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鏖戰(1 / 1)

這話說罷,廳中爆起了一陣掌聲,鼓掌的有鏢師,有皂隸,有客人,也有黃宗羲,連劉五爺都拍了兩巴掌。隻是單元豐麵沉似水,吳老泉一臉的茫然。   那黑衣人歪了歪頭,上下打量了一番高滄侯,然後搖了搖頭,這已經是他出現以來最像人的舉動了。   “俺叫高滄侯,你叫我小高即可,讓他們走吧!”他說完,呼哨一聲,在西墻根馬棚裡拴著的一匹大青馬回了一聲嘶鳴。高滄侯回頭朝郝搖旗道:“你用我的馬,套上個篷車,拉他二人走吧。”   郝搖旗目光閃動,略一猶豫,點了點頭,拖著鐵槍緩步走向大青馬。一步兩步三步,黑衣人毫無反應,四步五步六步,黑影又開始閃動了,他取的不是郝搖旗,而是那大青馬。   高滄侯貼著黑影掠了起來,左手一振,右爪捏成虎爪,徑向黑衣人右頸抓去,這一抓毫無機巧和特異之處,隻是快的出奇,不僅是因為出手快,而且抓法樸實無華,線路猛一看是絕對的直線,但若仔細琢磨卻發現微帶弧度,恰恰是這一點點的弧度,使得這一抓並不生硬,反而顯得極其自然,自然得仿佛他的手就是天生要抓在黑衣人頸上一般。   吳老泉看得心曠神怡,小師叔施展的正是黃山西海散手第三手“隼撲峭壁”,要點就是快與準,自己沒少苦練這一手,為求快曾想破腦袋,今天看到才知道有時直線並不一定是最快的,而是要合乎自然,自然裡並沒有任何一條直線。   黑衣人好似已被高滄侯手爪抓住了,身形向後倒去。   高滄侯卻吃了一驚,黑衣人竟在自己手爪堪堪抓住其右頸時,雙腿落定,身子向側後方倒了下去。這是一種很奇特的姿勢,一個普通人沒有可能自己完成的姿勢。   他也來不及多想,右腕一抖,右手似乎暴長了三分,變抓為劈,變爪為掌刀,接著向黑衣人右頸劈去。   依然是迅如閃電,依然是自然得如同魚沉燕落,霞飛虹滅,仿佛這一掌本來就是要如此變化一般,仿佛適才的一爪本來就是虛招一般。郝搖旗看得心中暗贊,這年輕人看起來憨憨的,但一身功夫真是精純,這一變招已經隱隱有方才黑衣人變招之自然圓熟了。   黑衣人的身體就像被人用繩線拽著一般,突然向前傾倒,直朝高滄侯懷裡倒去。   如果說剛才的後傾姿勢很奇特的話,現在這一下迅疾無倫的前傾,則堪稱神奇了。這種姿勢,似乎隻有不受骨骼、經脈、血肉限製的偶人,在外力的操縱下才可以完成的。   掌刀自然劈空了。黑衣人反倒雙手一合,又是一記雙峰貫耳般的招式,隻不過打的不是太陽穴,而是分擊左右腰眼。   高滄侯右腳點地躍了起來,並不高,對手雙拳恰好擦著他布鞋的鞋底擊空,然後,兩個人的姿勢都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黑衣人一擊不中,身子立刻彈了回去,立正當地,而雙腳還是紋絲不動地釘在地上。   而高滄侯的身子在空中停住了片刻,這也是突破人類胴體極限的動作,他沒有擺腿,沒有長身,身子如同一塊木頭般就在空中停了一下,他在等對手的變化,等對手露出破綻。就在黑衣人身子彈回,舊力剛衰,新力未生之際,高滄侯半空中右腿直踢而下,目標還是對手的右頸。隻是這一腿,卻慢得出奇。   好似他的右腿上,挽著千斤的重擔一般。   因為慢,所以氣勁極大;因為慢,所以落腳的方位錯落,不怕黑衣人再像方才般靠身形閃動而迫得進攻招數變老;因為慢,所以再次發力的餘地更加寬裕,可以因對手的變化而變化……   人在空中,卻可以做出如此的踢腿,可以說已經突破了肉體凡胎的極限,這就是先天真炁將後天人體機能改造的最好實例。   就在眾人期待一場力碰力的較量之時,在強大的氣勁下,黑衣人突然像一片葉子般飄了起來,就如同是一片原本靜靜歇在地上的枯葉,被大風吹起來的一般。   不是簡單的飄,他的身體在半空中還如同風中枯葉一般,不停變換自身方位,甚至忽而臉朝下,忽而臉朝上。   詭異的身法,卻在不斷變化中,把破綻全部隱藏了起來。   就像樹葉,任狂風多大多疾多兇多猛,不過是隨風翻動,卻安然無恙。   “柳迎!葉翻!”郝搖旗沖口叫了出來,他並未去套車,攥緊了鐵槍立在院中,緊盯著黑衣人,隨時要撲上去的架勢。   “長白派!”吳老泉一驚之下望向單元豐,隻見他黃臉已經黑得像鍋底一樣了。   長白派是九大門派中以劍法著稱的門派,其天池十八式劍法號稱冠蓋當代,掌門人費虎溪人稱天下第一劍,七年前已在長白山某處閉關,據傳還是生死關。而對長白派了解稍多的人,都知道,該派在劍法以外,還有一套身法稱“太素大九式”,第一式就是柳迎,第二式就是葉翻,“柳迎”取法柳樹迎風擺動之勢,需在人體內找到一條類似軸線的脈絡,一般是任脈或督脈,並以自身精氣守住這條軸,以先天真炁催動其它胴體,人體就可以突破肉體的限製,圍繞軸線保持良好的平衡,練到極致據說可以隨想而動。“葉翻”取法樹葉迎風翻動之勢,也需練就身體之軸,再聚先天真炁在氣海,四體如浸水中,盡力鬆弛,然後內氣分行左右半身,從而令身體可輕巧翻飛。   太素大九式都是取法自然,據稱是長白派祖師在登山練功過程中,一年三百六十日,七年時間,每天從山腳到山頂,見一年四季,自然變化,濤生雲滅而悟出,經其後四代推敲方始完備,易悟難通,易學難精,非常人可以練成。   讓大家更驚訝的是,長白派跟黃山派迥然不同,黃山派是開枝散葉,廣開門庭,而長白派人丁不旺,也絕少有人行走江湖,江湖上也有各種傳言,但確實難得一見長白派的人。單元豐沉著臉,心裡嘀咕這黑衣人到底是從何而來,尤其他現下更是跟高滄侯交上了手,小高可是跟著自己來的。   彈指間,院中兩人兔起鶻落一般,已經交手十幾招,高滄侯主攻,對手以防為主,好整以暇,似乎有意要看看西海散手的招數,堪堪廿七手使完,那黑衣人突然又化成了一片烏雲,披風張開如雙翼,加上特殊的顫動功法和先天真炁作用,在常人眼裡又顯得遮天蔽地了。他身形好似一下快了許多,猛的欺入高滄侯懷中,雙拳如擂鼓般猛擊其胸口,他的身法和動作確實不似人類,可在慢中突然快,就像一團幻影。   在眾人都覺得高滄侯隻有硬接硬架之時,院中一片黑暗中突然亮起一星光亮,接著這光亮就炸開了,就如同驕陽穿透了烏雲,從雲端散出多道光束,破雲而瀉。接著烏雲和陽光就都不見了,隻餘場中退出五尺的黑衣人,歪著頭,打量著高滄侯的右手,那手中已經亮出了一把刀,就是普通腰刀的形製和尺寸,但細看會發現刀身似乎經過了多重復雜的折疊與錘煉,隱隱有重重花紋,刀身和刀把是一體的,護手是塊玉石。   高滄侯本來是個不好看的大個子,還有點傻乎乎的,但現在捧刀立於院中,雙眼專注於手中之刀,表情沉靜端凝,姿態淵停嶽峙,全身都有了光彩一般,而那腰刀也在最平凡的形製尺寸中,顯出了隱隱的光彩,適才刀在鞘中,而人也仿佛亦在鞘中,如今寶刀出鞘,人也破繭而出。   吳老泉看得熱血沸騰,自己這小師叔如今看似隨意的捧刀而立,其實正是本門雙絕之一:六十四路奇峰怪石刀法第一式的起手式,自己過去從未想過這起手式竟能如此好看,並不是美色悅目的那種好看,而是人的姿勢刀的角度,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優美的姿態。   “罷手吧?”高滄侯收刀入鞘。   黑衣人搖了搖頭。   “黃山刀法厲害的緊呢!”高滄侯很認真地說。   他雖然憨,可是卻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否則也不可能得應波臣的賞識,收下作為關門弟子。如果可能,他絕對不想再與對方交手。在廳中沒有感覺,一旦與其對峙當場,他已有多次想拔刀了,因為一種強大的壓力和氣機自他進場後就一直壓迫著他,令他頭皮發緊,全身經絡都有收緊的感覺,這種感覺,他一生也就在麵對師父的時候偶爾感受過。   隻有運起師傳的虛空大衍功法,將自身血肉與虛空聯係成一體,盡力運功外廓,那種緊縮和壓迫感才好了稍許,但最終還是被逼得拔出了師傳寶刀。一刀在手,他立時脫胎換骨,但他也早就看到了對方腰上佩的劍,他的江湖經驗雖少,但師父早就跟他縱論過天下武功流派,中原武林執牛耳者,乃九大門派八大世家六大勢力,俗稱江湖二十三盞燈,其中最以劍術著稱者,就是九大門派中的長白派和八大世家中的小孤山鳳氏。   他素知長白派以劍法稱雄江湖,劍乃百兵之祖,在九大門派中隱隱有克製自家黃山派之意,好在長白本代掌門費虎溪秉承門派多年的傳統,約束子弟隱居修煉,自身又常常閉關,甚至很少聽說他一生中與幾人交過手,但“天下第一劍”的大名依然頂在費虎溪頭上,連小孤山鳳家那三位桀驁不馴的白衣人都沒有甚麼意見。如今遇到這黑衣人,高滄侯算是領教了長白派的厲害。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雖然看不到對手的麵容,但通過交手,他知道對手年齡應該在四十歲以上,遠比自己年長,其先天真炁已經隨著歲月的歷練達到極高水平,而且身經百戰自帶煞氣,但其它情況是一概不知,更是從未聽說江湖中有這麼一位長白派高手。   臨兵對陣,最怕就是不了解對手的情況,尤其是高手較量,勝負就在一線之間,所以高滄侯一刀出手,就收成了起手式,開始跟對方聊天,一方麵想化解一下至今仍令其發根繃緊的氣機,一方麵也想從隻言片語哪怕動作姿態,能多了解一點兒對手,當然,更重要的是,如有可能,他實在不想再跟對手交手,長白派雖然神秘,至少是名門正派,武功師法自然,也該是光風霽月,但目前這人卻是狠辣中帶著幾分妖魅,尤其有一種特殊的煞氣,這點跟郝搖旗有些相似,可郝搖旗那是沙場百戰中熬出來的啊,此人從何得來?   但是他絕不後悔站出來,且不說他跟毛端陽不打不相識,就算是素昧平生之人,他也不能接受重傷後還被趕盡殺絕。   可惜對手再不答話,氣機收緊,圓滿自足,在高滄侯的嘆氣聲中,已經出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滿場都響起沉重的嗡的一聲,眾人被這掌風搞得耳膜一緊,黑衣人立掌一招簡單的“獨劈華山”就朝高滄侯頭蓋砸去。   簡單到有些笨拙的招式,卻迸發出強大的氣勁。   高滄侯一閃身,閃到黑衣人右側,腰刀出鞘,朝對手肋骨搠去。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勁風。   如果說黑衣人如猛虎下山,高滄侯則如毒蛇出洞。旁人看他閃身閃得輕鬆,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對手雙肩一聳之際,他已經運足虛空大衍功法,身形極速閃動,在虛空中頃刻間布下幾道人影,眼力不好之人根本看不出,眼力好一些的人會把他當成剛才那黑衣人。幾道人影扯開了黑衣人專注的掌力,他才能突然閃身避開,但這一閃身看似輕鬆,卻好似常人頂風而行。   黑衣人身子一晃,堪堪讓過刀身,不等對手變招,他伸手抓向高滄侯的右臂,躺在地上的毛端陽剛才重傷都沒吭聲,看到這一下卻噫了一聲,這黑衣人的手法竟然像極了他的挐雲擒雨手,隻不過他不是擒拿穴道,看起來像是要借著高滄侯向前的沖勁,要借勢再推一把。高滄侯不等對手拿住自己,借勢往前一沖,眼看就要摔趴在地上時,手中刀叮的一聲拄在了地上,直接就插入地麵一尺,同時,他人攀在刀上,如同低矮旗桿上的一麵旗,二腿連環,朝對手連踢十三腿。   這到底是什麼招數,看得吳老泉都迷惑了,他本來以為要看到小師叔瀟灑地施展本門絕技刀法,殺得黑衣人狼奔豕突,可如今小師叔根本不施展刀法,第一招是槍法,第二招是棍法夾著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