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梅見石清又暈了過去,眼中終於流出眼涙來,心中回想起石清情真意切的一番話:“他那眼中的涙水是真情的流露;他說的話也應該是真心話:‘是我配不上她,你們姐妹都是聰慧絕頂的女子,你姐姐更甚,文才、武功、針黹、烹飪無一不精。內子幼遭不幸,滿門被殺,幸虧師傅才救其一命。她自幼與我同門學藝,我們情投意合,我也決不會再讓她傷心痛苦了。天底下比內子好得多的女子多了去了,我哪能昧著良心,朝秦暮楚,去乾那樣的事呢,如果,我真是那樣的人,並那樣做了,梅芳姑心下又會如何想,而我又豈不是豬狗不如了嗎?’照這樣看,他,他並非看不起……閔柔也的確可憐,唉,你,你真是個榆木疙瘩,你就不會兼……” 想到這兒,丁梅不由得臉紅了。看到這兒,讀者們肯定能猜出丁梅是誰了,不錯,丁梅就是丁梅芳,小名芳姑。“那年,丁不四因梅文馨的無情報復而離家出走,並不知梅文馨有了身孕,寄身尼庵,生下女兒,終是不忘舊情,給女兒取名丁梅芳。 也是賭了一口氣,在律德庵帶發修行,憑著一身所學,上能以文才取悅庵主、又能以廚藝兼服眾尼;更是獨自撫養幼女,教文習武、從不懈怠。待女兒長至七、八歲時,那文才武功均有成就,又習女紅針黹、廚藝烹飪兼而習之。 一晃十餘年過去了,這期間,丁不四也去律德庵找過梅文馨多次,但都被她的自尊和傲氣拒之門外。 更甚的是,丁不四還化裝成香客進入庵內,潛入內院見到了女兒,看著在內院習武的女兒,心硬的丁不四此時是懺悔不及,趴在房脊上躲著偷看女兒的他也流涙了…… 梅文馨終於熬出了頭,女兒都十五、六歲了,心智也增長了,她懂事了。梅文馨在女兒小時找她要爹爹時,哭著訴說:‘媽媽,我的爹爹呢,為什麼別的孩子都有爹,我卻沒有爹爹……’梅文馨的苦衷又能對誰言,任何事都沒有後悔一說的,人生更無悔…… 無數次的問詢、請求下,小小的梅芳終於知道自己的爹爹流落在外的緣由,是因為媽媽的猜忌心太重,聽到媽媽給自己說起那次報復之後,父親終於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離家而去;聽到母親說到這些往事時,長大了的梅芳也覺得母親做得太過份,提出要去尋找父親。 梅文馨自丁不四離家後也是有些後悔,但更多的還是倔強與傲氣,可她拗不過女兒執拗的糾纏,便向律德庵的妙音師太辭行,要去尋找梅芳的父親。 梅芳也從母親那裡學會了丁家的‘一十八路擒拿手’,並比梅家家傳的‘梅花掌’學得更精,那可能是對父親的思念、是自小缺少父愛產生的執著。 在開封嵩陽觀認識了石清與閔柔,梅芳對石清暗生情愫; 石清跟隨師傅回上清觀後,梅芳暗地跟隨,改變容妝,在玄素莊附近的鄰家住下,謊稱家中貧困,直至石清回到玄素莊,由牙婆介紹進入石家當傭人……” 丁梅芳看著躺在床上孤單的石清那消瘦的麵容,思緒萬千。 她心中仍然思索:“我錯了嗎,錯在何處?石清啊,石清,我為你不惜一切; 我愛你不顧一切; 我,我恨你,恨你對我無情卻有義; 恨你對我無情卻有心, 這,這情,情為何物,讓人如此難堪,拋不掉、甩不開、忘不了; 纏不休如絲網織黏而亂;理不清似有若無附骨蛆。 緣,這緣又是什麼,若說沒前緣,今生又遇他;若說前緣在,心想怎虛化;枉自嗟唉嘆,終是鏡中花。” 丁梅芳端過來一杯溫水,從懷裡掏出一紙包,朝水杯裡倒入紙包內的藥粉,搖了搖,又用湯匙攪了攪,捏開石清的嘴巴,將那藥水喂了下去。 扯過一床薄被蓋在石清身上,轉身緩緩地走向內堂:“母親還在那裡惆悵,這事弄到現在這樣,下來要如何了結……不,梅芳姑已經死了,我是她的堂妹丁梅。 四嬸為這事發愁,愁的是怎麼收場,石清,是啊,石清又該怎麼辦,怎麼辦?當初為何要這麼沖動,現在好了,請神容易送神難,這還是一尊大神……” 一行人又走在了山間小道上,煙袋郭沒跟來。 石中堅把馬兒讓給丁不四騎了,他走在黑馬的旁邊,牽著馬韁,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丁四爺扯談著:“丁四爺,您老的速度快得很啊,跑了幾天累壞了吧,您從哪裡得來的消息,我爹爹是在梅山嗎,我媽媽為什麼要自盡呢……” 丁不四詫異地看著石中堅問道:“堅兒啊,你小子心腸總是這麼善良,你不恨她嗎?她把你自小擄走,讓你吃盡了苦頭,你還叫她媽媽……” 石中堅笑道:“那又如何,她把我自小養大,我都叫了十多年媽媽了,習慣了,她還教了我廚藝,我會做很好吃的菜,謝先生愛吃我燒的菜、丁三爺也誇我做的菜好吃。 我又為什麼要恨她呢,她好可憐,我聽我媽,就是石夫人,我現在的媽媽說:‘梅,梅,媽媽喜歡我的爹爹,又恨我的爹爹對她不理不睬的……’外公,我還是叫您外公吧。 為什麼梅,媽媽會把我抱走,我想通了,她是喜歡我的爹爹,卻又得不到他,才會把我抱走,讓我在她的身邊長大,懷念著那份感情;卻又在煩悶的時候可以拿我來泄憤,是這樣的嗎,外公,您說呢? 媽媽如果真的自盡了,我,我會很難過的,我又怎麼去報她的養育之恩吶。她沒有做錯什麼,她隻是愛的太真實、愛的太執著,她真的不該去自,自……”石中堅說到此處,有些黯然傷神…… 丁不四卻聽得有些糊塗了:“這孩子,這心善的啊,他的心為什麼就這麼通透、沒有任何的雜質,多麼純樸的孩子啊……”想到這裡,丁不四忍不住問道:“孩子,你真的不恨她,你不認為是她的錯。還叫她媽媽,還願意叫我外公,是嗎?” 石中堅笑道:“外公,您以為呢,我是真心這樣想的,我媽媽,嗯,就是我現在的媽媽說:‘那時,我們認識的時候,你爹爹也未娶我,梅芳姑也是那時愛上了你爹爹,可是,我和你爹爹相識在早,你爹爹不願移情別戀,更不願再傷害我。’ 我也知道,媽媽小時家裡人被害,隻剩媽媽一個人。 媽媽還說:‘梅芳姑是用情太深,她太癡情了,她並不了解你爹爹,她隻看到你爹爹對她好像不錯,也很關心她的樣子……’ 誒,外公,是不是您那時離家出走了,您的女兒到處找不到您,看到我爹爹很同情她,她是不是把這種同情看成是爹爹對她有心了,她就愛上我的爹爹了,對嗎……” 看到丁不四騎在馬背上,眉頭緊皺、雙眼失神的樣子,石中堅不敢再囉嗦了,他趕忙說道:“您的女兒並沒有錯,她自盡了,您也別太傷心,您就是我的外公,我會孝順您的。” 丁不四的確是被石中堅的話擊中了心扉,從離開枯草嶺開始,一路上都在想:“女兒真的自盡了嗎……” 這會兒聽到石中堅又提起了這個話題,他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突然就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女兒沒錯,那,那麼又是誰的錯,誰的錯? 我的錯嗎,是啊,如果我沒有離家出走,一家人和和睦睦地生活著,那她媽媽和梅芳會出來尋找我嗎,肯定是不會的。 她不出來尋我,也就不會到外麵流浪,更不會住到嵩陽觀來,不住在嵩陽觀裡,就不會遇上石清他們,也不會愛上石清了。 就不會有後麵的事情發生了,他媽的,這小子曲裡拐彎地說了一大堆話,原來是在說老子錯了,真是老子錯了,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女兒、是我害得老婆子無家可歸、是我害得這小子從小受苦;是我害得石清夫婦忍痛將嬌兒托付於淩霄城、甚至連玄素莊被燒也是我害的。 石清夫婦也是為了尋找兒子,才將那一個兒子托付給淩霄城,雖說是那小了不學好,如果石清他們都在家裡,又怎會發生這些事呢,唉,都是我害的,我丁不四才是真正的罪魅禍首……”“啊——”丁不四大叫一聲,從馬背上躍了下來,拔腿狂奔…… 石中堅突然聽到丁四爺大叫一聲跳下馬來,狂奔而去,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情,連忙把馬韁繩遞給旁邊的於千仞,邊追邊說:“於大哥,你們繼續走,不用管我們,我去追丁四爺。”於千仞聽到石中堅平淡的語氣,接過石中堅遞過來的馬韁繩,再去看時就不見了石中堅的蹤影,朝前看去,隻見一縷黑影霎時間不見了,心中詫異道:“這傢夥真快。” 石中堅瞬時便超過馬隊,朝丁四爺跑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此時,也快到梅山了,丁不四縱躍如飛,眨眼間去得遠了。 石中堅此時也顧不得藏拙了,幾乎如瞬移一般,霎時間就與丁不四幾乎平齊了。 他不急不慌地跟在丁不四的身側,聽得丁不四口中不停地念叨著:“我的錯……我的錯……” 石中堅問道:“外公,您跑什麼呀,什麼你的錯呀,”那語氣平緩至極,就像坐在家裡說話一般。 丁不四嚇了一跳,扭頭看去,隻見石中堅如閑庭信步一般跟著自己。 丁不四足下使勁,又朝前竄出去幾十丈遠,剛想看看這怪物般的外孫還跟著沒,就聽得耳邊石中堅輕聲說道:“外公,莫跑了,等會把您老人家累著了,還要您外孫費功夫幫您緩緩氣。舒舒筋骨。” 石中堅伸出左手握住丁不四的右手,兩人並肩向前行去,丁不四感到一股內力從‘合穀穴’進入體內,剛才還覺得有些力不從心的情況得到了緩解。 又聽到石中堅說道:“外公,您是急著要幫我找到爹爹嗎,也不用太著急的,您老如果累壞了,那外孫會心疼的……” “別說了……”丁不四緩過一口氣來,說道:“說你小子缺心眼,你比誰都精,你怪外公了,就明說呀,是外公的錯,老子一輩子雖說殺人無數,但也活得光明磊落……”腳底下更快了…… 石中堅糊塗了,足下不停,跟住丁不四的步子,問道:“外公,您是說我不光明磊落、沒說明什麼,您別著急,告訴我,我改還不行嗎,我錯了,是我錯了,行嗎,您老人家沒錯。” 看著到了一座高山之下,石中堅知道上山比平地要費力多了,於是就一把扯住丁不四直接就立在當地不動了,丁不四無奈隻能停下,口中呼出一大口粗氣,看看身邊的石中堅,竟然氣息平緩、麵色如常。 丁不四沮喪地說道:“好你個臭小子,把外公吃住了是吧,你說的我女兒沒錯,那是誰的錯,不就是老子錯了嗎,老子要是沒生這,這個孽障,不就沒有這些事了;老子要是在家裡好好的,老婆女兒熱炕頭地生活著,不就沒有這些事了;老子要是不打老婆,老婆也不會報復……” 石中堅愕然無語,心想:“原來外公是這麼想的,是外公的錯嗎……咦,白大哥給我解說的因果關係,這裡麵也有因果嗎,這中間因是什麼,果又是什麼……”嘴裡卻說道:“外公,不是您想的那樣,如果照您那樣說能說通的話,這個錯就錯在我了。” 丁不四嗔道:“怎麼又扯到你身上去了,那時你小子還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孩,就被……” “那要是沒有我呢……”石中堅沒等丁不四把話說完,就搶著說道:“沒有我,您的女兒就不會把我抱走,也就不會有後麵的事情了,您說是不是我的錯。爸媽就不應該生我,我就是那個因……因我而起,果然是我。” 二人慢慢地順著山路往上走,一邊走一邊爭論著,石中堅為了消除丁不四心中的執念,就故意跟他抬杠,把在白少傑那裡聽到的因果關係搬了出來,強辭奪理地把一切都歸咎於己,生怕丁不四鉆了牛角、認為是自己的錯而讓老人心中不舒坦。 這時,後麵的馬隊也跟了上來,石中堅笑著從於千仞那裡牽過馬來,說道:“老爺子生氣了,這會好了。”把馬牽過去又讓丁不四騎上,朝山上行去…… 丁梅芳在院內的大槐樹下徘徊,四周靜悄悄的,她的心終於平靜下來了。 也有了一些新的認知,她也終於想通了:“事情終究要有一個了結,這麼多年過去了,孩子都長大了,我們也老大不小了。萬事終須有個天意自然在內,不可總隨著自己的脾氣去對人,不可強求的終是強求不來。 時也、命也,古人雲:‘自古紅顏多薄命’應該說是:‘自古紅顏多薄福’才對,石清之所以對閔柔有情有義,那是憐惜閔柔的悲慘遭遇、那是石清的俠骨柔情,他不肯辜負閔柔,才不肯接納我的。 為情所困,我竟然自戀如狂、忌恨在心,做下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來,唉,當時真是鬼迷心竅。 那石清若真是朝秦暮楚之人、我又怎會為他令人折服的人品而不捨不棄; 那石清若真是與閔柔兩情相悅、又豈會與我一見生情; 正是他那豎貞不移的品性,才令我如癡如狂地沉入其中不能自拔。”想到這些,丁梅芳臉紅了,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害臊了,真是:春怨秋愁純自惹,傾城傾國對誰妍…… 山路上去不遠,就繞山而行,繞過山去,又向下去,就看見前麵有一座更高的山,石中堅聽於千仞說過了那就是梅山。石中堅牽著黑馬走著,扭頭看向騎在馬背上的丁不四問道:“外公,那就是梅山嗎?” 丁不四正閉著眼想著心事,聽到石中堅的話,睜開眼來朝前看去,點了點頭說道:“是,是梅山……” 前麵領路的是唐佐泰和何景勝,跟著就是房一棟、左賢玉、張冕、冉然、接著就是曹冬生與周新才,於千仞騎一匹白馬走在周新才的花斑馬後麵,石中堅則牽著丁四爺騎的黑馬走在最後。 快到梅山了,小夥伴都為石中堅操起心來,左賢玉對身邊的房一棟說道:“石大哥要是這次能找到他的父親就好了。” 房一棟說道:“是啊,石兄的人生際遇太離奇,他在哪裡學的一身武功,這麼厲害,可他從不跟人說,也看不出來像是有高強武功的人,真是怪了。” 左賢玉說道:“石大哥不但武功高強,還幫何兄把傷治好了,何兄的功夫比以前更厲害了,你看……”左賢玉把頭向前麵的何景勝一點,房一棟跟著左賢玉的目光看去,隻見何景勝的右手似乎是在比劃什麼,他右側的唐佐泰則是頻頻點頭,一副極為認可的樣子,他們顯然是在研究武功…… 張冕和冉然也驅馬來到跟前,聽到房一棟和左賢玉的話,冉然說道:“石大哥在小陰山上算是揚了名啦,仇大哥對他也是心服口服的,還給幫主說:‘石小弟仁厚、純樸、俠義、且武功高強,真是難得。’我在旁邊聽到了。”張冕也插嘴說道:“是啊,我也聽到了……” 到了梅山腳下,要上山了,大家又沉默起來,隻聽到‘得,得得……’的馬蹄聲…… 這時,於千仞招呼大家下馬,看著滿山的梅樹,於千仞說道:“就到這兒,都下馬,山路不好走,把馬都拴在這裡,唐兄和我在此看著,你們誰跟石小弟上去,就去吧。” 石中堅看了看丁不四,就說道:“大家都累了,都在這裡歇歇,我和丁四爺上去看看,若有什麼事情,我再下來和大家說,好嗎?”大家也都同意了。於是,丁不四縱躍上山,石中堅緊跟其後…… 石清睜開眼睛看了看,四下無人,身上蓋了一床薄被, 丁梅也不見了,一抬身,卻覺得身子輕鬆了許多,很是奇怪,試著一運氣,竟然氣息暢通,心中一喜,也不下床,就盤腿坐著閉目寧神,氣息流轉周身,竟無窒礙。 不知是何緣故,既己恢復了功力,那就先恢復吧,事己如此,也急不得,管他呢,隻管將周身氣息流通起來,便也顧不得其他…… 石中堅幾個縱躍,就搶到丁不四的前麵,順著上山的小路,霎時便到了一塊平坦的草地之前,抬眼看去,草地上用細竹桿編織成竹籬笆柵欄圍著的院子,再往上走去,一棵老枝虯曲的古槐,樹陰遮住了半個院子,走到竹柵欄跟前,石中堅看到槐樹下一女人立在那裡,目光呆滯地看著自己。 石中堅正在不知怎麼詢問時。 丁不四也上來了,從山坡下走過來,看到石中堅愣在那裡,就大聲問道:”外孫啊,你怎麼啦……” 石中堅扭頭說道:“外公快來看看……”再擰過頭來看時,槐樹下那個女人卻不見了,心中奇怪,丁不四三兩步躍上平坦的草地,見到石中堅還是愣在原地不動就問道:“你小子發什麼愣啊。” 石中堅囁嚅說道:“剛才……不見了……” 丁不四詫異地看著石中堅說道:“這世上還有什麼能讓你小子怕的啊,”走過去一拍石中堅的肩膀“走吧,什麼不見了,進去看看。”推開竹籬笆門,就朝裡走…… 石中堅這時才看清楚院內是正房三間,一明兩暗,兩側東西相向各有兩間廂房。 一邊看著就跟著丁四爺走進了正房堂屋之內,隻見堂屋裡正中靠裡墻的位置擺著一張方桌,上麵供著香燭供品、燃著的香插在中間的香爐裡,香煙裊裊、白色的蠟燭在香爐兩邊燃著、蠟涙滴在桌麵上順著蠟燭向上爬; 一個牌位孤獨地立在香爐後麵,丁不四走過去一看牌位上寫著:‘女兒丁氏梅芳之位……’心中一痛,不由得就愣住了,牌位前麵擺著一把帶鞘墨黑長劍,那不是石莊主的劍又是誰的…… 石中堅站在旁邊,看了那劍一眼,認得是爹爹的劍,卻不識得牌位上是甚字,就問道:“外公,那上麵寫的什麼啊?” 丁不四喃喃道:“女兒丁氏,梅芳……之位……” 石中堅一聽此言,眼中頓時落下涙來,雙腿一屈就跪在供桌前的地上,趴到地上磕頭大哭起來…… 正在室內運氣調息的石清突然聽到外麵堂屋裡傳來哭聲,大吃一驚,一聲大叫:“堅兒……”又昏了過去…… 石中堅聽到這一聲大叫,身子一彈,探手取過桌上墨劍,瞬息間就來到內室之中。 隻見床上仰麵躺著一個男人,到跟前一看果然是石莊主、自己的爹爹。 石中堅顧不得擦一把眼涙,將墨劍放於床頭,伸手抓住石清的右手腕,內息緩緩地探入進去。 便知道這是在運轉內息時受到外因影響而走火岔氣了,正如師傅和阿繡在那江船上一般。 石中堅左掌伸過去按在石清後背的‘靈臺穴’上將內力緩緩地輸入,引導著石清體內亂竄的氣息歸於正途,徇著正常的運行路線,絲絲的內力緩緩地遊走於石清體內的經絡中,脈絡終於得以疏通。 石清的臉色也慢慢紅潤起來;石中堅心無旁鶩,雖然找到了爹爹,但心中卻未起波瀾,隻管把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石清的體內,助其打通任督地脈…… 丁不四見石中堅竄入內室,他自然也聽到了那一聲大叫,看到石中堅進去後,再無聲息,也不管他。 就往另一間內室走去,來到門口,一推門,那門虛掩著,一推就開,隻見一個女人坐在床邊,背朝門口,一個人睡在床上,麵朝裡側身而臥。 丁不四立在門口,心中劇震,想要過去看看是否就是梅文馨母女二人,卻又不敢,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裡,心潮亂湧:“是女兒嗎,是梅芳兒嗎,是梅文馨嗎,是她們娘倆嗎?那小子找到他爹了吧……若是女兒,那堂屋裡的又是什麼情況,不會是女兒真的……” “您找誰呀,怎麼能隨便進來呢?”一句中原口音的聲音詢問道:“俺嬸有病,您要是沒事就走吧……” 丁不四哪就肯走呢,他走過去對著臥在床上的人說道:“老婆子起來吧,女兒不認得她老爹了,那是我造的孽,我丁不四離家出走不對,幾十年過去了,我們也都老了,我在這裡向你賠罪……”說著就雙手抱拳、深深地彎下腰去…… 坐在床邊的女人涙眼迷離地看了躬身不起的丁不四一眼,手卻在悄悄地推著臥床的人。 “誒——喲,我的爺啊,丁四爺來啦,老婆子擔待不起喲,梅子哎,這是你四叔,你讓他坐下。他若是還想見見女兒,就讓他去靈堂陪陪他女兒吧……”麵向裡臥的人老年沙啞的聲音慢慢地說著,卻是連看也不看丁不四一眼。 那坐在床邊的女人則起身來到丁不四身旁說道:“四叔,我是丁梅,您坐吧,四嬸有病,她老人家命苦啊。” 丁不四愕然思忖:“丁美?是二哥的女兒,還是三哥的……那,那女兒呢,我的梅芳兒……” 此時,石中堅與石清麵對麵而坐,雙手緊緊握住父親的右手,笑著說道:“爹爹,孩兒總算找到您了,媽媽好擔心您,隻要您沒事就好,我們回去,好嗎?” 石清看看身邊坐著的兒子,心裡卻是翻江倒海一般:“兒子,這就是尋找了二十年的兒子,我的堅兒……”眼中湧出了涙水,“離開閔柔也快一月了吧,她肯定是擔心的,也幸虧兒子長大了,能獨自出來闖蕩江湖了……”伸左手撫摸著兒子的頭,深情說道:“孩子,對不起,讓你受苦了,我的堅兒,二十年啊,爹對不起你,你爹爹錯了,是爹的錯啊……” 石中堅笑道:“爹爹,您不須如此,孩兒往後再也不離開您和媽媽了,去摩天崖找回哥哥,我們一家人團圓,在一起生活,隻有如此,孩兒才能心安,才能一生無悔。” 石清也笑道:“好,好,一生無悔,一生無悔。”說著,眼中卻流下涙來…… 石中堅扶著石清坐在床邊,彎腰幫石清把鞋子穿好,站起來後,石清感覺前所未有的舒暢,他覺得渾身充滿著活力。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好久沒有過的感覺了,那種被人控製的無奈再也不復存在,自由了,他終於自由了; 石清心中二十年來的心結終於解開了,那種憋屈的老想求人而得不到幫助的無奈再也不復存在,心安了,他終於心安了。 左手拿著兒子遞給他的墨劍,右手撫著墨黑的劍鞘,他的心中又冒出一個念頭:“到摩天崖去,找回中玉,隻要找回了中玉,從此,我,石清不再踏跡江湖,隻是對不起‘風火神龍’封萬裡……” 丁不四沒坐,他就站在床前,對著麵朝裡側臥的梅文馨說道:“老婆子,你這次做的有些過了啊,梅芳兒真的自盡了嗎,你還在幫她掩飾。 那石莊主的二小子多好的一孩子啊,楞是被梅芳那死妮子占了便宜,老子也跟著占便宜了,你可想不到吧。剛才在堂屋裡,我們一進來,孩子一見那靈堂就跪下趴那哭了…… 在路上,孩子給我說要如何報這養育之恩,他不但沒有絲毫怨恨之心,還說:‘外公,媽媽沒有錯,她愛我的爹爹是沒有錯的,她抱走我,養活了我,就是有恩於我……’ 你說說,孩子的心怎能如此善良。 我說:‘孩子呀,你不恨她嗎,’ 他說:‘媽媽養活我十幾年,我也叫了她十幾年媽媽,我怎麼會恨她。外公,我隻想有機會能找到她,報答她的養育之恩。 她教我的廚藝,讓我得以生存就是最大恩情了,無以為報的……’ 這樣純樸、善良的好孩子,為什麼要受這麼多的可憐呢、要吃這麼多的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