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滅滿門(1 / 1)

五月二十四日清晨,沈拙言進福州城采買,一入城門,便聽街邊的商販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談道:“出大事了,福威鏢局昨夜讓人給挑了,鏢局子上上下下七十多口人無一生還,正門前還有六個鬥大的血字!”   “哪六個字?”   “出門十步者死!”眾人聽後無不倒抽一口冷氣,隻覺一道寒意從尾骨直沖腦門,於暮春時節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哆嗦。   “那林總鏢頭呢?我家還受過他恩惠呢。”   “不知道啊,這年頭真是好人命不長。”   “這麼大的案子,錦衣衛沒派人下來?”   “下來又能有什麼用,不過就是走個過場,錦衣衛大權都在曹閹狗手裡。”   “噓,噤聲,你不想活了!”   沈拙言聞言心中大驚,不想竟能趕得這般湊巧,青城派和他同時選擇在昨夜動手,一個滅滿門,一個偷劍譜。他立即運起氣功,擠開逐漸擁擠的人群,飛快地往福威鏢局趕去。他遠遠地一望,瞧見那麵前些時日威風凜凜的鏢旗給人在中間掏了一個缸口大的窟窿,金漆大門旁的兩頭石獅子讓人錘掉了腦袋,滾在一旁,出門十步者死六個血字反射著黑褐色的光,一股若有若無的腐臭味鉆進鼻腔。“失算了!”他暗罵一句,環視左右,隻有幾個路人遠遠地指指點點,卻並無官府封鎖,功法運轉,三兩步躍進了鏢局。   前院是個頗大的演武場,兩側擺著各式各樣的兵器,十幾具鏢師和趟子手的屍體橫七豎八地散落院中,沈拙言尋了五具屍體查看,其中兩人身上無任何傷口,隻左胸前心口處有一烏青掌印,掌印不大,約莫和成年女子相仿;另外三具皆是後背有一圓錐形傷口,創口頗深,打在後心上,都是一擊致命。他暗自分析,心道:“那兩人應該是被餘滄海的催心掌打了,心臟碎成了七八瓣,立時斃命;其他三人所中暗器或許是青城派的青峰釘,不想這暗器威力這麼大,都快給人打穿了。師父總說青城派武功頗有獨到之處,我昔日不覺,如今方知師父所言非虛。沈拙言啊沈拙言,行走江湖最忌盲目自大,你可得時刻謹記,況且身邊還有小師妹在,萬萬不可疏忽。”   他又往裡走去,依次穿過大廳,回廊,進了後院,一路上不時遇見幾具零散女屍,料來是林家雇傭的丫鬟婆子;走到馬廄前,沖鼻的腥臭熏得他眉頭一皺,他打開馬欄,隻見林平之心愛的小雪龍給利刃砍掉了腦袋,噴濺在草料堆上的馬血還未完全乾涸;他繼續往後門方向走了片刻,又瞧見五匹死馬,馬頸處各有一道猙獰的傷口,血液已經凝結。每匹馬旁邊都有一具屍體,後背給三四枚青峰釘打中,沈拙言心道:“這些人應當是想乘快馬逃走,卻給青峰釘直接打死了。馬匹沒有人騎乘,停在原地,又給青城派的人用劍砍死。林平之的白馬太過紮眼,是以無人騎乘,反倒是最後死的。”他逐一檢查,希望能尋到一二活口,輪到最後那人時,發現竟然是史鏢頭,一探鼻息,似乎還沒死透,當下運起紫霞功,將真氣源源不斷地輸了過去,問道:“史鏢頭,昨夜可有人逃了出去?”   史鏢頭咳出幾口黑色血塊,勉強認出眼前之人乃是沈拙言,說道:“少……少……鏢……”還未說完,當即氣絕。   沈拙言哀嘆一聲,走出鏢局的後門,看見青石板上影影綽綽地印著不少血色的馬蹄印,心道,“果真如史鏢頭所言,確實有人逃出了魔爪。”回頭又看了一眼偌大的福威鏢局,嘆道:“當真是雞犬不留,無一活口。”他惱怒青城派行事狠辣無情,毫無底線,不禁心中悲涼憤懣。於是順著馬蹄血印奔行了好一陣,直到又瞧見一匹黃馬口吐白沫,死在路邊,馬臀處插著一柄頗為精致的匕首,他思考片刻,飛快地朝著城北酒店而去。   嶽靈珊正按照寧中則教她的食譜做菜,轉身取食材時瞧見了神情鬱鬱的沈拙言,心中一驚,便知事有不妙,問道:“怎麼了,師哥,出什麼事了?”沈拙言有些懊悔說道:“小師妹,我真沒想到福威鏢局昨夜給青城派滅了滿門!“嶽靈珊頗為吃驚,問道:“是為了辟邪劍譜嗎?”“應該是,我上午去鏢局裡看過了,血跡還未完全乾涸,青城派的人離開鏢局不超過兩個時辰。”沈拙言說道。   嶽靈珊進屋取了二人佩劍,問道:“二師哥,那咱們下一步怎麼辦?”沈拙言思考了一下,接過碧水劍,將長青子佩劍交給嶽靈珊,說道:“大敵當前,先借師妹寶劍一用。”嶽靈珊當然應允,又聽沈拙言說道:“餘滄海做下這等驚天慘案,無非是為了林家的辟邪劍譜,好在林平之不在他手上。這幾日他一定會在福州城附近尋個隱蔽地方,一邊細細逼問林鎮南辟邪劍譜所在,一邊想辦法捉拿林平之。”   “可是劍譜現在在咱們手上啊。”嶽靈珊說道。   沈拙言繼續說道:“所以餘滄海一定會一無所獲,而下個月十五就是衡山劉師叔的金盆洗手大會,他決計不能缺席。我若是他,見逼問林震南不成,就兵分兩路:一路派遣心腹弟子,押送林鎮南走海路北上應天府,再沿大江而上直入四川;一路則自己帶領,走陸路由閩過贛再入湘,參加金盆洗手宴會。當然也不排除他膽大包天,親自押送林震南參加宴會。”“倘若咱們也兵分兩路呢?”嶽靈珊問道。“決計不可!我不放心你。我是對林家心懷愧疚,但跟你相比他們什麼都不算!所以咱們隻能賭,賭林平之的運氣足夠好,好到咱們先餘滄海一步找到他!”   “我聽師哥的,可咱們又該去哪裡找林平之呢?”嶽靈珊心中歡喜,點頭應道。   沈拙言說道:“北邊,他外公王元霸在洛陽號稱金刀無敵,林家驟逢大難,一定會找王家求助。福州城北三十裡有一片好大的竹林,就在官道旁,咱們就在那裡守株待兔。”他既然定下計策,沈嶽二人便合力將酒店周圍的草木統統砍伐,又放了一把火將酒店燒了個灰飛煙滅,乾乾凈凈,隨即向北往竹林而去。   與此同時,福州府府衙。   知府祈清正和一個身穿青色道袍的矮小道人低聲交談,那道人約莫五十來歲年紀,臉孔十分瘦削。   隻是沒過幾句,兩人話音各自升高,似是起了爭執。   卻聽知府祁清冷聲道:“餘觀主,你青城派真是好大的膽子,一夜之間殺了福威鏢局上上下下七十三口,本官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瞞報的,如此驚天大案,你叫我如何替你隱瞞?這幾年倭寇本來就鬧得兇,胡大人(胡宗憲)不時就下各州府查訪,即便是你有東廠曹公公撐腰,也怕你這次吃不了兜著走。”   “祁大人過慮了,隻要您這邊高抬貴手不往通政使司遞折子,胡大人那邊自有曹公公壓著,至於錦衣衛嘛,就更不必擔心。”餘滄海絲毫沒將這事放在心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祁清冷哼一聲,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諷刺說道:“你說得倒輕巧,曹公公是內相不假,可胡大人要是把這狀直接告到聖上那,本官的腦袋怕是不保。”   餘滄海見祁清仍不買賬,思量片刻,說道:“這事絕非出於私心,祁大人也知,當今崇敬道家,上月裕王爺那邊呈上了武當三豐真人親手抄寫的三卷道經,我青城雖說不如武當,也是道家正宗。老道這次受曹公公所托,乃是替聖上尋找道藏。”   “可我怎麼聽說你師傅長青子曾敗於林遠圖的辟邪劍法啊?別是你餘觀主打著曹公公的名頭,公報私仇啊,嗬嗬。”祁清神色陰晴不定,說道。   餘滄海拱手,說道:“不想祁大人竟對江湖事也頗有涉獵,隻是大人可知那林遠圖原本是福建南少林的和尚,法號渡元,還俗後叫法號一掉改成了遠圖,他林家的《辟邪劍譜》本就脫胎於道家秘藏《葵花寶典》,是他師父紅葉禪師從宮裡……”   祁清悚然一驚,急忙放下茶杯,伸手製止,說道:“餘觀主慎言,你青城派有曹公公做靠山,又有聖上垂青,祁某人官不過四品,可不敢聆聽這等宮闈秘辛。也罷,此事既然是曹公公授意,本官定當竭盡所能。”“既然如此,那這福威鏢局的血案便是由倭寇做下?”餘滄海問。“這夥倭人膽大包天,竟然夜入州府,殺傷百姓。待本官稟告巡撫,派兵求援。”祁清故作憤慨。“老道代曹公公多謝祁大人!明年的考察祁大人必定是‘上佳’啊。”餘滄海道。“可不敢,可不敢,本官分內之事,怎可勞煩曹公公?”祁清道。