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少年可語行歌處(1)(1 / 1)

地藏太平刀 星舟子曰 6498 字 8個月前

黃昏中,山坡上的重重陰影之間似乎有停停歇歇的疾風,猶如附骨之蛆一般糾纏不休,站在半山腰俯瞰而去小如芥子的兩個身影在山坡下的小徑上小心翼翼地前行,似乎對於山坡上猶未可知是否存在的敵人萬分警惕,終於前方有一座祠廟的模糊輪廓,小路上的兩人麵露欣喜,在這荒郊野外夜宿曠野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尤其是在這傳聞流寇出沒的偏遠地界,若是沒能找到遮蔽休憩的地方,恐怕今夜難得安生。   兩人對視一眼,腳下急急如風便飛奔起來,然而心中的擔憂還是無奈地變作了眼前驟然出現的幾個魁梧身影,當先一人手持巨斧獰笑著看向並肩而立神色緊張的一對少年少女,高聲道:“原來是兩個雛兒,那就給你們說說道上的規矩,留下買命錢過路財,大爺就留你們全屍。咦,這個小娘們看著不錯,雖然還沒張開差了點滋味,不過沒關係,跟大爺回去寨子裡,大哥他們多半是看不上的,讓爺好好疼疼你,保管幾年後滋味更好,哈哈哈。”   領頭漢子看起來是這一夥早就尾隨兩人已久的流寇的小頭目,此時仰天大笑,身後的小嘍囉也都起哄起來,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叫囂著,站在小徑上進退兩難的少年和少女神色緊張卻並未慌亂,少年上前一步將身後背負一把長劍的少女擋在身後,同時握住腰間的長刀,嚴陣以待。   手持巨斧的漢子揮了揮手,看著毫不開竅似乎想要拚死一戰的少年,冷笑道:“小子,不要不識抬舉,你大爺我這一斧子你想留個全屍可就難了。”少年神色凜然半步不退,就那樣雙眼直視巨斧漢子咬著牙蓄勢待發。少女站在少年身後也已經伸手繞後握住劍柄,低聲道:“師兄?”少年搖搖頭,示意少女隻管站在自己身後無需妄動。   巨斧漢子見那不過及冠之年的少年還是油鹽不進,也不廢話了,看了一眼身邊的幾個手下,那些諂媚笑著的嘍囉頓時意會,揮舞著武器便圍住了少年,少年緩緩拔刀出鞘,刀尖直指巨斧漢子,漢子本想讓手下先跟少年玩一玩,此時也被激起了鬥誌和殺氣,大吼一聲便舉著巨斧向著少年的頭頂砸去,少年吐納之間揮刀迎擊,卻不料一股巨力落在刀身上,少年不由得向後滑出幾步,雙手微顫。   巨斧漢子看少年奮力掙紮的糾結麵色,就知道這個小子一定是初出茅廬的江湖雛兒了,看穿著打扮應該還是什麼豪閥宗門的弟子,向來一直呆在山上長輩身邊還不知道江湖險惡啊,巨斧漢子便不再留手,一下一下狠狠砸在少年手中的刀身上,少年本以為自己能夠以宗門刀法抵禦,此時卻完全沒有施展的機會,他心中憋悶,真氣激蕩之下被那巨斧猶如打鐵一般重重捶打,幾乎就要氣息斷絕,隻能苦苦支撐。   身邊女子見少年勉勵支撐,便緩緩出劍,圍在四周的嘍囉立即上前和少女纏鬥起來,且等巨斧漢子料理了少年再來與少女糾纏。少女出劍卻並不如她看起來綿柔,幾個嘍囉很快落入下風,竟是覺得少女恐怕還要比逐漸力竭的少年強上幾分,巨斧漢子正要對少年痛下殺手,也察覺到了少女出劍的淩厲,眼神一冷卻心中一喜,這樣的女子才更有滋味嘛。   少女擺脫開那些嘍囉的糾纏,一劍刺向巨斧漢子,少年得以勉強脫身,換了一口氣之後終於能夠將修習已久的刀法肆意揮灑,一時間反倒是孤立無援的巨斧漢子落入下風,巨斧漢子暴喝一聲巨斧砸落,將少年甩飛了出去,巨斧漢子咽下一口鮮血,身形前沖撲向少女。   山坡上有馬蹄聲由遠及近,七八匹高頭大馬緩緩停下腳步,其中一個臉上疤痕交錯的領頭之人看向纏鬥在一起的三人,冷笑道:“這家夥還是隻有蠻力沒腦子,兩個雛兒都得打這麼久,耽誤了大買賣看我不砍了他。”說完,他舉目望向遠處,黃昏下的昏暗光線中他隻能隱約看見更遠處兩人的身影,聽手下來報,那兩個年輕人應該出身不俗,其中一個還背了一隻木匣子,想必其中就是什麼重器寶物。   疤臉漢子揮揮手,身後幾人點點頭騎馬奔下山坡,就要協助那個巨斧漢子先解決了兩個礙事的江湖雛兒,既然能讓山寨三位主子之一的疤臉漢子親自出手,那兩個年輕人就休想逃出生天,所以這兩個明顯就要落敗的雛兒他還根本不放在眼裡。   少年和少女本就隻是勉勵支撐,如果不是那幾騎從山坡上突然出現的流寇,少年和少女未必找不到機會脫身遠走,可是被那幾個巨斧漢子見了麵都要低頭哈腰的馬匪圍住,少年和少女不由得心生絕望,沒想到第一次下山遊歷還未走多遠就要命喪於荒郊野嶺,這讓臨行前還滿嘴豪言壯語的少年難免不知所措起來。果然師父說的沒錯,山下的江湖水深得很,就連盤踞在此處的流寇馬匪都能輕易要了性命。   坐在馬背上的一人率先揮動砍刀砸向少年,其他幾人還甩出漁網一般的鐵鏈網子想要罩住少年和少女,暫時控製起來免得耽誤了對付那兩個年輕人。看著鐵網落下,少女奮力出劍,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和師兄就要落入敵手,突然有一隻手掌出現在眼前,輕輕一抓就將鐵網攥在手中,那一襲驟然出現的白衣抬手微微發力,鐵網崩散四濺亂舞,竟是有意無意將那些馬匪都甩出了馬背。   山坡上的疤臉男子瞳孔一縮,方才他竟是根本沒有看清本來還在道路遠處的這個白衣年輕人是怎麼突然出現在山坡下的,他皺眉深思,似乎是在考慮會不會碰上了咬不動的硬茬,隻是不等他思索清楚,小徑上那白衣年輕人已經站在馬背上轉頭望來。   疤臉男子當機立斷就要驅馬遠離,隻是剛剛調轉馬頭就發現身後站著一個身後背著木匣的年輕人,正笑著看向自己,伸出手似乎是在客氣說道“請”,疤臉男子咽了口唾沫,再次看向山坡下已經躺在地上哀嚎的手下,他咬著牙突然攥緊韁繩,馬匹嘶吼一聲奔向木匣年輕人,然後疤臉男子順勢一躍滾落在地,埋頭狂奔,識時務者為俊傑,在這偏遠地界討生活要是這點眼力見都沒有早死八百回了。   疤臉男子一直跑出去老遠,這才敢停下來氣喘籲籲,他回頭望去,早就看不見那些人的身影了,他根本沒有去想手下會是什麼下場,細細思忖一番,他決定回去找大哥和二哥出馬,可能才有把握拿下那兩個年輕人,當然他是肯定不會說自己隻是打了個照麵就慌不擇路逃了的,這叫示敵以弱。   山坡上,背著木匣的年輕人隻是伸出手掌就將那匹高頭大馬停在身前,然後他緩緩走下山坡,白衣年輕人已經躍下馬背,順手拿起幾根繩子將那些躺在地上痛的說不出話的流寇綁在一起,隨手拖到一旁的一棵枯樹下,綁在了樹上,還撕了幾塊布條塞在他們嘴裡,免得叫喊煩人。   白衣年輕人拍拍手轉過身看著坐在地上驚魂未定的少年和少女,笑道:“還能動嗎?到前麵祠廟去休息吧,看著天氣是要下雨了。”說完,白衣年輕人指了指頭頂陰雲,少年下意識點點頭,站起身彎腰拉起少女,然後兩人對著並肩而立的兩個年輕人拱手行禮道:“碧山宗卓宴,隋堇宸多謝兩位少俠出手相助。”白衣年輕人抱拳回禮,簡單說道:“顧枝,傅慶安。”   白衣年輕人和背著木匣的年輕人,正是走出洞窟之後不知為何又與其他人再次分離的顧枝和傅慶安,想來又是魔君暗中操縱的原因,隻是就像於瑯所說,魔君如此大費周折到底是為何?   四人結伴往不遠處的祠廟走去,跨過門檻時身後便有傾盆大雨落下,荒廢祠廟中還有些斷裂木材梁柱,顧枝和自稱碧山宗卓宴的少年一同收攏起木材,就地燃起篝火,看著火光,少年和少女臉上才恢復了些紅潤,想來剛才嚇得不輕,一眼看得出是真真正正的江湖雛兒。   顧枝從懷裡取出乾糧遞給少年和少女,卓宴又連忙道謝,顧枝隻是笑笑,傅慶安坐在一旁擦拭木匣子,問道:“你們怎麼不走官道而要來這山野小徑,此處偏遠經常會有流寇馬匪出沒,可不太安全。”卓宴撓撓頭看了眼身邊少女,少女隋堇宸咽下一口乾糧,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們聽說沿著這條路走可以在一處山崖找到名為丹晨草的一味珍惜草藥,所以就稍稍繞了些路,正好也可以順路去往本來就要去拜訪的祈水山莊。”   顧枝點點頭,隨口道:“丹晨草確實罕見,不過這味藥草多是用來治療筋脈傷勢,若不是習武之人因為筋脈內傷牽扯真氣運轉應該也用不上丹晨草,普通的筋脈傷勢用龍膽花輔以水行根也能有效。”卓宴眼睛一亮,看著顧枝說道:“少俠精通醫術?”顧枝笑著搖搖頭道:“算不上精通,隻是小時候看過幾本醫書罷了。”   隋堇宸猶豫了一下,嘆息一聲道:“實不相瞞,是我們師父早年與人爭鬥落下了內傷,我們出門遊歷便想著看能不能幫著師父找到些草藥改善傷勢。”顧枝點點頭,以前青瀲山竹屋來的最多的便是那些闖蕩鬼門關魔宮落敗重傷的江湖人,所以顧枝對於各類修行傷勢頗為熟悉,隻是絕不敢隨意應承為人看診,已經這麼多年沒碰過的醫術了。   卓宴看著顧枝略通醫術就要開口問些什麼,卻被隋堇宸眼神示意攔住了,萍水相逢得人相救已是天大幸事,若再得寸進尺要讓人家跟自己回宗看治師父,恐怕就要犯了江湖忌諱了。卓宴隻得收心,便與看起來是同齡人卻武道遠高於自己的顧枝閑聊起些江湖上的趣聞。   從洞窟中一路行來,沿途顧枝和傅慶安也聽說了些關於此方天地的說法,原來當年那位自稱師承秦山山巔神明的武道宗師一手覆滅慘無人道的鬥獸場之後,聯合旗起附近秦山之下無數城鎮的分據勢力和江湖門派,肅清了百年來征戰紛雜的亂象,又不遺餘力地扶植起勢力龐大的王朝勢力和宗派門戶,逐漸形成了附近百餘年來的規矩製度,自然不是當初那個死於紅袍男子手上的鬥獸場中年人所說的規矩,歷盡百餘年,當初那些助紂為虐之人的後人早就恪守新的規矩道德安安穩穩地重新開始繁衍生息。   若是洞窟後的這方天地如今有多安穩太平其實也說不上,因為曾經實力最為廣闊強勢的王朝分崩離析之後如今頗有些藩鎮割據的狀態,隻是還不至於淪落到當年人間煉獄的模樣,所以這片疆域相當於兩三座方寸島的地方如今呈現幾方勢力相互交錯對峙的格局,當然也因為還有當年那位武道宗師留下的仙府在廟堂和江湖之間都頗有威望,人們還不敢輕易觸碰那些早已成為鐵律的規矩。   比起廟堂格局和勢力紛爭,如今的江湖還要更加人心浮動,那些傳承已久的宗門無不各懷心思,既沒有一個能夠實力力壓武林的宗師,也沒有足以一呼百應強勢約束各大勢力的宗門,而且最近還有些不知真機的消息開始流傳,使得更多的江湖人和宗派勢力卷入其中,可謂是暗流湧動,私底下的勾心鬥角和隱秘交鋒層出不窮。   也由於這些勢力的盤根錯節,洞窟外還有許多無主之地,比如此時顧枝和傅慶安遇到碧山宗少年和少女的山路,就是一處流寇馬匪齊聚的法外之地,既沒有哪個割據勢力能夠出兵吞並,也沒有哪個宗門願意出手鎮壓,說到底還是利益權衡使然,萬一一出兵就讓對手勢力乘虛而入怎麼辦?萬一一出手中了其他宗派的調虎離山之計怎麼辦?   於是兜兜轉轉,好似輪回一般,百餘年之後此處依舊算不得什麼太平之地,隻是規矩道德還是刻在了人們的心中,沒有進一步淪為當年的模樣,不過最終各大勢力的爭鋒又會走向何處,是不是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反而會有梟雄異軍突起一統天下,或是武道宗師一步登天橫壓當代,其實都不出奇,在海外的無數島嶼歷史上,這樣的更迭演變層出不窮。   此時顧枝和卓宴說起的卻是有關那個如今在江湖上已經說的頭頭是道的傳聞,卓宴正襟危坐,顯然對於出手救了自己和師妹的兩個年輕人頗為信任,此時正色道:“聽師父所說,那個仙府確實再次出山入世了,那十個名額也是千真萬確,極有可能此時那十人都已注定,接下來就要前往那仙山爭先臺奪取唯有三份的機緣了,不過師父也說了,一旦這十人動了起來,其他江湖門派勢力也不會袖手旁觀,畢竟那三份仙府的機緣可沒說隻有誰能獲得,隻要搶到了十個名額中之一,就有希望得到機緣,各大勢力宗門誰不是緊緊盯著那十人出現,更有甚者恐怕已經在爭先臺守株待兔了。”   卓宴說起的正是如今驚動整個江湖的那個傳聞,原來仙府不久前有消息傳出,將會選擇十人前往仙山爭先臺奪取那三份分別對於無窮權勢、無上武力和無盡生機的機緣仙緣,一時間不管是武林門派還是江湖散修,甚至就連割據勢力都眼紅垂涎。   畢竟仙府傳說中直隸秦山,說不定這些聽起來可以一步登天的神秘機緣確有其事,而且若是被選中的十人時運不濟或是實力差了被他人竊取仙府也是不會管的,這就由不得其他人蠢蠢欲動,此時被選中的十人恐怕反倒是憂心忡忡,生死難保。   顧枝聽卓宴說得頭頭是道,言語中對於仙府還頗為敬畏,便隨口道:“無窮權勢、無上武力還有無盡生機,這些機緣恐怕隻有真正的仙人才能給予吧,而且無論是誰獲得了這些機緣,都有可能輕而易舉便收攏起這座天下的所有勢力和江湖門派,如此便能重歸太平安穩,這仙府可謂用心良苦了。”卓宴默默點頭,隋堇宸坐在一旁輕聲道:“隻是在三份機緣還未確定花落誰家之前,恐怕這座天下也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風了。”少女眉間微微蹙起,似乎頗為擔憂。   顧枝低聲呢喃道:“亂世出英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將功成萬骨枯啊。”卓宴皺著眉點點頭,深以為然,愈加覺得這個談吐不俗並且武學修為深厚的年輕人真正是江湖上的高手,隻是為何此前從未聽說過他的名號?卓宴突然問道:“顧少俠,為何剛才你們放走了那個山寨領頭人?為何他回去搬了救兵回來圍剿我們怎麼辦?”隋堇宸也憂心忡忡地看向顧枝和傅慶安。   傅慶安放下木匣,湊近火堆伸出手取暖,笑道:“誰說不是呢,此時門外就有幾十騎流寇已經把這座破敗祠廟圍了個水泄不通,看來還真是風雨無阻啊,我以為會來得慢一些的,看來那家夥跑回去之後沒有說實話,不然也不應該這麼快來送死才對。”卓宴和隋堇宸臉色一變,就要站起身去往祠廟大門查看,此時破敗大門虛掩,隻能看見風雨交加和電閃雷鳴。   顧枝挑了挑篝火,隨意道:“坐著吧,我們是故意放過那人的,不是有句老祖宗的話嘛,我輩江湖人就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任俠之氣,也要有眼底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斬草除根之意,這不就等著他們上門來了嘛。”說完,顧枝拍拍手,看向傅慶安問道:“你出手還是我出手?”福清啊縮了縮肩膀,笑道:“外頭那麼大的雨我才不出去呢。”   顧枝無奈搖搖頭,摘下朱紅色酒葫蘆和竹鞘長刀與傅慶安的木匣子放在一處,他站起身舒展筋骨,看了一眼卓宴和隋堇宸說道:“我去去就回。”   說完,他隨手抓起祠廟中不知哪位前任遺留的殘破鬥笠戴在頭上,輕輕推開門就走入了昏暗雨幕中,白衣飄搖在風雨之中,猶如一葉扁舟穿行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