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行0裡路叩心間(4)(1 / 1)

地藏太平刀 星舟子曰 5501 字 8個月前

張謙弱和君策沿著臺階走了一段,很快就拐入了一旁的山路,繞過遮遮掩掩的樹木和花草,從小便在山中奔走慣了的君策很快察覺到這是在向著山頂走去,地勢起伏綿延,即便夜色蒼蒼,君策也默默記下了來時的路,此時的孩子依舊緊繃心神,不敢有絲毫放鬆。   眼前有一點光芒微弱閃爍,君策伸出手去,柔和的光線輕輕披在他的指尖和手掌,君策邁出一步,抬頭望去,月色悠悠掛在天邊,可此時君策的所有視線卻已經被遠處的那道高聳陰影占據,繼而有千鈞高山壓住了心神思緒,君策茫茫失神,張謙弱滿意地點點頭,似乎對這一路而來君策的反應頗為滿意。   這一次君策很久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來,張謙弱自顧自坐在了山頂懸崖邊的一塊嶙峋巨石上,他從懷裡掏出一本泛黃的書籍,攤開在身前,借著月光便仔細讀了起來,旁若無人,嗓音空靈悠揚,遠遠蕩去。君策驟然陷入一片空白虛無的心神緩緩聚攏,他聽見了耳畔的讀書聲,然後看見了那個坐在月光裡的小道士,君策晃了晃腦袋,走到巨石邊坐下,低聲呢喃,似在詢問:“那是什麼?”   張謙弱沒有回答,此時的他全然沉浸在手上的那本道藏中,忘乎所以,好似驟然置身於天際雲霧中,飄渺不定,君策安靜下來,他抬頭看去,久久沒有移開視線。就在山外遠處,一座高聳巍峨的巨大關隘似乎就屹立在天上圓月之下,離天半尺去地極遠,東西縱橫綿延千萬裡不知盡頭所在,關隘之上有綽綽光亮閃爍,像是漫天的星辰墜入人間,借此休憩片刻。   讀書聲停了下來,張謙弱卷起手中書籍又緩緩鬆開,他伸手撫平其上的褶皺,輕聲開口說道:“那便是天門,就在嵐涯島的最北端,與赤野一同將道德穀圍攏其中。世人若是求學於道德穀,亦或是想要來此尋一尋機緣,也多是從天門而來。赤野三千裡從無活物,常人尚可走過赤野外圍的千裡荒漠,卻鮮少聽說有誰能夠安然無恙地走過赤野來到此處,自然有那不信邪的人想要闖一闖,卻無一不是深陷其中生死莫測。於是世人想要抵達道德穀,便隻能從天門而入。”   “同樣的,誰也說不上來天門究竟是由何人所建,也不知其存在的意義何在,世人若是往曾經上庭島傳說的“天庭”“仙境”去想,似乎也能說上一說,但是那隻存在於遠古的傳說如今又是為何再也不復現世,曾經又是為何成了如今的歷史呢,天上現任在何處,可真的能夠騰雲駕霧逍遙長生……”   張謙弱又絮叨起來,不過這一次君策沒有打斷,他細心地聽著,這些事情是他從未聽聞也從未了解過的。   張謙弱說著,轉頭看向君策笑問道:“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麼從赤野來到道德穀的呢?既然你不是距離赤野最近的霍眠穀中人,那應該就不是誤入其中,可是據我所知,能夠從穿過赤野來到道德穀的人,這千年以來隻有一人。”   君策疑惑問道:“是誰?”張謙弱眼神中有些向往和感慨,他悠悠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隻知道在六十年前,那時我的師父也還是一個孩子,與師祖一起見到了那個孤身穿過赤野的年輕人,那人獨自而來,卻也隻是在道德穀中住了十天半個月就消失不見,這是據我所知的唯一一個穿過赤野仍舊幸存下來的人。隻是可惜,師父已經忘了那人的名字,否則我就算是翻遍了世間的書籍,也要找一找這個神人究竟是誰。”   君策沒有回答張謙弱的問題,他沉吟許久,終於還是開口問道:“那如果我想要離開道德穀,離開嵐涯島,是不是也隻能從天門離開?”張謙弱點點頭,看著君策不說話,君策抬起頭與張謙弱對視,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能否帶我去往天門?”張謙弱收起手中的道藏,他站起身,背對著月光,君策看不清他的神色,張謙弱回道:“可以。”   君策也站起了身,麵上有些喜悅之色,他雖然對於道德穀和在此處見到的種種神奇倍感興趣,可是一想到娘親還獨自一人留在方寸島,君策便心中擔憂,即便自己的身體還未完全恢復,可是無論如何他也要找到法子盡快趕回方寸島。張謙弱的話語還未說完,他接著說道:“但是,你出不去,離不開。”   君策愣住了,他語氣略有些急切地問道:“為什麼?”張謙弱轉身望向天門,輕聲道:“天門每過十年才會開啟一次,而且入天門易出天門難,雖然其上鎮守的將士也不過是嵐涯島各大王朝統一推舉而出的軍隊,可是天門的開啟關閉卻不是他們能夠左右的,甚至就連何人能夠走入天門、何人能夠從天門離開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執掌,隻能任由那個好似通靈的天門下決定。”   說著,張謙弱指向山下,他的語氣有些難言的清冷,顯得有些淡漠,他說道:“在道德穀之外的另外三座山穀中,你知道有多少當初為了道德穀的虛名而跋涉而來的人由於不得出天門而受困於此,你知道有多少人不得不失魂落魄老死此處而從此再也與外界的所有一切再無瓜葛?天門是一道關,在內是世間聖地道德穀,在外是無盡汪洋萬般人生,唯獨這一道關,既是生門,也是死門。”   君策攥緊了拳頭,他低沉問道:“十年,還有多久?”張謙弱又是那一副輕鬆姿態了,他轉身看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君策回道:“你很幸運,還不錯,隻有五年了。”   君策皺起了眉頭,張謙弱上前攬住君策的肩膀寬慰道:“別皺眉頭了,既來之則安之嘛,雖然你沒有說,不過能夠把你扔在赤野揚長而去的定不是常人,他這麼大費周章怎麼可能卻讓你輕鬆離去呢,再說了,想要過天門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安心在山裡住下來吧。”   君策嘆息一聲,他最後回身看了一眼天門的方向,據張謙弱所說,地處聖坤海域和玉乾海域之間的方寸島應該就在那個方向,君策轉過頭,夜色中的山林一片靜寂,卻有一個神態蒼老的老者披著道袍悄無聲息地走來,老者麵帶笑意,看著君策輕聲說道:“曾有一人打破了天門的規則,不在十年之期到來也不在十年之期離去,我記得,那人好像也姓君。”   萬裡汪洋之外,腳踏虛空好似神人的顧枝飄飄然落回船頭,他一手負後一手握住腰間刀鞘,神色淡漠無悲無喜,可是站在顧枝身邊的幾人卻都清晰地察覺到了他身上驟然間外放傾瀉的殺氣,幾乎就要凝為實質。   背著狹長木匣的男子站在顧枝身後,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頭,哪怕是在他的記憶中,當年再次走出賦陽村前往鬼門關的少年身上的戾氣也未有如此猛烈,好似一頭掙脫了束縛的野獸無所顧忌地奔走在山野間,仰頭咆哮,要叫世間都驚詫不已。   男子伸手摸了摸身後的木匣,還未等他出手,身後的劍客和刀客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走出一步,他們將手掌搭在顧枝的肩頭,沉聲說道:“別忘了,你的對手是魔君。”   說完,劍客和刀客一聲暴喝,船頭猛然傾斜入海,隨著波濤起伏不定,搖搖晃晃,而劍客和刀客已經去到了海天交界的半空中,然後隨著他們的身形墜下,海麵上再次掀起滔天風浪,而他們的身影閃爍見消失不見,隻有模糊的影子輾轉騰挪。   那些本已被推開去的船隻正要調轉方向,卻都隻聽見了船舷一側傳來了轟然巨響,船隻再次不受控製地隨著海浪飄去,船上所有人都搖搖晃晃地站不住,卻隻能在跌跌撞撞中茫然地看著那一艘孤零零的船隻飄揚遠去。   劍氣刀光縱橫間,眾人隻知道在一聲聲巨響中,無論是以速度見長的狹長戰艦還是體型巨大的主艦都不由自主地推開遠去,一時間,紛亂的戰場居然就在那幾個看起來好似少年的俠客出手之後被硬生生地分開了。   不知是因為茫然還是驟然間的無措,那個站在船尾手持旌旗指揮戰場的大將軍呆滯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遠處另一艘船上的軍師也不由得輕輕嘆息一聲,見識過江湖的他自然比大將軍要更清楚那座有人看不起又有人前赴後繼的武學汪洋是怎樣的風光萬丈,即便他從未見過如此以一人便可抵擋千軍萬馬的神仙中人,可除了慨嘆之外也隻能是無能為力了。   軍師知道恐怕在此次戰局過後,那位從來看不起江湖人的大將軍也會有所轉變了,畢竟天高海闊,可不是所有人都和那些隻會襲擾奔逃的雜牌軍一樣,武學不精卻還自恃萬人敵,在那武道的山巔,卻還是實實在在地站著好些人,隻可仰望,天壤之別。   船上掌握舵盤的老船夫先是愣了愣,很快便咬著牙操控著船隻沿著那位劍客和刀客清空的道路前行而去,風浪作伴,老船夫隻隱約察覺到了兩側不遠處那些對戰雙方軍隊的注視,他感覺背上發熱,好像被無數箭矢穿胸而過,可不知為何,他看著那兩位飄然落回船頭的少年身影,心上竟有枯木逢春之感,隻覺得熱血奔湧,仿佛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身邊伸出了一隻手掌,遞過來一壇醇酒,老船夫轉頭看去,卻見那個本該躲在船艙裡的漢子居然捧著兩壇酒站在自己身邊,老船夫皺眉看著漢子,卻隻見這個平日裡隻知道唉聲嘆氣愁眉苦臉的沒用兒子此時神采奕奕,眼中有向往也有奔騰的光彩,老船夫眉頭舒展,不知為何地便由衷釋然,他接過漢子手中的酒壇子,仰天痛快大笑。   船隻依舊獨自前行,漸漸的遠離了戰場,站在船頭的顧枝等人自然也不會再去管那處戰局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顧枝此時的神色已經鬆緩了些,那一身戾氣也好像吹滅的火堆,隻剩下微弱光芒還在等待著重燃。   劍客和刀客都不知該開口說什麼,倒是一直沉默蹲在原地的壯漢悶聲說道:“養刀這麼久還是攢著點用吧,既然魔君已經知道了我們會來,又如此大費周折地引你去,那麼無論如何這一戰是板上釘釘了,隻有你的刀才有幾分獲勝的可能。”   劍客和刀客沒有出言反駁,其實當年一同走過那一趟鬼門關之路的幾人都清楚,武道圓滿還有步步高升之勢的顧枝一直都是那個最強之人,哪怕黃草庭和武山要更加成熟,哪怕傅慶安要更加深不可測,哪怕徐從稚天賦同樣不弱,可是顧枝好像有一種如刀劍一般藏鋒於鞘的氣勢,每一次出鞘都別有不同,也許真有可能高出山外。   顧枝點點頭,他呼出一口氣說道:“既然扶音和樂姨都被魔君所抓,恐怕方寸島也早在魔君的注視中,他蟄伏這麼多年卻在此時重新現世究竟是為了什麼?復仇?還是早有預謀?”顧枝自言自語,他的心中有萬千疑惑,如果魔君當年沒有似在孤山上,那麼獨自上山的奇蒼對戰之人又是誰?亦或者說,魔君和奇蒼之間還有什麼隱秘?   離開戰場之後,船隻行進的速度也慢慢加快,船頭幾人都各自沉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氣氛也有些凝滯,終於有一人,當初升的朝陽劃破天際雲海,在視線之外,有雲霧升騰纏繞,一座橫亙海圖北方邊境的島嶼映入眼簾,顧枝握著刀鞘向前踏出一步,輕聲道:“出雲島。”   過了午後,船隻已經慢慢沿著出雲島的邊境靠岸,扔下船錨的老船夫帶著漢子來到船頭,劍客掏出錢袋子上前遞給了老船夫,溫聲道:“老先生,這是之前答應的貼補銀兩,這一路有勞了。”老船夫雙手接過,連忙道:“幾位少俠客氣了,還要多謝少俠的救命之恩。”   顧枝轉身看著老船夫,收斂了一身常人不可見的煞氣,他拱手行禮道:“是我們拖累了老先生,才卷入了那一場戰局中,老先生此行回去定要繞遠些,不知那些人會否尋仇。”老船夫低頭回道:“自然,少俠無需擔心。”   顧枝直起身,輕聲道:“那便告辭了,山高水遠,老先生一路風順。”老船夫拉著漢子拱手回禮。   踏入出雲島的岸上,幾人並肩而立,一行五人從萬裡之外的旭離海域而來,日夜兼程風塵仆仆,終於來到此處,如同當年奇星島南境初遇,一路去往孤山之下的那座魔宮,顧枝仰頭望去,隱約間在極遠處有一座巍峨高山,高出天外。   視線中,有無數雲霧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驟然間就要傾吞五人的身形,鋪天蓋地,不留絲毫縫隙,幾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視而不見。   雲霧吞沒了幾人身影,   於瑯出劍,周厭出刀,武山出拳,   傅慶安長槍如龍,   顧枝負手而立,邁步走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