不住那後果。   老者和徐從稚打得難舍難分,徐從稚雖然在分別與幾人輪番交手之後顯得有些難以為繼,可是卻不知為何越戰越勇,而且老者還能察覺到徐從稚在出刀之間那毫不遮掩的殺氣,老者難以深思,可卻也感到徐從稚好像始終沒有將所有心神放在自己身上。   老者心中冷笑,年輕人終究還是太過幼稚,居然在生死之戰中也敢胡亂鬆懈心神。   在一次徐從稚以傷換傷的出刀之後,老者被迫退出十步,身上終於出現了一道鮮血流淌的傷痕,而徐從稚站在原地雙手持刀,即便太陽穴和七竅之間皆有鮮血流下卻還是麵不改色,他的氣勢仍舊處於巔峰,一步不肯退。   老者回頭看了一眼,女子微微點頭,老者知道無需再拖延下去,以後有的是機會和這位年紀輕輕卻站在了武道山巔的“戮行者”再次交手,於是老者也沒有什麼意猶未盡再做糾纏的打算,他知道今後自己該做的事情會比此時在這死戰更加重要,所以根本不想再浪費時間。   他仰天長嘯一聲,將那真氣化形的神明虛影從身上剝離而出,像是一座巍峨高山壓向了徐從稚,同時老者大吼一聲:“走!”身形閃爍間,老者已經遠去,而女子和壯漢緊隨其後。   壯漢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徐從稚被那身高百丈的神明虛影完全遮掩住了身形,好像滄海一粟,渺小不可見,壯漢仍然心有餘悸,此時心中細細思量,不由得想起方才徐從稚躲開女子一擊之後,好像是早就算好了跌入自己懷中,而一身氣機也早就鎖定了自己,如果老者再晚出手一些,自己恐怕就要完全落入徐從稚的真氣和刀光之中。   可是就在此時,壯漢猛地瞳孔一縮,而身前的女子和老者也毫不猶豫地向前遁去,一瞬間和壯漢拉開了一段距離,一個冰冷至極的聲音輕笑道:“我讓你走了嗎?”   壯漢怒吼一聲,雙腳紮根大地,可是那兩道交錯落下的刀光已經猶如盤踞已久的真龍猛地蘇醒,龍吟吐息,直撲壯漢。   壯漢豎起雙臂想要抗下這一擊,可是在那交纏的兩道真龍之後還有兩道殷紅的血色光芒從天而降,徐從稚站在半空中,左側反手持短刀,右側正握嶄新長刀,輕輕抵在一處,猶如水滴落下的清脆聲響,可是這一滴好似鴻毛的輕盈水珠,卻硬生生砸開了一顆碩大巨石。   真龍飛舞而下,紅芒似雷霆降世,頃刻間將壯漢魁梧身軀完全籠罩其中,隨著徐從稚緩緩落在地上,所有異象消失不見,而那個雙腳紮根大地的壯漢已經猶如一棵被天雷山火擊打過後的枯樹,化作了飛灰,魂飛魄散。   徐從稚抬頭看去,老者和女子已經遠去,甚至就連感知中也再無蹤跡,徐從稚靜靜等了一陣,這才吐出一口濁氣,鮮血從嘴角流下,他抬手輕輕擦拭,然後收刀入鞘,一步一步走回程鯉身前。   他彎腰抱起程鯉,看著女子安靜沉睡的容顏,少年腰間懸掛兩把刀,穩穩當當走在深山小路間,他輕聲說道:“當初顧枝幾句話竟差點就將我修煉了這麼多年的一顆心境給徹底毀去,可是若沒有他,自以為是回到林山島的我恐怕還是打不過那個人的,那時不知所措的我居然就那樣毫無分寸地對你說出來那些話,嚇到你了吧?   後來跟著顧枝離開,一來是為了再多看看再多想想,不知心中能否得出答案來。再有就是不希望讓你難堪,畢竟就那樣毫不負責地說了好些話,我可沒有顧枝那麼厚的臉皮,自然短時間內不敢再見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過啊,這可不代表我後悔說出那些話,我說的事自然也不會後悔。”   徐從稚絮絮叨叨說了許多,也不在意昏睡的程鯉究竟是否聽得見,最後來到雲庚村外,徐從稚看著孤零零留在了村口處的熟悉木筐,其中沒有孩子每日上山帶回來的柴火。   徐從稚抿著嘴唇,仰頭望去,他神色不變,可眼底卻有波濤洶湧。   “現在,我知道答案了。走了這麼遠的路,自然是為了讓那人看看,即便不在他的身後我也可以做出一番功業來。可是說到底,走了這麼多年的江湖和山水,我卻從來沒有問過自己的內心,這段時間難得安定下來,才知道自己看過了那麼多的人和事,卻也錯過了許多。   程鯉,今後我不想再視而不見,我想總要給手中刀落下的地方找一個答案,所以我想再問一問你,是否和當年一樣,還願意與我一起離開林山島。這一次,我們再走的遠一些,再多看一些可好?我想我的刀,可斬世間不平,這,就是我的道理。”   程鯉在徐從稚的懷中緩緩睜開雙眼,她從未這樣看過眼前再熟悉不過的少年,現在好像終於發現當年那個站在自己眼前怯生生打招呼的孩子,已經長大了。   程鯉舍棄了那些紛雜思緒,此時眼底心中隻剩下將自己抱在懷中的少年,她輕聲說:“好。”   徐從稚笑了起來,他低下頭看向程鯉,說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不許反悔!”   少年揚起腦袋,低聲說道:“現在,還有些事情必須去做。”   比如去殺一個人,   比如去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